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天下午,繆帥開著家里老頭子的那輛破舊面包車,載著胡安向市區(qū)疾馳而去。
一路上,繆帥饒有興致的講述自己這些年來遭遇的種種光輝事跡。
從出國旅游,到談戀愛泡妹,從妹子到籃球,從籃球到泰國人妖,嘴巴像是機關(guān)槍一樣掃個不停。
胡安對這些事情提不起興趣,只好迎合著佯笑,不時的點頭稱贊。
這讓胡安坐實了自己就是個社恐患者,和自己關(guān)系甚好的哥們都聊不起來,這也太失敗了。
不過他也想不出來辦法,誰能想象以前自己也是個活蹦亂跳,頑皮大條的嘴碎孩子呢。
面包車途徑一個紅燈停了下來,繆帥從懷里掏出一包煙,往胡安面前推了推。
胡安表示推拒后,他也不在乎,獨自往嘴里叼一根,隨后掏出印有骷顱頭圖案的銀色打火機,熟練的點著。
深吸一口氣,將滿嘴的濃煙吸進肺里,眼睛微瞇,表現(xiàn)出很是享受的樣子。
不久吐槽道:“你還是老樣子啊,煙都不抽,話說你這樣在社會上漂泊了幾年,怎么做到的?”
“簡單,窮怕了?!焙不卮鸬暮苁歉纱?。
“那也不至于吧,我可聽說過一句話,不是流氓,不進廚房,你干了好幾年廚房,好歹也上點心啊,對了,現(xiàn)在有對象嗎?”
“沒錢,談不起,窮?!?p> ”嘖嘖嘖,你這人真沒勁,又沒讓你結(jié)婚,談對象就像換衣服,別那么用力嘛,改明哥給你介紹幾個,身材姣好,貌美如花,入口即化...”
胡安皺眉笑了笑,感覺繆帥的性格還是沒變,一言一行和初中時一毛一樣。
若是此時有旁人在場,從兩人的言談中,勢必會以為胡安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素質(zhì)大學(xué)生,繆帥才是惡劣的社會人。
“貌不貌美,這我不知道,如花是肯定的,你不就好這一口嗎?”
“草,你大爺?shù)?,我眼光有那么差嗎??p> ......
通體掉漆的白色面包車一路狂奔,將一眾豪車甩至百米開外,車身兩側(cè)“小帥面館”的紅色字漆若隱若現(xiàn)。
約莫一個小時后,繆帥抽完第九根香煙,面包車來了一個漂亮的甩尾后停下,抵達一家名叫“繆氏精品廚具”的商鋪前。
兩人相繼下車,胡安從背包內(nèi)拿出一條九五至尊香煙遞過去。
“帥哥,你看這東西管用不?”
繆帥一看直接傻眼,心說好家伙,還挺會做事,有這么好的煙怎么不給我抽兩根。
胡安自然能看懂他的心思,補充道:“你也有,我包里還有一條,給你的。”
繆帥聽罷頓時喜上眉梢,樂呵呵的指著胡安傻笑:“那必須管用了,嘿嘿嘿?!?p> 說完便讓胡安在外面稍等片刻,說是要率先進去打探一下敵方“情報”。
躡手躡腳,小心翼翼的走進店內(nèi),看到一位令他熟悉的光頭正坐在塑料凳上玩著手機,且光頭的旁邊沒有“母老虎”后,繆帥向光頭吹了吹口哨。
那光頭身著完全不搭的藍白相間的條紋長袖襯衫,下身為破洞的牛仔褲,嘴里還嚼著檳榔。
聽到這熟悉的口哨聲,登時渾身一滯,圓滾滾的臉龐立馬鬼鬼祟祟的看過來。
“二舅,江湖救急。”
光頭擰起額前的五條皺紋,一邊打出噤聲手勢,一邊低聲道:
“噓!tiger sleep,就得媽蝶!”
繆帥:“......”
光頭同繆帥一樣躡手躡腳的走到一旁木門前,輕輕扭開門把手。
此時,一個噸位駭然的婦女正大字型仰躺在床上,嘴巴里傳來氣流急促頂撞呼吸道的鼾聲,伴隨鼾聲的還有鐵床吱呀吱呀的壓地聲。
確認自己沒有生命危險后,光頭踮起腳尖,靜悄悄的碎步跑過來。
光頭道:“what happened?”
繆帥道:“can you help help me?”
光頭立馬露出為難的表情,一把將繆帥拖至一旁。
“我的大外甥,你可別為難我了,我這個月零花錢緊張,真沒錢給你?!?p> “誰說我來跟你要錢的,我是來給你介紹生意的?!?p> 光頭一臉狐疑的看著繆帥,像是見到了山頂洞人。
“你又想搞什么鬼?”
“真沒有,你看這是孝敬你的香煙,我一鐵哥們,做生意的,想來你這買點廚具,看著辦啊,可別讓我不好做人。”
繆帥說著就向胡安招招手,胡安便走了過來,隨即說明自己的來意,并將自己想要購買的廚具一一報上,這才打消了光頭的疑慮。
那光頭再一看九五至尊,眼睛都直了,一把從繆帥手中奪過香煙,一個勁拍胸脯:“小case!”
......
“xx牌商用日式電熱鐵板,長度一米五,高壓鍋一個,高功率商用電磁爐......”
