第032章 對召
涼風拂過紗簾,吹向了屏風前椸架上掛有的那一襲恢弘大氣的純衣白袡。
劉楚玉迎風望去,柳眉微蹙,目光忽低,有些黯淡。
“阿姊何故眉頭不展?”劉子業(yè)察覺到了女子的細微變化,放下了嘴邊的杯子。
“可是關于婚嫁之事?”他也注視到了那一襲嫁衣,他知道此時的劉楚玉已經(jīng)被劉駿指婚給了吏部尚書何偃之子何戢。
劉楚玉眼海泛過波瀾,像是被戳穿了心中情事而輕嗯了下頭。
她雙腿屈起,負手于膝,將整張鵝蛋臉盡量埋入了藕臂環(huán)中。
“法師可是聽說那何戢風度翩翩,不僅儀態(tài)端莊,更是長相俊美,言行舉止與那建康第一美男褚淵頗有幾分神似,世人皆稱其為‘小褚公’呢。法師還聽說呀...”
他知道自己這個姐姐素來仰慕褚淵。
劉子業(yè)說得可謂天花亂墜,饒是劉楚玉也是輕捶了一下少年的小身子,還帶有三分笑意。
“你少替他說話?!?p> “那何戢出自高門世家,不僅容貌昳麗,更是文采斐然。阿姊你又有什么好擔心的?”
“我...也不知道,就是心里頭悶得慌,像是擱了一塊石頭。”
“那若是阿姊你不喜歡,法師替你向父皇辭去這樁婚事可好?”
劉子業(yè)揚言便要走出殿外,劉楚玉抓住了少年的袖袍。
“也不是不喜歡,就是有點不適應。”劉楚玉紅唇輕呢,雙肩忸怩作態(tài)。
呦?敢情自己現(xiàn)在這位姐姐還挺純情的?那剛剛的縱欲求歡又算是什么。
劉子業(yè)暗自白了她一眼,敢情她是還不知道自己后來的所作所為,
“阿姊你遲早是要嫁人的,不然自己一個人孤落落的,會很寂寞的?!?p> 女子有些動容,她好像對寂寞兩個字尤為恐懼,蛾眉再次蹙起。劉子業(yè)見狀連忙補上一句。
“當然法師還是會多多去看望照顧阿姊你的?!?p> 劉楚玉方舒開眉梢,展以笑顏地摸了摸少年的頭發(fā)。
“算你還有點良心?!?p> “那可不,我可是阿姊你的法師呀?!鄙倌旰苁球湴恋匕浩痤^來,像是在宣告一件很是了不得的大事情。
劉楚玉頗感欣慰地將作態(tài)可愛劉子業(yè)拉到了自己懷里坐著,環(huán)臂抱得很緊,緊的那劉子業(yè)有些拘束不自在感,可他又說不上,而是懷念,他依稀記得在許多年前自己被拘留在門下省的無數(shù)個夜晚,饑寒交迫的他就是在身后人的懷抱中得以安然入睡的。
他的眼角不自覺流淌下了兩行清淚。他情難自禁,難以說明。
勤政殿內。
身材干瘦的給事中戴明寶立侍堂下,劉駿讓魏廣將廣陵方面近些日子傳來的文書遞送給他看。
有竟陵王府記事參軍江智淵送來的,奏報年前劉誕利用北魏大軍入侵的事機,在廣陵城高筑城墻,疏寬護城河,積蓄糧食并擴充軍備,有意欲謀反之嫌疑。
還有王府典簽蔣成的奏書,上報劉誕擅自殺害府中官員,常在地方上抱怨朝廷,諷罵陛下,有不臣之心。
......
殿內一度落針可聞。
“你怎么看?”劉駿彎指敲打起了桌案。
戴明寶稍作思考,劉駿素來猜忌諸王,除了被世人稱譽為“謙儉周慎,禮賢接士”的建平王劉宏被親信重用,無一例外。身為天子近侍的他自然是知道皇帝的心事的。
“微臣以為,竟陵王之心無疑于當初司馬昭之心,實乃必反?!?p>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他劉駿并非是那曹髦小兒,劉誕也成不了司馬昭那樣權勢滔天的人。
“哦?”劉駿松口一笑,他很滿意戴明寶的回答。
“僅以不軌之心戮之,恐萬民難服也。”
“再說?!?p> 戴明寶舌口一舔,自然是知道皇帝這是再叫他想個對策。
“微臣陋見,當逼其謀反。若是讓劉誕坐實謀反罪名,朝廷出兵即為平叛,師出有名,乃為大義?!?p> “繼續(xù)?!眲ⅡE深以為然。
“臣以為可以無中生有,在廣陵城中布下造謠,令其終日惶恐,不得不反。在秘密修書一封與典簽蔣成,命他待到劉誕有所動作之時,可先處之?!贝髅鲗氀凵窭侠保惺肿鞒隽艘粋€手起刀落的動作。
劉駿眸海泛過漣漪,拍案而起,厲聲而語。
“戴老猴!你膽敢進言如此卑鄙齷蹉的手段?!?p> “微臣有罪?!贝髅鲗毼⒐律怼?p> “你且退下吧?!眲ⅡE話音溫緩,抬手拍在干瘦男子的肩頭,錯落有律,剛好是四下。
玉華殿內,九節(jié)燈燃逝了一半,劉子業(yè)也不知道自己被抱了多久,說是漫長卻又不會令人生厭煩。
“阿姊,有些晚了,法師得回去了?!苯K是劉子業(yè)打破了寧靜。
“嗯?要不法師今晚留在阿姊這休息吧?”
“???”
“騙你的?!眲⒊褫笭栃^。一番打趣過后便送劉子業(yè)至殿門,還零零散散塞給了劉子業(yè)一些糕點蜜餞,也不管后者能不能吃下,她可能認為量多就算心意足吧。
劉子業(yè)剛踏入東宮的時候,微光殿還是亮著的,可等到他走進殿門的時刻,燈火卻是好巧不奇的熄滅了。
他眼眶微張,這么湊巧的嗎?也不像,莫非是她在埋汰自己回來晚了?
他暗自嘆了一口氣,嘴角卻在苦笑,屈指成虛拳輕叩了一下門,半息,再緩敲了兩下,頗為講究。
吱呀一聲門開,月鴦探出了那張圓潤的小臉蛋,并不作喜。
“太子殿下,您可回來了?是有什么吩咐嗎?”她擺露笑容,用著最溫軟的話語說著很是埋怨的話語。
劉子業(yè)默不作語,只是向前挺近一步。
“殿下,娘娘她已經(jīng)歇息了?!?p> 劉子業(yè)哦了一聲,也不管她話語中的阻攔意味,負手在后就那么順理成章地大步走了進去,月鴦也只好打開了門牖,退到一側,使其長驅直入。
夜色朦朧,劉子業(yè)就那么摸著黑一路輕車熟路的來到寢室,先是小心翼翼的脫落衣物,然后躡手躡腳地撩開了錦被一角,如魚得水潛自在地鉆進了被窩里。整套舉動悄無聲息,簡直得心應手。
給事中戴明寶回到府邸之后,并無打算休息,依舊身著朝服,坐在正堂中的太師椅上,閉目養(yǎng)神,指尖敲打在扶把上發(fā)出了頓挫有力的聲響,像是在等待著什么的來臨。
而當晚皇帝又差人將一紙密函送往戴府,小廝遞送于中堂。
戴明寶打開信函,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