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世紀90年代中期,如思洲縣這類非常小的,落后山區(qū)小縣城,沒有哪家能請保姆的,就是領導家,也是自己家人做事,實在有所需要,也就是找親戚熟人幫幫忙而已。
解放后,那些曾經請過傭人或長工的人家,傭人、長工們都翻身做社會主義的主人了,不講“剝削”了。
所以,象陳平家這種情況特殊,要想請保姆比較難。這充分顯示她三娘當年阻止她,找農村青年的弊端來。
如果她找了城里人,一大家人住在周圍,能互相幫襯著,也不至于要請保姆。
那時人家,多數(shù)兄弟姊妹多,有些家,哥哥姐姐生的孩子比最小的弟妹小不了多少,有的哥哥姐姐養(yǎng)自己孩子時,還可順便照顧自己弟妹,或父母照顧幺兒時,也可幫年長的兒女照顧孩子。
有的人家三代同堂很普遍,甚至四代同堂的也有。這樣爺爺奶奶或外公外婆也可幫孫輩們看護一下孩子。
然而陳平此時因照顧孩子問題,而讓她處于尷尬和焦頭爛額的地步。婆家和娘家都沒人愿意給她帶孩子,保姆又難找。
她婆婆公公給大兒子能帶孩子,那是帶自己的孫子,他們很是自愿的。
中國幾千年來的封建意識,尤其在農村更能體現(xiàn),生男孩是吉利,是榮耀,生女孩則是一種賠錢的禍害。就即便也喜歡女兒的人家,也認為有了兒子,生個姑娘也只是紅花陪綠葉似的點綴而已。
女兒出嫁則成婆家的免費幫工,父母等于白養(yǎng)她十幾二十年,有時想不要彩禮,心里就是過不去這白養(yǎng)女兒的坎。
而男孩不僅永遠和父母在一起,在他們年老時而贍養(yǎng)他們,在他們去世后,給他們上墳祭祀,而且還會給家里增加一名免費的女用工---妻子。
雖然陳平的公婆并沒在兒子媳婦面前表現(xiàn)有強烈的重男輕女的傾向,
但從陳平生下女兒到出月子,二老也沒來過問看望過,也能推斷出一些端倪。
也許二老有二老不方便的地方,二老也沒給孫女準備任何禮物。也是小楊體諒父母在農村的艱辛,況且結婚時,父母已是鼎力相助了。他偶爾還要支助家里,也沒望父母給女兒買啥禮物。
就即便婆婆愿意來城里給兒子帶孩子,可讓一個農村老太太離家很遠來城里,她也過不慣城里生活,老頭子也不愿老太婆離家太久。
如二老都來兒子家,兒子家也不寬敞,還給兒子增加負擔。
再說大兒子又娶了老婆,那家的后媽更是不希望老公把前妻的孩子接回家養(yǎng),小楊的父母當?shù)檬前褜O子當滿崽養(yǎng)起了,那孩子就再也沒去過父親家生活。
要把女兒送農村,更不現(xiàn)實,最起碼要等孩子斷奶方可送去。
可陳平這從小沒娘的孩子,再苦再累,也不會把孩子送農村的。
所以陳平指望公婆帶孩子似天方夜譚。
但她也不想辭職回家?guī)Ш⒆樱菚r找工作開始不容易,象她純屬是憑運氣和關系找到的工作,她更不會舍得放棄,別看她讀書時學習不好,但對工作很認真細致,還有事業(yè)心,畢竟她的工作還是讓人艷羨的。
但這個世界看似在平等的社會里,還是有貧富差距,富人永遠只是金字塔尖一小部分,那塔尖也不允許住那么多人,總是有一部分人被擠掉下去的。
普通人永遠占大多數(shù),窮人任何時候都不會消失,有錢永遠能使鬼推磨。
