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拯救

　　齊格老實地吐出自身煩惱，裁決者覺得很奇怪地歪歪頭。這是因為她知道“黑”騎兵在那座城堡里曾興高采烈地訴說少年的將來。

　　“他一定會造訪村莊，然后把那邊當作墊腳石，接著前往城鎮(zhèn)吧。與許多人接觸，有時獲得療愈、有時受傷，并且繼續(xù)往前，然后愛上某個人。啊～～真是太美妙了！”

　　裁決者說完，他卻搖搖頭否定了這種將來。

　　“嗯，如果我確實『自由』──也可能迎接這樣的未來吧。但不知為何，我完全沒有想要這么做的意愿?！?p>　　接著以黯淡的表情說了聲“我覺得很對不起騎兵”后垂下頭，裁決者則安慰他：

　　“畢竟事情昨天才發(fā)生，我想這么大的變化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切換過來……但說不定是你自己有其他愿望？”

　　“其他愿望……”

　　騎兵給予的未來藍圖毫無疑問充滿魅力，但不知為何不吸引自己。那么，就是自己有其他愿望……有期望的將來嗎？

　　“若說沒有任何夢想，那就先試著享受自由，再尋找自己的夢想吧。不過，如果已經(jīng)有了夢想──我認為你應該試著用正確的形式說出口。”

　　夢想，自己的夢想，那究竟是什么？齊格閉上眼──回顧自己的人生。為了求生而逃脫，乞求幫助，為了活下去而試著逃跑卻失敗，甚至一度面臨死亡，現(xiàn)在則像這樣復生并獲得自由。

　　雖然是非常短暫的人生，卻有一些幸運的遭遇。其實自己跟其他人工生命體沒什么不同……沒錯，其他人工生命體跟自己有不同遭遇，他們將會死到一個也不剩，但自己能活下去。

　　如果要用一句“沒辦法”帶過是很簡單，只要用這一句話，自己就能輕易割舍掉他們。不過，絕對不能說這是沒辦法，因為之前盡管人工生命體伙伴們接收到搜索命令，仍然放過了自己。

　　事后從騎兵那兒聽到這消息時，感覺到的喜悅究竟是什么？難道不是因為感受到一種超越主人命令的伙伴間的羈絆嗎？

　　那么──

　　那么，愿望就再明顯不過了。

　　我自由了，所以也想讓大家自由，就像騎兵、劍兵、弓兵給我這樣的機會一樣。

　　“愿望。我的愿望、我的夢想是……拯救。拯救照這樣下去應該只能一死的過往的自己……拯救伙伴。”

　　“泡在腐水里，只能擔心害怕。雖然世上萬物共通的未來乃終將一死，但直接被定案成至死之前『什么也做不了』的話，實在太沒道理、太悲傷了。”

　　“就像騎兵拯救了我一樣，我想拯救他們。這么一來，若將來我再見到騎兵，自己就能抬頭挺胸面對，說我拯救了想要自由的眾人──”

　　“他們希望獲救。我聽到了他們的聲音，沒辦法當作沒聽到，也沒辦法逃避。賭上英雄托付給我的心臟，只有這點我絕對不能逃避?！?p>　　“……想拯救。”

　　“拯救誰呢？”

　　“我的伙伴，跟我同種的存在們。包括明明希望獲救卻無法出聲求救，以及甚至沒想過要求救，只是為了死去而出生者。”

　　“……你是說，你想拯救那座城堡里的人工生命體？”

　　齊格點頭正面回應裁決者的問題。

　　“但是……那并不是騎兵所希望的吧？”

　　沒錯，那位使役者只希望人工生命體能幸福地度過不需作戰(zhàn)的和平人生。

　　“我知道……不過，那種和平的日常生活，那樣的夢想……不是我的夢想?！?p>　　他很高興騎兵有這樣的心意，盡管如此，自己還是想那么做。

　　“我聽到了，聽到『某人』渴望獲救的愿望，我無法對此視而不見地活下去?！?p>　　這對他來說可謂一種枷鎖，經(jīng)歷許多幸運的人工生命體非常理解其中的喜悅……理解有人抓住自己伸出的手時的歡喜之情，這應該是其他人工生命體一輩子都接觸不到的情緒。