光頭念著胡安遞過來的紙條,隨后獨自去倉庫開始尋找,十來分鐘后走了出來。
“你要的這些小設(shè)備我都有,不過這個鐵板,我這里只有一米二的,長度有點短,你看...”
胡安思忖一番,跟著光頭進倉庫好好量了一下鐵板,有些猶豫不決。
這鐵板長度比自己在餐廳里工作時的要短上三十厘米,寬度倒是大差不離。
長度一短就意味著忙碌的時候,炒菜的數(shù)量和出菜速度會變慢,不過好處就是對于小店鋪來說更加節(jié)省空間。
胡安明白,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出菜速度最終還是取決于自己的手速和客人數(shù)量,可要是面積占的太多,萬一無法完全利用,倒也是一種浪費。
繼而詢問價格,光頭回道:“這鐵板質(zhì)量好,而且我們是三年內(nèi)免費上門保修的,童叟無欺一口價,九千。”
九千塊錢一張日式鐵板,對于胡安來說屬于常識價格,之前店里老板在飯桌上透露過,一張一米五的全新日式鐵板價格不低于一萬三,即便是熟人,了不得降一千就到頭了。
牌子都一樣,一米五,一萬三的價格,那么一米二,售價九千,似乎還劃算了不少,何況還有三年免費上門保修的服務(wù)。
正當(dāng)胡安點頭同意的時候,繆帥抓住光頭的膀子,一臉郁悶的說道:
“二舅,你可是我親二舅,這位帥哥也是我認識十多年的鐵哥們,你再降點,人家?guī)е盼逯磷饋淼?,你就這點誠心?”
“哎呦,我滴個乖,九千塊,我已經(jīng)不賺錢了好吧,這都虧本買賣了,要是別人來,低于一萬一我都不會賣。”
“二舅媽!二舅媽!”繆帥隨即扭頭喊話。
那光頭渾身一顫,登時慌張的捂住繆帥的嘴巴。
“你小子別太過了?!?p> “那還請你把價格再降一點,少賺點會死啊,你藏了那么多私房錢,留著干嘛?”
“噓噓噓——”光頭面露尷尬,臉上沁出汗水。
這時候胡安看不下去了,自己本就是欠著繆帥的人情而來,再這樣下去,對方說不準(zhǔn)還以為自己抓住了繆帥的什么把柄,又或者是商量好的計謀,如此一來,自己成了什么人。
可正當(dāng)胡安想要替光頭說話的時候,光頭一咬牙提前脫口而出。
“一口價,五千!”
胡安:“......”
繆帥:“wtf?!”
此時輪到胡安和繆帥二臉茫然了,九千降到五千,直接掉一半,啊這。
光頭不好意思的尬笑,撓了撓頭:
“我實話實話說,這張鐵板我進價四千,但是怎么著我也得賺錢吧,得把貨送到客人家里吧,得三年免費保修吧,你們說是吧?”
見二人還處于懵逼狀態(tài),光頭只好拿出進貨收據(jù)本,將進貨的價格一一展示。
“大外甥,這可是秘密啊,不要泄露,僅此一次,我們也要生活的嘛,是吧。”
這下子,兩個人終于相信了。
胡安也終于明白這里面的水是有多深,這哪里是水坑,簡直就是馬里亞納海溝啊。
當(dāng)?shù)弥獜S家都是全國統(tǒng)一價之后,胡安感慨這里面的差價油水足以讓每一個代理商都賺的盆滿缽滿。
隨后光頭說了一句讓胡安難以忘懷的至理名言:
“問題出在根上,不要相信在野黨,誰上臺都一樣?!?p> ......
到最后,所有所需的電器設(shè)備加在一起,只花了六千出頭,并且還有貨車特地送上門。
胡安這時覺得自己像是中了彩票,又像是做了一場美夢,而且還成真了。
從繆帥的表情上,胡安可以看得出來,他也被自己親舅舅的這番操作秀到了。
價格離譜到這種地步,搞得現(xiàn)在繆帥都有種放棄考公,投身商海的沖動。
作為大學(xué)攻讀法學(xué)專業(yè)的繆帥,此時腦海里不斷閃現(xiàn)出那句至理名言:
“法律,學(xué)著學(xué)著就失去了人性。老板,做著做著就變成了奸商?!?p> 趁時間還早,胡安順路請當(dāng)?shù)氐哪窘匙鲆惶赘鶕?jù)鐵板尺寸定制的防濺防燙的隔臺。
又去挑壁紙,選燈飾,請了工人連夜裝修,務(wù)必以最快的速度推進店鋪的開張。
而他所做的這一切,繆帥都尾隨著給予各種幫助,這讓胡安十分感激。
當(dāng)天深夜,兩人坐在煥然一新的店內(nèi),訂了諸多菜肴,一改常態(tài)的胡安也拿起了酒杯。
觥籌交錯之間,兩人仿佛回到了十幾年前,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兩個男孩拿著彈珠趴在地上,嬉笑著,追逐著...
“干杯,祝你接下來生意紅火,一路順風(fēng)!”
“干杯,也祝你今年榜上有名,上岸成功!”
不知過了多久...
“好兄弟!”
“一輩子!”
“兩輩子!”
“三輩子!”
“四...草,頭好暈!”
“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