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榛榛看著他,總算是松了口氣。多少這件案子,有個本地人的幫助,總比自己這個邊疆小鎮(zhèn)來的,沒見過什么世面的要好得多。
她走過去,剛要開口,那男子似乎聽到了身邊異于路人的動靜,先轉過身來開口道:“你就是蘇榛榛吧?終于來了,你知不知道小爺我飯才吃了幾口,就被明府趕到這等你了?你竟然還敢遲到?”
蘇榛榛這算是第一次意識到他的自大。自稱小爺,在事情沒有搞清之前,肆意的批判別人。這樣的人,當真能查案子?也不知道是老大人故意派來給自己增加難度的,還是讓自己體會人間險惡的。
她冷冷笑道:“這位公子,你就是老大人口中的鎮(zhèn)妖司執(zhí)筆吧?說實話,是我在這等你好久,肚子餓了去吃個飯,你才過來的。”
“小爺我到這里的時候,你可沒在。遲到就是遲到,別找理由?!?p> “哦。”蘇榛榛沒好氣的答應著,要不是案子重要,她勢必要與他爭個高低。
倏地一陣風刮來,卷起了漫天黃沙。正說著話的蘇榛榛吃了一嘴,背過風去,使勁兒的呸呸呸好幾嗓子,加上心理暗示,才覺得自己口中那一嘴沙石吐了出去。
此刻風越刮越大,這會兒蘇榛榛終于理解了,為何剛剛客棧里面,鄰桌的客人要說又起風了。
風沙漫天,恐怕現(xiàn)場已經不易保存了。
現(xiàn)在只有和風沙比時間了,必須要在風沙徹底將整個幽州席卷,到時漫天一片塵土飛揚之前,把那戲子尸體周身的疑點找出來。然后,才好躲避風沙。
不過,風沙會掩蓋住很大一部分的痕跡。等到風沙全停之后,再出來尋找線索不會容易。
“喂,怎么稱呼?”蘇榛榛問他。
他夸張的捋了一下自己額前的頭發(fā),像是圣旨御下夸耀了他一樣,“小爺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魏安陽。”
“哦,我們現(xiàn)在得抓緊時間,先查清楚,這尸體周身有沒有什么疑點了。不然等到風沙徹底起來,我們再回來,痕跡都會被掩埋!”蘇榛榛很是認真的說著自己的看法,然后望著魏安陽等待回應。
魏安陽一副吊兒郎當,他聽到風沙起來,不知為何也嚴肅了起來。蘇榛榛原本想著,雖然是個紈绔不太正經,但面對正事時,總是能正經起來的。
誰知,她錯了,大錯特錯!
魏安陽只是覺得,風沙太大,自己在外吃一臉沙子后,回去還得沐浴洗澡。平常的沐浴時間是一刻鐘,這吹了風沙,時間必得延長。這樣去怡紅院,就會耽誤時間。
于是,他大言不慚的說:“對,你說的對?,F(xiàn)在起風了,一會兒黃沙漫天,我們趕緊各回各家,等風停了再來查案。小爺我先走了!”
話音剛落,他不等蘇榛榛說話,頭也不回的走了。那黃了的半邊天里,一個玄衣少年,在少女的注視下,漸漸遠去。
這一切多么融洽,只是背景徹底搞錯了!
望著魏安陽遠去的背影,那一刻的蘇榛榛心里只有一個想法:小心這漫天的黃沙塵土,因為你小跑加快呼吸,全都吸入肺中!
真想不到,老大人給自己選的鎮(zhèn)妖司執(zhí)筆,怎么也應該是少年有為,天縱奇才?怎么能是這般紈绔模樣?
搭檔跑了,可案子不等人啊!
蘇榛榛只好硬著頭皮自己上,雖說被風吹著這種狀態(tài)她熟悉的很。自己常年累月的在三山浦的海邊,也經受著大風??赡侵挥泻K滔痰臍庀?,并無漫天的沙塵。
她蹲下來,小步蹭著靠近那個戲子的尸體。眼下她能做的事情有限,那些即便被風沙吹過也不會有什么影響的地方,姑且先不去管。
那些容易受到影響的才是當下緊要的,比如身體周身是否遺落了什么尺寸不大的兇器,或是趁著尸體還有余熱,能夠發(fā)現(xiàn)的某些特點。
蘇榛榛湊過去,仔仔細細的觀察著地上的血跡。距離事發(fā)已經有一陣時間了,周身的血跡已經凝固,變得黑紫黑紫。她不知道,這種顏色是否屬于正常的血液凝固。
不過單看血跡,也的確是看不出來什么。畢竟不是專業(yè)的仵作,養(yǎng)她那位老裨將和侯景遷也都沒有教過她。
她稍稍挪著步子,往尸體的左側靠去。這個戲子雖然臉面像是被大火炙烤一番,已經面目全非。不過,她還是在左臉的鬢角處,和耳朵差不多臨界的地方,發(fā)現(xiàn)有一道白色的痕跡。
很明顯能夠看出來,這是涂了滿臉的脂粉被汗水浸濕了后,顯得有些厚重的痕跡。
戲子擦粉再來演出,這倒不足為奇。不過讓蘇榛榛覺得奇怪的地方,在于幽州的天氣。
幽州位于大唐西北,風沙大姑且不談。且談溫度,光是那密云湖水結冰,就已經能說明很冷了。雖然不知為何,那湖面先從中心融化了。但這刺骨冰冷的風吹過,只是唱曲是不會大汗淋漓的。
那脂粉被汗水裹挾的痕跡,一道冷眼一看并不會發(fā)現(xiàn)的厚重痕跡,究竟是怎么來的?而且這般面目全非,只能是被高溫炙烤,換句話說就是火燒了臉頰。那么脂粉為什么還能留下那樣一道白色痕跡?
疑點重重,不過卻連不成一條線。蘇榛榛知道,這不過只是些零散的線索。若是有一位專業(yè)的捕快,或是仵作來幫自己,想來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只是想起來那個叫魏安陽的家伙,她就氣不打一處來。檢查完了左邊一側的蘇榛榛站起來,想到這里,生氣的使勁兒跺了一下腳。
這一跺腳,正好踢開了腳下那一塊兒不大不小的石頭。石子靠著慣性,緩緩地朝前滾著。蘇榛榛被那吸引去,順著石子的痕跡轉移視線。
在石子停下來的那一刻,一道強光刷的一下刺入她眼睛。下意識的扭頭閉眼躲避,然后等到閉著眼睛時面前的一片黑影再無光點的蹤跡,她才緩緩地挪了個身位,再睜開眼睛朝那邊望去。
只是這一來二去,再朝那邊望去,無論如何再移動自己的位置,都找不到剛剛那一道刺眼的光亮來源了。
風沙越來越大,蘇榛榛只好停下手頭上現(xiàn)有的工作。路上問了一個賣饃的大爺,然后朝著幽州府衙緩緩走去。
留下那具戲子的尸體,躺在一片已經凝固的血中,北風刀割似的,夾著風沙緩緩蓋住未知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