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我方的勝利

　　那眼神與美丑無關(guān)，也并不冰冷或充滿殺意，只是“在等待”而已。

　　“該怎么辦？”

　　如果對自身的答案有所期待，或許還有思考的余地。如果那是冷漠或蘊含怒氣的眼神，他也知道自己應(yīng)該會害怕──即使自己是主人也一樣。

　　若對方提出穩(wěn)重且包含某些利弊的提案──戈爾德可能會拒絕，但并不會像那樣暴怒。

　　但他不是這樣，只是無機地靜靜等待，等待自己做出是、否的決定。

　　這之間沒有主人和使役者的牽絆，甚至沒有認知到彼此乃有智慧的生命。戈爾德認為──自己只是一塊石頭。

　　從他的角度來看，自己就是達到目的途中的一塊石頭。因為礙事，所以踢到一邊去，應(yīng)該只有這點程度的認知吧。

　　“那怎么可能是英雄?！?p>　　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在埋怨──卻刻意不面對，一直不肯面對。為什么呢？因為這等于要面對自身的愚蠢。

　　“你什么都不懂?！?p>　　被使役者看穿這點的恐懼、恥辱、悲傷。其實說到底，是自己讓事情變成這樣。不跟他說話，也不讓他說話。就像戈爾德把他當?shù)谰摺臼挂壅摺靠创瑒Ρ仓皇前迅隊柕庐敵傻谰摺局魅恕繉Υ?p>　　這也當然，對戈爾德來說，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都是這樣。他的目的是復(fù)興榮耀的煉金術(shù)師穆席克一族。之所以加入千界樹，只是要把千界樹當成墊腳石罷了。他“被教導成這樣”，父母這么說，祖父母也這么說。

　　……他知道這并不正確，雖然知道，卻沒想過要改正。走在安排好的軌道上很輕松、很安心，遲早有一天要給大家好看的復(fù)仇心推動祖父母、父母與后進們。

　　他當然也打算這樣教導兒子，他打算這場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按部就班將魔術(shù)刻印移植給兒子。

　　兒子也是把自己當成道具看待。看看他那想隱瞞卻有些糾葛，一副看清一切的眼神，很快就能明白……畢竟，那眼神跟鏡子中的自己眼神極為相似。

　　突然覺得，如果有如果。

　　如果自己能像佛爾韋奇家姊弟那樣，不把他當成使役者，而是當成一個擁有人格的英雄看待。

　　劍兵那冰冷無機的眼神會不會有什么變化呢？是否能迎向不一樣的未來呢？

　　戈爾德對自己的想法哼笑了一聲，倒酒進酒杯中。

　　“愚蠢，現(xiàn)在想這些有什么幫助？”

　　一口喝干。盡管如此──戈爾德心想，如果當時接受劍兵提議──不，愚蠢，太蠢了，還是別想了吧。自己是輸家、是脫隊者，剩下的事情只能交給別人了。

　　得到這個結(jié)論后，戈爾德終于開始有些醉意。

　　──真是可恨。

　　塞蕾妮可伶俐的美貌因憤怒而扭曲，腳步粗重地走在走廊上。不管她怎樣凌遲自己的使役者，都只換到對方膚淺的笑容，讓她怎樣也愉快不起來。

　　眼前明明擺著一桌高級美味大餐，卻無法動手。不僅無法動手，甚至是拿叉子叉了都硬得無法咀嚼。

　　對于在黑魔術(shù)老婆婆們溺愛下成長的塞蕾妮可來說，忍耐就等于拷打。她唯一能夠忍受的，只有跟魔術(shù)有關(guān)的事情。

　　如果想讓塞蕾妮可扭曲的臉恢復(fù)原樣，恐怕得將騎兵包庇的那個人工生命體帶到她面前，挖出人工生命體的眼珠、砍斷手、拔掉舌頭，并且讓他吞下自己的腸子。這么一來，想必連騎兵都會絕望地悲嘆吧。

　　好想看看騎兵絕望的表情，無論如何都想看看。如果能看到查里大帝十二勇士中最可愛的阿斯托爾弗因絕望而扭曲的神情，就算死了也無所謂。

　　──同時也非常憎恨讓騎兵如此癡迷的人工生命體。

　　自從成功召喚“黑”騎兵【阿斯托爾弗】以來，就有一樣塞蕾妮可無論多想要也得不到的東西。

　　那應(yīng)該算是愛情吧。以愛憐、疼惜為基礎(chǔ)的喜悅，是塞蕾妮可最難理解的感情。

　　為什么不把那些感情給自己？對方明明如此可憎，而且跟孑孓一樣只擁有虛渺的生命。

　　原本塞蕾妮可無論如何都想找出那個人工生命體，她不僅在魔術(shù)上的造詣一流，偏執(zhí)的資質(zhì)也不輸給千界樹一族中的任何人。對她來說，人工生命體除了是害蟲以外什么也不是，而且是必須挖出來斬草除根的程度。