　　……莫名的罪惡感竄過他全身，雖然沒辦法解決，心里卻希望能改善。

　　齊格的話讓裁決者抽了一口氣。

　　盡管聽到聲音的對象不同，但他跟她有著一樣的決心。少女回應了主的悲嘆，少年則想要回應伙伴的悲嘆。盡管裁決者聽不到他們求救的聲音，但少年確實聽到了吧。那么──

　　“……我無法阻止你啊?！?p>　　“嗯？我想……以你的能力，應該有很多方法可以阻止我?！?p>　　“不，先別說這個。簡單來說，你打算回到城堡，并說服那些人工生命體逃亡，是這樣沒錯吧？”

　　“……雖然想過很多方式，但基本上是這樣沒錯?！?p>　　“你評估的成功率有多高？”

　　“這樣下去幾乎是零吧，但我不能逃避。”

　　“請別魯莽亂沖，這樣等于踐踏騎兵的好意?！?p>　　齊格當然也不打算這么沖動，然而……現(xiàn)在的他想不出什么好對策。

　　“我想請教身為圣杯戰(zhàn)爭裁判的你一個問題，『黑』陣營利用像我們這樣的人工生命體供應魔力，這種做法在圣杯戰(zhàn)爭算不算違規(guī)？”

　　裁決者的表情略略一沉。沒錯，他的目的是拯救人工生命體，但前途有太多困難。眼前最大的問題，就在于這種做法經(jīng)過嚴格比對規(guī)則之后，究竟算不算違規(guī)這個尷尬的點吧。

　　“……目前我必須認為人工生命體是自愿參與圣杯戰(zhàn)爭。至少在我詢問某位人工生命體時，她是這樣回答的沒錯。”

　　因為有主人命令，所以愿意作戰(zhàn)。這不光會發(fā)生在人工生命體身上，也是許多人類都會做出的行為。說起來，使役者就是依循著這種基本原則參戰(zhàn)。

　　“我們的個體意志極為薄弱，是一種只會遵照命令的存在?！?p>　　“是，你正憑借自我意志行動?！?p>　　“是沒錯──”

　　“如果是出于自我意志參加圣杯戰(zhàn)爭，那我就不好插嘴。我們能以詢問的方式來判別人工生命體是否有參戰(zhàn)的意愿嗎？”

　　人工生命體說不出話了，因為很難斷定是否能以這種方式獲得理想答案。畢竟他們自出生以來，人生的一切就在回應他人的命令，幾乎沒有反抗意志可言。

　　“但這的確是不容忽視的狀態(tài)。供應魔力原則上必須在主人和使役者之間行使，如果是這么大規(guī)模且公然無視規(guī)則……或許可以算是一個問題。不過，即使我下達修正命令，他們也沒有義務遵守?！?p>　　“既然是裁判，不就應該有這種權(quán)力？”

　　“有是有……但次數(shù)有限。說得更具體一點，就是我擁有能『命令各個使役者兩次』的權(quán)力?！?p>　　“這──”

　　裁決者對露出驚訝表情的他點點頭。沒錯，這就是裁決者最大的特權(quán)。跟各個主人所保有，能強制命令使役者三次的絕對命令執(zhí)行權(quán)──也就是使用令咒的權(quán)力。

　　“不過，以裁判身分來說，除非有非常嚴重的狀況，不然我不能使用令咒……不，這當然只是一種自我規(guī)范?！?p>　　會這么說當然是因為說得極端點，只要裁決者使用令咒，甚至能控制由誰取得圣杯，因為只要命令自己不希望的對象自裁便可。

　　但也因為如此，才更需要自律。如果不能做到這點，就不再是裁決者，而變成單純的獨裁者了。

　　看人工生命體失望地垂肩，裁決者有種揪心的感覺。他沒說錯，要求人工生命體有自我意志確實太苛刻了。

　　“……我也想請問一點。如果由你去問，你認為人工生命體會敞開心房嗎？他們會愿意表現(xiàn)出支配這方所看不到的真相嗎？”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