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剛嘗到戀愛的一點兒濃情蜜意,高興得象小時,第一次剝開水果糖紙,剛伸舌頭舔了舔,那心舒的甜味,舍不得一口嚼碎。這時有人一把奪過她來不及放嘴里的糖,把糖打在地上,用腳踩碎而讓她惶恐驚懼。
想想,這心有多痛!心有多痛,命就有多犟,決定誓死不從。
父母越反對,心越堅定,迅速用自己心底升騰起無堅不摧的志氣,鑄就成一股強大的“鐵甲堡壘”,豈是父母的強勢能摧垮的。
就此,她每次回家,父母就不厭其煩地做思想工作,要她回頭是岸,仿佛父母的真言,對她是真心護愛。其實,那只是當父母的虛榮心在作祟,認為他們已是城里人,自己的孩子也要跟城里人結(jié)親,才合自己顏面。
可她咬緊牙關(guān),橫豎不聽父母言,每次少不了父母的拳腳相加,身體被打木了,唯一的信念是:“你們越打,我越要嫁與他?!?p> 因戀愛被打的事,迅速在保險公司、一小和她單位傳得沸沸揚揚。
馮老師的同事黃老師,有天跟她說:“馮老師,我給陳平介紹個男朋友,小伙不錯,在縣政府辦公室工作。”
馮老師很高興回她:“哦,要得啊,等我回家問問她喜歡不?”馮老師當時忙去上課,也沒來得及細問一些小伙情況。
陳平回家來,三娘迫不及待把黃老師介紹的小伙告訴她:“陳平,黃老師想給你介紹個男朋友,縣政府的,你去見見吧?!?p> 陳平面無表情地問三娘:“他是不是農(nóng)村的?”
三娘沒想到她突然問這一句,確實也還沒細問小伙情況,略有尷尬回陳平道:“是嘞,我都搞忘問了,只以為黃老師介紹的是縣城人,等我問清楚再說吧。”
馮老師次日遇黃老師,才打聽清楚,這小伙也是農(nóng)村出來的,這讓她有些尷尬了,怕陳平笑話她,只得婉轉(zhuǎn)跟黃老師說:“我還是回家再問問陳平,如今年輕人名堂多,想法多,要結(jié)婚的是她,得遵照她的意愿,我們只是瞎操心而已?!?p> 黃老師三十出頭,人很漂亮,身條也好,家教好,涵養(yǎng)高,性格非常溫柔,極為賢惠,她在縣里口碑極好,爸媽當官??伤齾s嫁了個農(nóng)村出來的大學生,如今老公當了副縣長,對她非常好,家庭生活幸福。
馮老師是相信黃老師為人及人緣,認為她介紹的小伙應(yīng)該不錯的。
回家直接告訴陳平,黃老師介紹的也是農(nóng)村的,但她就覺得黃老介紹的這個小伙不錯,她極力勸陳平接觸看看。
陳平聽了,心里冷哼道:“哼,還不是媽的媽老外婆,半斤的八兩,原湯原水,還不如小楊。”此時小楊是她世界里無可代替的香餑餑。
三娘還是希望陳平去見見小伙,起碼給熱心腸的黃老師一個交代,怎奈陳平橫下一條心,任誰也打動不了她。
她想歸想,不敢把只愛小楊一人說出口,她只回三娘道:“還是農(nóng)村的,不是一樣嗎?跟小楊有區(qū)別嗎?”
三娘也一時沒話回她,這事不了了之。
三娘仍暗暗打聽,哪里有合適的縣城人適合陳平。
她的另一朋友,梅老師,又幫她打聽得一個小伙,在法院工作,她先問:“小伙家是哪里的?”
