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承諾一樣的話語在莉莉安看來，只有簡單的安慰意味。但唯有“我一直在”被少年由生如死，用他的一切去證明了。
無需多余累贅的解釋，和惴惴不安的擔(dān)憂只要相信他就好了。
從這天開始，被曾經(jīng)苦痛層層加固的心防開始透進光去。珍妮與許宸在生命中變成了重要無比的支撐，每一個生命都是飽滿的果實，有些早早被消耗露出了皸裂的內(nèi)里。無望的人生也得以有了支點可以堅持下去。
黑暗的隔間，充斥著濃郁藥草味的房間里。珍妮轉(zhuǎn)醒多時，她只是半睜著眼，像個無聲哭泣的玩偶，任憑劇烈疼痛在心口肆虐。小姐的和那個漂亮少年的對話一字不落落在耳里。說不清楚是心疼小少年的過往，還是有些尚未破土的不明情愫早早就沒了生機。她的青春就和那些情愫一樣永困囚籠。
但他是不一樣的。
自己已是泥濘滿身，被罪惡拉入黑暗種族的懷里又要怎么去擁抱尚在光里的少年呢。但還是會可恥地去心懷希翼，渴望那天上的人給予他的憐憫，再照亮自己一點。貪婪汲取更多黑暗給不了自己的東西。
所幸，少年對于已是血族的莉莉安的態(tài)度還是不可抑制地軟和了自己的心。有些被刻意藏起來的情愫有了復(fù)燃之勢，只需一點星子便可以呈燎原之勢。
他，不會在意種族差異嗎？
那早就陷入黑暗的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去接近他呢？
在教會的日子里，晨沐后在吃早飯前，要先吟唱經(jīng)文感謝主的饋贈，十幾年的重復(fù)的日子已經(jīng)將主會看到信徒的愿望并且祝福信徒愿望實現(xiàn)這種認(rèn)知刻入珍妮骨髓，她在自己胸前劃起十字，然后雙手合十。忘卻自己已經(jīng)深入黑暗的事實，許下了這個小小的愿望。
手指劃過的線段似乎分割了內(nèi)里靈魂，將珍妮釘在十字架上面對審判。但是少年無懼面對種族間劃下的深淵，那前路再難，自己就會頭破血流那闖一闖又何妨呢。勇氣充滿四肢，給了珍妮無盡的力量。
時間過得很快，風(fēng)寒借著一天幾頓的藥草湯以及成為血仆后變得強大的身體素質(zhì)不出幾日很快就大好了。有了上次教訓(xùn)，莉莉安沒再敢一個人上山，她委托許宸去找歐比利斯配了藥送來，代價就是損失了十幾塊銅幣，莉莉安在煮藥草的時候小聲抱怨著。
“這些藥草可真貴啊，珍妮姐姐去賣面包的那里打工一天也才幾枚銅板?！?p> 珍妮只是將溫柔的目光停在忙前忙后的嬌小女孩身上，有種吾家女兒初長成的喜悅感。
“沒事的，公爵和夫人還留了很多錢幣放家里，小姐不用擔(dān)心自己會餓肚子?！?p> “珍妮姐姐是壞蛋！我才不怕餓肚子呢！”
調(diào)侃的語氣把莉莉安逗得氣紅了小臉，她不滿地哼哼，手上握著扇子扇火的速度倒是沒有停歇半分，額角沁出薄汗?？匆娬淠萦邢麓矌兔Φ呐e措她立馬喝停了這個行為。
“姐姐還是病人呢！我已經(jīng)長大啦可以照顧姐姐啦，姐姐在床上好好休息才好?！?p> 溫暖的日子總是讓人不自覺沉溺其中，那些曾經(jīng)的污濁都好像要被這樣平凡溫馨的氛圍治愈了。那肥雞在山上吃的可謂是油光發(fā)亮，膘肥體壯。為了抓它許宸可下了一番功夫，現(xiàn)在整個人狼狽得緊，塵土將原本整潔的衣服弄得灰撲撲的，臉上更是多了幾道泥土印子。珍妮就著太陽將他的狼狽樣子看得清清楚楚，整個人笑的前俯后仰。肥雞像感應(yīng)到了什么，開始瘋狂掙扎起來，一瞬間的力氣竟讓許宸也沒能抓穩(wěn)它，整只雞就那么竄出手心飛了出去。