陳平的工作,屬于特殊且服務性很強的,不可能把孩子帶身邊工作的,不象有些單位,哺乳期的媽媽是可以把孩子帶辦公室,有的不帶孩子去辦公室,但可趁空閑跑回家喂奶或看看孩子的,或叫家里人把孩子帶去單位喂奶。
她到處托人打聽,還是找到一些家庭困難,子女眾多,母親沒文化,只能做苦力的女人。
但照顧嬰兒責任重大,如今是獨生子女時代,愿幫人帶孩子的保姆少之又少。
何況新社會,是要消除所謂等級制度,倡導新社會人人平等,說起當保姆也是比較羞愧的事,都不能叫人家“保姆”。只能叫“阿姨或嬢嬢”之類。
經人介紹,找到一戶鄧姓人家媽媽。鄧媽媽55歲,是個沒文化的家庭婦女,自己沒收入,丈夫是普通工人,如今見子女大了,兒女們要成家立業(yè),也需要花一些錢,閑著沒事,自己也還不算老,想出來掙點生活費貼補家用,答應幫她帶孩子。
陳平只上半天班,她也只要保姆帶半天,在上班前,把孩子送到保姆家,好在保姆家不遠,孩子餓了,鄧媽媽就把孩子抱到陳平單位,陳平抽空閑,找個角落地方,把孩子喂飽即可,好在他們儲蓄所工作不是很忙。
到孩子七個月時,鄧媽媽以要帶自己孫子為由,辭去這份辛苦工作。
陳平又經人介紹,找到一個叫“教場壩”地方一戶人家的吳婆婆。
這教場壩,據說在古代,是城里守衛(wèi)士兵操練的地方,它處于縣城大河和小河交匯的下游,許是千百年的河流沖擊,這一片地方是縣城最低洼且平坦的地方。
而這如今是居民住得比較擁擠的地方,家家都是私自建的小木房,大多數(shù)木房子比較破舊或搖搖欲墜。
這片區(qū)域在縣城還比較大,有三條主要窄窄的巷子通進去,有的巷子,地方非常骯臟,有的地方卻非常干凈,有的人家屋門口清掃得干凈光亮,有的人家屋前耗子和蒼蠅猖獗。
這里的木房子幾乎是一家挨著一家,光線都不怎么好,每家的堂屋要嘛是關得死死的,要嘛是黑暗的,這里也是消防隊最擔心失火或被洪水淹沒的地方。
從山頂上看整個縣城,其他地方大多是三四層樓的磚房或磚木結構的房子,只有這個地方是黑壓壓一片低矮的木房子。
這里住的居民多是手工業(yè)者或種些土地的人,多數(shù)人家堂屋里擺著許多農用工具,因為他們的后山上有許多肥沃土地可以種植各種農作物。幾乎每家還有豬圈雞圈和茅廁。
但也有少部分人家,仿佛祖墳冒青煙,個別子弟有出息,跑沿海城市或首都去發(fā)展的人也有。
象城關一小和教場壩基本屬于兩個世界,這里的孩子除了讀書要去一小外,平時他們是不會在一小呆的,城關一小的孩子基本不會跟這一區(qū)域的孩子玩。
象小禾在離開縣城到省城去時,也只去過那地方2次,還是小時去小學同學家玩,也只到過去同學家的巷口,其他巷口她是從沒去過。
陳平要不是為了孩子,她是更不會踏進這巷子,她從小就沒有機會出來跟同學們玩,更不可能去這巷子里玩。
這吳婆婆,丈夫已去世幾年,60來歲,個子不高,臉上已布滿皺紋,頭發(fā)灰白,但精神還不錯。
她是家庭婦女,家里兒女較多,生活比較困難,要不是這樣,她是不會給人當保姆的,她要的保姆費也高。
陳平此時90元/月,保姆費要70元/月。她狠狠心,咬牙答應了。
家里還有老公承擔生活費,老公的工資比她還高些,節(jié)約用,生活也是過得下去的。等孩子上幼兒園后,費用就不會這么高了。
