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人工生命體

　　“弓兵，我是騎兵，你房里有沒有別人？”

　　“騎兵？不，沒有其他人。”

　　那就好。騎兵開門入內(nèi)，弓兵看到他肩上扛的男子，立刻察覺是怎么回事，領(lǐng)著兩人往床鋪過去。

　　“他是術(shù)士正在追查的人工生命體吧?！?p>　　“我想應(yīng)該是?！?p>　　騎兵把人工生命體放在床上后，先取下自己的披風，接過細心的弓兵遞給他的毛巾，把人工生命體骯臟的身體擦干凈，再幫他穿上借來的長袍。人工生命體的表情看來痛苦，呼吸也很急促。

　　“弓兵，你應(yīng)該很懂醫(yī)術(shù)吧？幫他看一下?！?p>　　“好的?！?p>　　“黑”弓兵喀戎學習了諸神授與的各種智慧，為半人馬族第一賢者，也是教育?？肆λ够蛞涟⑺蔚认ＥD英雄的老師。

　　在他教導的對象之中，包含被后世譽為醫(yī)神的阿斯克勒庇俄斯；因此，他當然非常熟悉醫(yī)術(shù)。

　　弓兵掬起昏倒的人工生命體手腕把脈后，將手放在他的心臟上方。作為弓兵受過鍛練的銳眼，仔仔細細地觀察著人工生命體的身體。

　　“看樣子魔術(shù)回路差點失控。他破壞玻璃槽的時候使用了魔術(shù)，剩余的魔力大概在血管里面暴動吧……再加上一個很單純的原因，就是過勞?！?p>　　“過勞？”

　　“我想他自出生以來從來沒有『走』過，就連自食其力站起來都屬第一次吧?！?p>　　“是喔……那他算是剛誕生的嬰兒了?！?p>　　人工生命體原本是鑄造完成就能立刻活動的生命體，如果打造的方式夠完美，就不會因為壽命到了而死亡。但也許是誕生方式本身于天理不容，所以人工生命體大多抱有一些肉體上的缺陷。

　　這個人工生命體應(yīng)該天生體質(zhì)孱弱，或許與他不是造來作戰(zhàn)，而只負責供應(yīng)有關(guān)。盡管身上擁有一流魔術(shù)回路，卻沒有強壯到能活用它的身體。

　　若要使用魔術(shù)，即使回路能夠承受，過度虛弱的身體也無法承受。

　　“不要用魔術(shù)就沒問題嗎？”

　　“算是這樣沒錯……只不過，他也無法正?；钕氯?，最多應(yīng)該只能撐個三年?！?p>　　房間陷入一片沉默，三年這太過殘酷的詞語，連騎兵都不禁失落地垂肩。過了一會兒之后，騎兵彷佛想化解尷尬地開口說：

　　“……不好意思，弄臟你的床了?！?p>　　“這是無所謂……但我想問一個問題，你為什么要幫助他？”

　　弓兵這么問，騎兵毫不猶豫地回答：

　　“因為我想幫助他啊。”

　　他完全不抱任何特殊想法，只是因為想幫助所以出手幫助。既單純又理所當然，因此除了騎兵以外的人都很難做到。

　　“術(shù)士似乎正在追查他喔?！?p>　　“啊哈哈，不關(guān)我的事──”

　　騎兵滿臉笑容舉高雙手，而弓兵盡管嘆息，也認為騎兵的判斷是對的。戰(zhàn)勝雖然重要，但現(xiàn)在還沒被逼到必須拋棄英靈本分的程度。應(yīng)該幫助他、放他一條生路才是。

　　“……我會空出這個房間一段時間，雖然我覺得不會有人來，但有人敲門的話，別應(yīng)門?！?p>　　“謝謝你，那就暫時借用了喔?！?p>　　離開房間之前，弓兵忽然問起騎兵：

　　“你打算負責任到最后嗎？”

　　被這樣問到的騎兵，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工生命體，并想起剛剛扛著他時那股令人絕望的輕盈。一邊顫抖著抱住頭的雙臂跟枯枝一樣細，連站立、行走這么基本的動作都歪歪倒倒的天生脆弱身軀。