梅老師實話道:“家是農(nóng)村的,但小伙人才不錯,配陳平綽綽有余?!?p> 三娘心里有了底,這也是不和她心里標準的,她是一心要陳平嫁城里人的。
人家梅老師也是好意,她只有委婉回道:“這事我得回去問陳平,前次黃老師介紹的,她沒同意,哎!這家伙的想法我們摸不透?!?p> 最后,依然是不了了之。
陳平很聰明,縣城有好工作的男青年,如相貌過得去,家境好,也不一定會要她,所以,她認死理,非小楊不嫁。
朽朽夫婦實在沒則,罵、打、威脅無所不及,可這“犟木腦袋”就是不開竅,拿出那種“不要你們管,就是趴屎也要吃下去”的硬氣和他倆對抗。
這一年,陳平一邊偷偷和小楊約會,一邊接受父母的捶打辱罵威脅,她已然成為愛的路上的“圣斗士”,她身上的舊傷未及消散,新傷又蓋了上去,猶如補衣服,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每次從家里去上班,單位跟她玩得來的小姐妹,又可憐又打趣她道:“媽呀!舅子,陳平你又著打了,臉上這些烏印子是蓋了又蓋,在這樣下去,估計哪天臉要著揪爛了,造孽啊!”
陳平這里還沒理順,紅云又有事。
紅云是公開與芳萍交往,他知道父母反對,但父母不敢向?qū)﹃惼綐哟蛩皇橇R,一罵他就摔門而去,后來直接住到芳萍家,倆人已經(jīng)在存錢,置辦家具,準備結(jié)婚。
他剛工作時,工資也是90%交給三娘存,現(xiàn)在離家后,他的工資也不交給家里存了。他和芳萍雖工資不高,但節(jié)約用,也夠了,他們已規(guī)劃好自己小家庭的未來,哪怕得不到紅云父母祝福和認可,也要過自己小日子。
倆人都有正式工作,芳萍還分得單位二室一廚約45平方的小房子,對于他們貧寒的生活,有房就能獨立,誰還能管?
三爸他們也有些欺軟怕硬,就當沒這兒樣,隨他去,就此也不管他。
只是紅云單位逢年過節(jié),發(fā)的生活用品等福利,三爸自領(lǐng)回家,一樣也不拿給他。
自此紅云過上沒束縛的生活,倒也相安無事,可憐大妹妹就沒他那么幸運。
最近這段時間,為了不被人發(fā)現(xiàn),陳平和小楊不在縣城見面,小楊休息時去新興看她,得知陳平父母反對的事,有時見陳平臉上的傷痕,心疼她,但也沒法保護她,只是心里暗暗心疼且也非常氣悶。
他也是有自尊的人,自己也是有學識的國家年輕干部,父母不偷不搶不騙,老實做人,勤儉持家,就一本份人家,憑自己雙手勞動吃飯,你陳平父母何來傷人?看不起他和他家。
見陳平因他被打罵,心里覺對不起且過意不去,就有些打退堂鼓,想放棄陳平。
陳平卻不干,淚眼婆娑對他道:“我所有的苦,都是因為不想放棄你,你如離去,我這苦罪不是白遭了,大不了我象哥哥樣離家出走,過我們自己日子,我是要和你白頭到老的,誰也阻擋不了我們?!?p> 小楊聽了動容,一把擁她入懷里,心想這個癡心姑娘,為他遭的罪,他怎能放棄,姑娘就是他一生的依靠,一定不能委屈她。
某日,單位派陳平去總行入庫,想既然來縣城,有月余沒回三爸家,就在家住一晚,第二天再回單位。
明知回家是要被拷問的,估計皮肉之苦免不了。
但她想回家再次給父母表明立場,不同意,就學哥哥獨立。
一家人平靜吃完晚飯,陳平洗碗畢,地拖干凈,家里人換下的臟衣服丟洗衣機里洗,好久沒幫家里做這些,想表現(xiàn)好些,讓父母高興開心,對她這事松松口。
她做完一切,三爸叫她在客廳椅子上坐下,三爸面帶嚴厲開口道:“你想通沒?”