“不好！”
身體的動作比大腦快了許多，在炫目的陽光打下來深覺不妙的時候，珍妮整個人已經(jīng)竄出陰影想去抓那只肥雞，她幾乎都能想到自己被席卷進一片滾燙之中然后看著自己的身體漸漸消散的悲慘畫面了，第一次被自己的行為蠢笑了，在她所以為的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目光只停滯在少年忙著捉雞的慌亂動作上，有些人天生就是閃耀的存在，十六歲的珍妮開始羨慕起十五歲的自己，那時的自己足夠天真爛漫和許宸一樣有著年少最張揚的笑。能夠沐浴溫暖的陽光在教會里，在繁茂的莊稼地里寫一篇青澀的詩，跳一段歡快的舞蹈，吟誦一遍贊頌神明的經(jīng)文。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蜷縮在黑暗的屋內(nèi)，曾經(jīng)熱愛的光亮成為了殺死自己的利器。
這樣也算解脫吧。
她慢慢閉上了眼睛，迎接自己的死亡。
但是預(yù)料中的疼痛并未產(chǎn)生，身上也是久違的被陽光擁抱的溫暖感，并沒有任何被燒灼的不適感。
是哪里出了問題。
震驚將珍妮釘在了原地，瞳孔微微收縮，眼前的一切超出了認(rèn)知范圍。身體里無數(shù)通道連接著支撐生命的枝干，那些足以讓血族瘋狂的生命物質(zhì)被黑暗力量侵染失去原本鮮紅模樣，但是久違的一股純凈的力量在珍妮不知道的時候蟄伏著。保護著她。
那股力量和在地牢里獲得顧宴冷嘲的神圣力量是一樣的，根源在珍妮從小到大對于神明的信仰，但這兩種完全不同的力量卻并未在珍妮體內(nèi)產(chǎn)生劇烈沖突，反而達成了微妙的平衡。珍妮被改造的不再是人類，但是也不是完全的血仆。很多黑暗力量帶來的詛咒被同樣浸泡在血液里的神圣力量凈化了。但是珍妮的力量剛被覺醒就承受了黑暗的灌注，這也讓神圣力量無法變強，抵消掉的詛咒也僅限于太陽對身體帶來的傷害，靈魂上的咒印無法根除。
顧宴的無心之舉創(chuàng)造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個體。
“珍妮，你怎么啦?！?p> 血液安靜地在身體里流淌著，最后匯聚到那個怦怦直跳的地方。念想了很久的熟悉的溫暖感覺又包裹了自己，此時有種想哭的沖動。
臟兮兮的少年察覺了少女的身體很僵硬，他想湊近些看看少女的情況，手上還穩(wěn)穩(wěn)地捉住雞腳不讓它再有機會逃跑。
朦朧的視線外，是少年仍舊粘上了塵土狼狽的俊臉。他揚起了令人安心的笑容，清澈得眸光里滿滿都是自己的身影。
不想再壓抑氣勢滔天洶涌澎湃的異樣感情，她環(huán)住了許宸勁瘦的腰身，也不管少年身上臟不臟，只執(zhí)拗地將臉塞進少年微微起伏的胸膛處。
許宸比珍妮高了一個頭左右，十六七歲的少年如同青竹一樣快速地拔高了，額頭靠著的地方是溫暖有彈性的，帶著滿滿的生命力。和他的距離很近，近到能感知到少年清淺的呼吸還有逐漸加快的心跳聲。
突然而來的擁抱讓人措手不及，待反應(yīng)過來在大腦一片空白的時候只想著推開面前的少女軀體?；ㄒ粯拥哪挲g，少女的身段變得窈窕誘人，耳后傳來的熱意還是被塵土掩蓋住了。但是還沒動手，少女低低的啜泣聲就從自己的胸前傳來。自己的心就像被泡脹的海綿一樣濕漉漉的，舉起的手妥協(xié)似地輕輕落在了少女的背上。和那天安撫莉莉安一樣安慰著珍妮。