　　但實際上不可能只為了尋找一個人工生命體而花費太大功夫。如果利用塞蕾妮可的黑魔術(shù)，當然不至于找不到。但要做到這個程度不僅需要相應(yīng)的準備，而且為了一個行蹤不明的人工生命體使用優(yōu)秀魔術(shù)，也只是損失罷了。

　　把對方逼急說不定還會被反咬一口，根本得不償失?？磥黻P(guān)于這個人工生命體，只能忍耐到這場戰(zhàn)爭結(jié)束為止了。

　　想看騎兵苦悶的表情，想讓他的表情變得更扭曲，想蹂躪他、凌遲他，讓他充滿絕望──塞蕾妮可勉強壓抑邪惡的沖動，只要這場戰(zhàn)爭結(jié)束、只要能獲勝，就沒有問題。

　　要是“紅”陣營獲勝，就放棄自己的愿望與作戰(zhàn)，用上三條令咒侵犯騎兵直到死為止。

　　或許因為塞蕾妮可走起路來太怒氣沖沖了，只見她“咚”一聲撞上一個正在配膳的人工生命體。少年帶著空虛的雙眼低頭致歉。

　　塞蕾妮可決定：就找他吧。

　　“你過來一下?！?p>　　人工生命體沒有權(quán)利拒絕，同時塞蕾妮可也對人造生命【人工生命體】的仆人們不抱一絲感情，更何況消費可是魔術(shù)師的美德呢。

　　塞蕾妮可打算用連魔術(shù)師都不屑的惡心娛樂，暫時消除一下累積已久的壓力。

　　──事情很奇怪呢。

　　羅歇?弗雷因?千界樹嘆了一口氣，接著搔搔一頭亂翹的頭發(fā)，想好好整理混亂的思緒。

　　我方的劍兵脫隊了，而且是以自裁的形式脫隊。羅歇原本以為英靈都該更理性一些，但似乎不是這樣。

　　“唉，感覺好愚蠢啊?！?p>　　這場戰(zhàn)爭打起來應(yīng)該更行有余力才對啊。

　　只要有“黑”槍兵【弗拉德三世】、“黑”劍兵【齊格飛】、“黑”弓兵【喀戎】以及自己和術(shù)士的聯(lián)手搭配，羅歇有自信能打倒任何敵人。說得更精確一點，是能夠造出可以應(yīng)對任何敵人的魔像。

　　“黑”陣營的主人都太小看魔像了。確實，魔像被“紅”劍兵一刀劈成兩半，但那是打造來監(jiān)視用的魔像。雖然不代表它比其他魔像遜色，但最基本的功用不是戰(zhàn)斗，而是探查和報告。如果是能十足發(fā)揮戰(zhàn)斗性能的魔像，就不至于遭到那樣單方面的踐踏。

　　當然，最終魔像還是會被“紅”劍兵擊敗，但魔像可有上百尊，若一口氣派出十幾二十尊魔像圍攻，就有可能讓劍兵負傷。而且要是上百尊魔像接連不斷波狀攻擊，又會怎樣呢？

　　……羅歇知道這只是紙上談兵，但這樣的可能性絕對不能算低。

　　不過實際上他也知道，想利用戰(zhàn)斗型魔像拿下劍兵應(yīng)該是想太多。

　　關(guān)鍵在于術(shù)士的對軍寶具“王冠?睿智之光【Golem Kether Malkuth】”。當然，目前推測術(shù)士的這款寶具也是一種魔像，但說到具體的型態(tài)，不知為何術(shù)士都顧左右而言他。

　　……羅歇希望那是因為自己還不成氣候。不過，從“黑”術(shù)士【亞維喀布隆】不時吐露出的話語來看，那魔像應(yīng)該非常巨大，而且他也這么說過。

　　──這尊魔像絕非無敵。

　　──甚至該說，我們得決定用什么方法可以令它死去。

　　──我打造的魔像將獲得生命，也因此會死。

　　──所謂魔像，不單是讓泥人動起來的術(shù)式。所謂魔像是創(chuàng)造生命，也就是模仿人類之祖【亞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