“想通哪樣?”陳平明知故問。
“你別給老子裝憨,你發(fā)誓,不和小楊來往?!?p> “不!”
三爸見女兒還是傲頭烈犟的,火氣一上來,解開自己身上皮帶朝女兒劈頭蓋臉地抽打,打得陳平“哎呦媽呀!”嘶叫著躲閃皮帶,主要是護住臉,怕明天去上班被人笑話。
三爸覺得用手打她,自己手疼,就用皮帶亂抽,又是熱天,陳平穿的短袖衣服,被打趴在地上,三爸下死手打,三娘在旁邊一個勁罵。夫妻倆逼問:“發(fā)誓,你發(fā)誓!”
“不,就不!”陳平咬牙心里想著。
痛得有些麻木,身上已經(jīng)青一塊,紫一塊,有的地方血肉模糊。電影上的刑訊逼供也不過如此,生活中,沒想她也如此遭罪,活生生的為愛傷痕累累。
仍不發(fā)誓,覺得發(fā)誓對她是恥辱和背信棄義,因為已跟小楊發(fā)誓不離開他的。
最后是陳平撕心裂肺哭喊怕吵到鄰居,三爸才停手,他也打累。
《紅樓夢》里,寶玉也被父親暴打過,但寶玉多幸運,有祖母、母親、眾姊妹、丫頭心疼呵護他。
而陳平,每次被打,身邊沒一人來保護她和解勸父母,即便哥哥在家,也不敢上來護住她,他覺自身難保,但倆兄妹從沒有反抗還手的心,一個是怕和畏懼,想三爸一生辛苦養(yǎng)育他們,他們不能大逆不道,只有用自己皮肉來承受這份痛苦,也為自己幸福,甘愿受罪。
那一晚,夫妻兩人不準陳平睡覺,她只得坐客廳火廂里,一直默默流淚,困了趴火廂邊靠靠,三娘和三爸又怕她想不開跳樓或跑出跳河。家住河邊,也不敢睡死,就打開臥室的門,躺床上看著她。
天快亮時,夫妻倆困意來襲,實在忍不住,迷糊起來,陳平是一夜沒合眼,她見臥室里的人一點沒動靜,才起身悄悄輕輕開門落荒而逃。
她知道逃到單位,那倆人是不敢追到單位打她的。
隔了一個月,單位要陳平回縣城開會學習。三爸打聽到她來學習,等下午學完,就到會議大樓門口等她,陳平不知道三爸來,出門見他在門口,眼神是憤怒地,見那臉色,陳平不由打了個寒顫。
她不敢逃跑,只得硬著頭皮跟三爸屁股后回家。
進家門,還是要她發(fā)誓,陳平依然不從,這次是父母混合雙打,打得陳平站立不穩(wěn)。
趁二人打累休息的空當,陳平奪門而逃,拼命跑,唯一想跑到小楊家,想讓他送她到哥哥家去。
小楊家離得不遠,幾分鐘就到,正好他在家,開門讓陳平進屋,見陳平被打得披頭散發(fā),皮開肉綻,心疼不已。陳平一見他,眼淚簌簌留下,楚楚可憐地哭著說:“我又著打了......”
小楊還沒來得及安慰她,栓了的門被腳踢得啪啪響。門外傳來三爸三娘的憤怒聲:“開門,開們,你們在屋里干哪樣?”