“你知道嗎，我很高興?！?p> 或許是發(fā)覺了自己行為的不妥，珍妮貪念了多一會那溫暖然后才慢慢松開雙臂，眼角濕潤微微泛起紅意，纖長睫毛被淚水泅濕黏粘在一起變成清晰分明的幾簇惹人愛憐。
“謝謝你?！?p> 她分明看見了少年泛著紅暈的耳朵，心情雀躍，接過了少年緊抓在手里還在掙扎的肥雞，轉(zhuǎn)身走進廚房準(zhǔn)備殺雞。裙據(jù)跟隨著轉(zhuǎn)動的動作掀起漂亮弧度，就像即將翩飛的蝴蝶一樣，少女燦爛的笑容被那蝴蝶帶入了少年的眸底泛起漣漪。
珍妮的很多樣子許宸都看過，有害羞臉紅的，有慌亂無措的，有面無表情冷淡的但是這樣燦爛的笑容是他第一次看到。
很漂亮。
讓人想保護的那種脆弱的漂亮。
少女溫軟的觸感仿若在還在身前，那一瞬間透出的壓抑了很久的哭泣聲脆弱無助和易逝的幻境一樣讓人以為那只是個錯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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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的廚藝一如既往的好，也不能說莉莉安和許宸壓榨病號。只能說珍妮在吃了這兩個家伙合力搗鼓出來的勉強能看出來是食物的一坨黑乎乎的不明物體，她原來不打算吃，但是架不住兩個灰頭土臉的人可憐巴巴又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于是赴死一樣咕嚕咕嚕全吞了下去。然后拉了半天肚子險些讓病更嚴(yán)重后，下定決心再也不讓他兩下廚了。
按理說，兩個料理白癡在一起做東西應(yīng)該可以達成負(fù)負(fù)得正的效果，但是這顯然在這兩個家伙身上行不通。造成的威力甚至堪比炸彈。
莉莉安也是終于吃到了這幾天的難得的飽飯，肥雞被燉煮成湯后整個湯面都泡著油星子，珍妮在湯里加了些蘋果塊，讓湯的味道除了鮮多了幾分甜蜜，就著松軟的面包可以擔(dān)得上美味佳肴一詞。
莉莉安對人間的食物并沒有很大的欲望都啃了好幾塊面包，更別說許宸這個抓雞下山開始就餓得前胸貼屁股的家伙了。不過他惦記著珍妮是病號，將大部分雞湯盛給了珍妮，自己就著剩下的和一大筐面包吃的肚子鼓起來和個懷孕幾個月的孕婦一樣。
“很快就到豐收節(jié)了，要去集市上玩玩嗎？”
“啊......”
聽見有節(jié)日，莉莉安的眼睛亮了一瞬，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她的頭又低落下去。
“我覺得小姐你該去認(rèn)識一下村里人啦，老是在家里人都發(fā)霉了。”
“我也覺得，你要是擔(dān)心我們就晚點過去嘛，再穿的嚴(yán)實點，沒事的。”
許宸和珍妮一樣鼓勵著莉莉安，他兩早就發(fā)現(xiàn)了小女孩渴望社交但是又矛盾的脆弱心理。
“好啊?！?p>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后會給自己的生活帶來多大的變動，在之后莉莉安無數(shù)次回憶起當(dāng)時的場景，她都會忍不住的想，如果沒有答應(yīng)下來，是不是之后的一切都不會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