吳婆婆對孩子挺好,照顧得周到細致,每天換孩子尿布也勤,總是讓孩子屁屁干爽的,每天抱孩子去陳平單位喂奶。
陳平對吳婆婆也挺放心的。
每到端午前后,縣城每年在這時節(jié)都要漲水,但很少有漲過大橋和小橋的。如果漲到兩座橋上,那縣城也就淹去大半了。
比起火災,這校場壩的人,更怕每年的端午漲水,只要連續(xù)下幾天大雨,他們夜晚就難以安眠。隨時警惕,怕水漲起來,
這里有一道天然十幾米高的堤壩,除非是50年或100年一遇的洪水,洪水才會灌進城里來。
好在他們后面有座山,人們可以逃去那里避難。
95年的端午前一二天,那瓢潑大雨是下兩天兩夜了,白天,好奇沒事的人就跑去大橋或小橋,看洶洶滾涌而來的洪水,只見橋上站滿了看熱鬧的人,順便檢驗這毛時代修起來的水泥橋有多結實。
據統(tǒng)計,這兩座水泥橋,是經受幾次大洪水考驗的。
人們打著雨傘,在橋上一邊看上游沖來的樹木、農作物、豬、牛、羊、雞鴨或一些家具,有人在橋上驚叫:“看了,水又漲了,媽呀!可惜那些河里飄來的東西了?!敝眹@氣洪水擋住他們發(fā)財路,要不是洪水洶涌澎湃,真要駕船或拿大網去打撈了。
只是洪水哪給這些貪婪人的機會,除非他們不要命了。但人也不至于這么愚蠢,拿生命去撈不容易得到的東西。
只是橋上不斷發(fā)出“嘖嘖”的驚呼聲,站在遠處看漲水的人,見水已漲到離橋上只有幾公分的地方了,有人驚叫:“狗日的些,不要命了,還不快跑,不怕象那些豬牛羊樣沖跑嗎?狗日些,膽子是大呢!”
但硬是有膽子大或堅信橋不會垮的人,還在那里不離不棄,說:“百年難遇的洪水太壯觀了,有種看電影電視上黃河之水奔騰一泄千里的感覺,氣勢宏偉得很?!?p> 這日陳平在上班,上班的地方離大河小河較遠,她還沒見過特別兇猛的洪水,潛意識里也沒想到教場壩會被洪水掩埋。
到10點來鐘,校場壩傳來驚恐聲:“快逃命了,洪水灌進來了?!?p> 巷子里頓時一片混亂嘈雜聲此起彼伏,有想搬點東西逃出去的,有去趕豬捉雞逃命的。有啥都不拿,保命要緊,獨自逃跑的。
吳婆婆在家,此時她帶的寶寶睡在她的廂房屋里的床上,見孩子睡了,她準備去給家里人做飯,等孩子們放工回來吃。
她耳朵還有些背,沒聽見屋外的叫聲。后來許是奔跑的人太多了,才出門看,許多人從她門口過,往山上跑去,她一看,混濁的洪水已到她家門口屋檐坎上,快進她家堂屋。
坎上離巷道至少有半米高,她還是第一次見水淹這么深,她腦子嗡嗡作響,知道洪水無情,自己又不會游泳,且她家離大河邊很近,也顧不得多想,隨逃命的人就跑。
剛跑幾步,好像覺得哪里不對,仔細想,才想起寶寶在屋里睡覺,暗自罵自己老糊涂了,把人家孩子放屋里,有個三長兩短,這不是要拿命陪人家嗎?
急忙跑回家,抱起熟睡的孩子,淌水沖上山去,剛小跑到山上,見自家房子進水被淹了。
老人怕陳平著急,又從山上繞路走了一截山路,從另一坡上下坡,把孩子送到陳平上班地方,也老實把實情告訴陳平。
陳平見孩子沒事,也沒怪婆婆,倒是感激婆婆救了孩子一命,覺得孩子也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