三爸是好臉面,又傳統(tǒng)的人,見陳平逃跑,怕她要去自殺,怕出事,才急忙跟出來,三娘也跟出去。誰知這家伙一頭跑去男人屋里,好家伙,難不成要發(fā)生不堪事,這讓他老臉往哪擱。
屋里倆人也嚇壞,小楊不得不開門。
二人沖進屋,撕扯著陳平出門,瘦小的陳平就象他們手中的小雞仔,被兩人合力拎出門。
小楊嚇得大氣不敢出,不敢出來護住陳平,畢竟人家是父女關(guān)系,陳平又是從他屋拎出去的,怕左鄰右舍說閑話,他就動彈不得,只有悲哀干急。
小楊租的房子就在河邊,從他家出門,要爬二十多米高的坡,坡下就是90度的嶙峋陡峭的河岸,河底全是些堅硬鋒利的大小石塊。
三娘吼陳平道:“你不聽話,我們也不管了,送你到紅云那里去,叫他管你,以后你出任何事,都與我們無關(guān)?!?p> 夫妻倆把陳平夾在中間,押送她去紅云住的地方,他們也沒想過,要是陳平過那懸崖邊時,跳下去怎么辦?
去紅云他們住的路上,有段路旁有一百多米高的懸崖,懸崖下也是亂石嶙峋,假如陳平一時想不開,跳下去,其狀之慘,不言而喻。
陳平這姑娘犟歸犟,可從沒想過尋死,只想也許會被他們打死。
三人一路默默無語,十多分鐘后到紅云家門外,三娘扯起嗓子尖聲喊:“紅云,紅云,快出來?!?p> 紅云和芳萍的房子,在城外一個叫關(guān)山坳的地方,那也是林業(yè)站設(shè)的一個木材檢查卡點,單位職工宿舍就建在路邊的低洼平地
紅云聽到三娘叫聲,不知發(fā)生什么事,急忙出門,芳萍也跟了出來。
三娘見他,依然扯起嗓子吼道:“紅云,今天我們把陳平從小楊家拎出來,我們把她交給你,你是他大哥,今后由你來管教她?!?p> 陳平本就一黃花大閨女,把名節(jié)看得很重,一聽三娘說“把她從小楊家拎出來”這口氣,象是告訴別人,她捉“奸”樣,不覺怒火中燒,悲從中來,那一刻,她打定主意,今晚死也不回三爸家,再也不回家了。
紅云只得把妹妹叫進屋,芳萍第一次正面見二老,禮貌微笑著叫道:“叔叔、嬢嬢進家坐坐,喝杯茶吧。”二老理都不理她,憤然而去,芳萍老尷尬了。
陳平進哥家屋,眼淚汩汩流,她的眼紅腫得叫人痛心和憐憫。
她委屈哭訴道:“我是被他們打,實在打得我直不起,趁機跑到小楊家,本是想讓他送我出城來找你,她卻跟你們說,我是被他們拎出小楊家,這臟水往我身上潑,是想我丟人,我在你這住一晚,明天回單位,再不回那個家,斷了?!?p> 哥哥嫂嫂也只是安慰陳平幾句,面對不講道理的父母,他們也無法。方萍讓她在客廳木沙發(fā)上湊合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坐車回單位,至此發(fā)誓不回那個家。
小楊后來休息天就去陳平那里,倆人歡歡喜喜的過著戀愛的日子,陳平?jīng)]了父母管教束縛,心情也開朗多了。臉色也好看起來,如三月的桃花嬌艷。
轉(zhuǎn)眼快過年,三爸和三娘也沒去喊陳平回家過年,他們是不可能給陳平低頭的,陳平畢竟是女兒,要過年了,還是希望回家過年,但她又怕回去遭家里逼她離開小楊,要她這樣做是絕對不可的。
直到臘月28,家里沒叫她回家過年的意思,知道家里是不要這個女兒了,終于想通,當自己是孤兒吧。
小楊見她回不了家過年,決定帶她回父母家過年。陳平去了,從那天起,覺得生生死死就是小楊的人。此生不論任何風吹雨打,也不會離開小楊,覺得小楊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紅云在張芳萍家過年。
三爸見大兒子和大女兒今年都沒回家過年,心是氣憤和落寞的,他想不通,作為父親,他錯了嗎?他一片為兒女操心的真心,為什么會遭來兒女的抵抗?他一直想不過彎來。
三十夜,朽朽一個人喝著悶酒,還好身邊有陳麗和陳軍陪伴,略有些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