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著白色棉襖,牛仔喇叭褲的時髦女孩,拖著行李箱走進(jìn)了車站,在這些身著黑灰色布料的進(jìn)城務(wù)工者的人流中,顯得格外亮眼。她叫高天琪,是個大二在讀學(xué)生,雖然寒假還沒有結(jié)束,不過作為優(yōu)秀學(xué)生她,打算提前回到學(xué)校去預(yù)習(xí)新學(xué)期的課題,因為那是她最感興趣的鐵路施工研究方案。
這時,一個身材瘦弱,滿臉茫然的少年跌跌撞撞的從她的身邊經(jīng)過,差一點就被她的行李箱絆倒。這是她第一次注意到李鐵生。
只見這少年罩著一件格外寬大的破棉襖,在發(fā)亮的領(lǐng)子上面,是一張黝黑透紅的圓臉頰,臉頰上的眉眼露出懇求的神態(tài),他正在向人詢問有沒有看到剛剛那伙兒人往哪走了,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們?nèi)チ耸裁吹胤健?p> 李鐵生呆呆地看著車站里的人頭攢動,那是他僅有的八十塊錢?。∶髅鞅薜臅r候還在的,現(xiàn)在找遍了全身也只剩下一張汽車票了。春寒里,他渾身虛汗連冒了幾層,浸濕了身上的棉衣棉褲,此時沉甸甸、冰涼涼的貼在他的身上,讓他一陣陣發(fā)抖。
“小兄弟,怎么回事???”
終于還是有熱心的人問起了李鐵生,李鐵生就把剛剛的事情用已經(jīng)急的顛三倒四的語言說了經(jīng)過:“要不就是剛剛爭搶孩子的時候錢掉了,被人撿了,要不就是他們趁我不注意拿走了!”
“我猜他們是團(tuán)伙作案,那個帶著娃的婦女和他們是一伙的!”
“我看她也不像壞人??!”
“你也不想想,哪個娘能放心的把娃給不認(rèn)識的看著?你呀,是中了他們的圈套,肯定是看你年輕單純才找上你的!”那個人說完又端詳了一下李鐵生的破爛打扮:“你是不是一直捂著褲兜來著?”
“是,我就怕丟了!”李鐵生要哭了。
“就因為你一直捂著兜兒,人家才盯上你!現(xiàn)在他們肯定已經(jīng)跑了,我勸你啊,還是快點去派出所報警吧!”
李鐵生點點頭,他也打算去報警,而這時車站的廣播里傳來去金城的汽車就要發(fā)車的聲音。
高天琪想著李鐵生要去報警了,也沒有多問就匆匆登上了汽車,放好行李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李鐵生已經(jīng)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也登上了同一輛汽車,坐在她斜后方的位置上。
李鐵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要上車,也不知道省城應(yīng)該怎么辦,可他還是稀里糊涂的上了車。
八十塊錢要是能找到王小梅他不心疼,就算是找不到也不后悔,大不了他也去城里找份工賺回來還給父親,可是現(xiàn)在這八十塊錢沒了,就是把他最后的一點希望也給掐滅了。想到這里,他懊惱的把頭塞進(jìn)衣袖里,汽車的轟鳴掩蓋了少年的哭泣,寬大的衣服掩蓋住了他肩膀的震顫。
高天琪將黑色長發(fā)別于耳后,看著似乎睡著了的李鐵生,清秀的眉眼透出擔(dān)心的神色,她同情這個善良的少年的遭遇,所以想要對少年說些安慰的話,或者是施以援手,但是不知如何開口,再者,既然少年還是上了車,想必是省城里有投奔的人吧。
兩個小時的車程結(jié)束,高天琪下車時終于還是忍不住想開口問那個可憐的少年是否需要幫助。突然,一只修長的手抓住了高天琪的胳膊,順著手臂望去,那是一件嶄新的黑色毛料大衣,腳下踏著帶著啞光的新皮鞋,裝束像個年近四十的領(lǐng)導(dǎo)干部,讓高天琪差點沒認(rèn)出來這是和她同歲的周躍平。
“天琪,你東張西望什么呢?”周躍平歡快的問,闊別了一個寒假,他再次看到高天琪的時候,笑容馬上在那張白凈的臉上蕩漾開來,眼睛變成了兩道月牙,一把接過了高天琪手中的厚重皮箱。
一個愣神的工夫,李鐵生消失在人流中。
“你剛才是不是沒認(rèn)出來我?”周躍平滿面紅光,對父親剛給他買的毛料大衣以及新皮鞋感到頗為自豪,在年少的學(xué)生心里,成熟的衣著似乎能將他們與大人的身份畫上等號。
因為周躍平已經(jīng)買好了兩個人去BJ的火車票,車是晚上才開的,所以周躍平就請高天琪到家里坐坐,順便吃上一碗周躍平母親最拿手的搓魚子。
他們二人的父親原來是一個單位的同事,兩家關(guān)系處的不錯,所以高天琪與周躍平也是從小玩到大的伙伴。后來周躍平的父親就被調(diào)到鐵路局任職了,不過從前的友情延續(xù)下來,雖然高天琪讀的土木工程專業(yè),周躍平讀的是鐵路專業(yè),但也都在BJ的同一所大學(xué),所以兩個人除了閑暇時間出來逛街看個電影,寒暑假也都是搭伴同行。
在周躍平家高天琪吃了一碗熱乎乎的搓魚子,又盛情難卻的拿上了周躍平母親給她在車上吃的水果和點心。在火車站里等車的時候,周躍平笑嘻嘻的對高天琪說:“我媽對你比對我還親!一個勁兒給你夾菜,她可從來沒對我這么熱情過!”
高天琪半開玩笑:“你還用得著別人給你夾菜,當(dāng)我看不到你狼吞虎咽的樣子?”
周躍平略有些難為情的笑了:“到BJ就吃不到我媽的手藝了,我多吃些是為了聊表思鄉(xiāng)之情嘛。”
李鐵生徘徊在省城的火車站前面,這是他第一次來省城,見識到了新奇的高樓大廈,以及在路上來回穿行的汽車,還有不少人頭頂那夸張的一頭卷發(fā),穿著鼓鼓囊囊地皮夾克行走在路上,這些他之前也都只在周二狗家的黑白電視里見過。
不過,李鐵生對城市的新鮮感,很快就被經(jīng)濟(jì)上的窘迫給取代了,胃里也泛起了饑餓的酸水。偏偏火車站的邊上圍著一群賣烤洋芋、烤紅薯的。他們在鐵油桶改造的窯爐里堆滿炭火,烤熟的食物香氣順著窯爐的小煙囪飄出來,混著旁邊茶葉蛋鍋里的香氣,不識趣地飄進(jìn)李鐵生的鼻腔,有好幾個男人,他們背著幾乎有一人重的蛇皮口袋,在攤位前停下來,買上一兩個烤洋芋,既能解饞又能充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