　　就算順利逃出這座城堡，能不能好好活下去都是個問題。所謂負責任，是指對他的人生負責。但很遺憾，騎兵沒辦法陪他度過三年時光；就算想，圣杯大戰(zhàn)應(yīng)該也不會維持那么久。好了，要幫助他到什么程度──才算符合自己“想幫助他”的愿望呢？

　　騎兵不知道，但他早已決定不知道的時候，就隨著心里想的去做。保護人工生命體，順應(yīng)他的想法、幫助他。

　　“我會幫助他到我能接受的程度，不會拋下他不管。”

　　弓兵離去后，騎兵將手按在人工生命體的額頭上嘀咕：

　　“起來喔，你早就醒了對吧？”

　　聽到這句話，睜開眼睛的人工生命體搖搖晃晃抬起上半身，以充滿不安的眼眸看著騎兵。騎兵覺得他這個樣子，就跟無處可逃的小動物一樣。

　　“嗨。”

　　騎兵總之先打招呼，但只收到沉默作為回應(yīng)。

　　“呃……是說?！?p>　　“────”

　　“嗯，該怎么說明呢……唔──”

　　“────”

　　騎兵歪了歪頭，這種時候該怎么解釋才能讓對方知道自己是伙伴呢？猶豫了一會兒之后，騎兵用雙手圈住人工生命體的脖子，把他的頭拉到自己胸前，對他說：

　　“這樣能理解嗎？這里沒人會傷害你。我之所以在這里，是為了實現(xiàn)你的愿望?！?p>　　“……？”

　　不懂，人工生命體無法理解騎兵在說什么。并不是聽不懂他說的話，是不懂他在想什么。

　　“說說你的愿望吧?！?p>　　騎兵在耳邊呢喃，人工生命體開始思考。愿望、愿望、愿望──自己真的有權(quán)利把心愿化成言語說出嗎？

　　自己是那么無力，而且一無所有；沒有過往累積的歷史，不過是個供應(yīng)魔力的裝置──而且現(xiàn)在還放棄了這個使命。

　　但這樣的他，仍懷有一樣不符身價的欲望。那對他來說是一項過于宏大的愿望、夢想，也不指望有人幫他實現(xiàn)。不過，他認為只是說說，應(yīng)該不要緊吧。

　　開口，驅(qū)動到目前為止幾乎用不上的發(fā)聲器官。那雖然是一個帶來痛楚的動作，但他還是勉強說出了“愿望【話語】”。

　　“救、我。”

　　騎兵聽到他的愿望后輕佻地回答：

　　“好啊，我會救你。”

　　回應(yīng)的速度快到不容片刻，甚至讓人懷疑他到底有沒有思考過。覺得不敢置信的人工生命體看著騎兵的臉，騎兵則露出純真的笑容。

　　“你不是說了『救我』嗎？而我聽到了。我好歹是個英靈，所以我無論如何都想幫助你?！?p>　　你愿意，幫助我嗎？我可以實現(xiàn)愿望嗎？可以相信你嗎──不，不是這樣，是我想相信你。人工生命體如此祈愿。

　　對這個人工生命體來說，第一個相遇的對象是“黑”騎兵──天衣無縫的勇士阿斯托爾弗這點，究竟是多么幸運的一件事呢？

　　騎兵自信滿滿地說：

　　“好啦好啦，我們先一起想想如果要幫助你，那么該做些什么吧。啊，對了，就算你再傻也不可以全權(quán)交給我處理喔，畢竟在思慮不周的這點上，可是沒人能跟我『黑』騎兵阿斯托爾弗相提并論??！”

　　人工生命體睜圓眼睛，接受了騎兵所說的話。他那讓人懷疑他很愚蠢的純真態(tài)度，令人工生命體滿心感動。

　　──這一天，命運開始轉(zhuǎn)動了。

　　鐘塔為了誅殺千界樹一族而選出的七位魔術(shù)師──其中一位，由圣堂教會派遣過來的監(jiān)督官四郎神父，面對五位主人恭敬地跪著。

　　這里簡直像國王的謁見廳，四郎與主人之間隔著一段距離；而且不只如此，五人面前拉下了一道薄薄的布簾阻擋視線，四郎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快報告?！?p>　　四郎滔滔不絕地告知在薄布簾另一邊的主人們：

　　“──戰(zhàn)況完全是我方居于優(yōu)勢，敵軍的七位使役者中已有五位被打敗，但我方的七位仍然健在；逃跑的主人也已抓到，希望尋求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