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無聲告別

　　過年的時候，聽說外婆的胃病又犯了，我們?nèi)グ菽陼r，她確實清瘦了不少。拜完年回家，打開包我在里面發(fā)現(xiàn)了兩個紅包，一個給我的，一個給哥哥的?；亓穗娫掃^去，是外公接的，他說外婆在腌魚，腌好后讓我們過去拿。然而，我沒想到小年都沒過，外婆便走了。

　　我第一次見媽媽哭得那么兇，表哥和表姐也趕了回來，全在奶奶的病床前默默的流著眼淚。四姨是凌晨三點才到的，爸爸和哥哥去接的人。我和唐萱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一句話也沒說。哥哥和爸爸忙了起來，雖然葬禮是大舅一手承包，但他們依然從頭跟到尾。林曉晗和她爸爸沒來，因為相對于我們一家，他們更是外人。畢竟離婚對于愛面子的唐家來說，是一個恥辱，林家從來沒有踏進過唐家的門。

　　葬禮的那天，來了很多人，但我認(rèn)識的特別少。爸爸和哥哥去幫忙接待來賓，唐萱眼睛紅紅的跟著舅母在和那些人打招呼。我突然很想逃，因為周圍的人好像注意到了我。

　　“站著的小姑娘好像是文雅的女兒吧。”

　　“應(yīng)該是，剛才我看見她和姓趙的姑爺在一起?！?p>　　“不是說幾年前離婚了嗎？”

　　“離婚了也是親戚，人家來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p>　　“別人的眼睛都又紅又腫，她怎么沒哭啊?！?p>　　“聽說小時候就不怎么親，應(yīng)該是沒什么感情吧?！?p>　　“好歹是自己的外婆，年紀(jì)這么小卻很涼薄啊?！?p>　　討論完我，這些人把話題轉(zhuǎn)移到了媽媽，然后是爸爸和哥哥。最后才說起外婆，有了些許對亡者的嘆息。我活了十八年，就參加了兩次葬禮：一次是三歲的時候，爺爺去世，什么也不知道，看見哥哥哭便也跟著哭；一次便是外婆這次，是截然不同的體會。外婆的去世真正傷心的人只有以唐家為中心建立的一小圈人，其余人無非是來湊個熱鬧，更多的人只是因唐家在這里多年搭建起的所謂人脈關(guān)系。

　　“末末，怎么一個人在這，走，四姨有事要你幫忙?！?，四姨總是會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出現(xiàn)，與她相處的機會不多，但我覺得極其的親切。

　　“四姨，我心里也很難受，不過我哭不出來?！?p>　　“嗯，我知道?！?p>　　走到了宴會廳的休息室里面，媽媽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你媽媽這兩天都沒怎么吃東西，等會兒她醒了，幫四姨勸勸她好嗎？”

　　“四姨，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p>　　“嗯?！?p>　　我就坐在媽媽旁邊，等著她醒過來，原來才四十五歲的媽媽已經(jīng)有幾根白發(fā)了，她的手指也很粗糙。四姨說，媽媽會和爸爸結(jié)婚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在家里是最小的孩子，外婆和外公完全把她寵成了一個小公主。然而，她和爸爸結(jié)婚后，不僅學(xué)會了洗衣做飯，懂得了砍價挑菜，還好幾年都只背同一個包。

　　“末末?！?p>　　“嗯，媽媽，你醒啦。四姨說，讓我勸勸你，吃點東西?！?p>　　“你累了就再坐會兒，外面肯定來了很多人，我去幫忙招呼一下。”，她才說完就發(fā)黑眼，杵著沙發(fā)扶手暈了一會。

　　“我們?nèi)グ菽甑臅r候，外婆說她如果有一天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是醫(yī)生工作忙，總忘記吃飯，吃也是隨便對付幾口，萬一也落下胃病肯定要受罪。但你又是個倔脾氣，連她煲好湯去醫(yī)院看你，你都只顧著忙?！?p>　　我不爭氣的邊說邊哭，媽媽也捂著臉在旁邊哭起來了。哥哥推門進來，抱著我和媽媽，陪著我們哭了很久。

　　葬禮結(jié)束，去收拾外婆的遺物，我拿回來一個小箱子，里面全是毛線手套和圍巾。媽媽不會打毛衣，但外婆會，她總愛給唐萱織一些圍巾，帽子或者手套。表姐大我們很多，其他又都是男孩，所以外婆很多東西都備著雙份。東西為什么沒有送到我手里，原因肯定和媽媽與大舅那次吵架有關(guān)。具體內(nèi)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媽媽淋著雨從大舅家一路走了回來，而舅舅和舅母拿著傘一直在后面追她。

　　“爸，我小時候脾氣是不是特別怪？”

　　“不，是倔，和你媽媽一樣?！?p>　　“媽媽沒有媽媽了，以后我想多去林曉晗家，你會介意嗎？”

　　“爸爸也沒有爸爸了，你怎么不心疼一下我？”

　　“那以后我不嫁人，就在家守著你。”

　　哥哥睡醒了，他補了一句：“打擾了你們一家三口真不好意思?！?p>　　四姨要帶著表哥和四姨爹去林曉晗家住一晚，哥哥便跟我們回家睡。

　　老人的心是最柔軟的，即使對爸爸媽媽離婚特別生氣，但外婆和外公對我和哥哥卻更加上心了。我因為討厭媽媽，連著討厭了所有和她有關(guān)的人，包括外公外婆。浪費時間去記仇，去埋怨是我做過最愚蠢的事情。夫妻沒有隔夜仇，親人之間雖然總有爭吵和比較，不過遭逢困境，他們雖然做不到雪中送炭，但一定不會雪上加霜。

　　過完小年，很快就是大二了。沒有寒假作業(yè)的假期變得非常無聊，哥哥已經(jīng)回公司實習(xí)了，爸爸也在處理積壓的工作。洛陽知道了我外婆的事情，常約我出去散心，我們遇到了小夏老師一家四口。

　　“夏老師好。”

　　洛陽也跟著我打招呼：“老師，您好?！?p>　　“趙末末，你也來夾娃娃？”

　　“嗯，就是隨便逛逛，看著有新的娃娃機就來試試運氣?！?p>　　“旁邊的是你男朋友，長得很帥呀，大學(xué)還適應(yīng)嗎？”

　　“挺適應(yīng)的，很有趣，認(rèn)識了許多新朋友?！?p>　　師母推著嬰兒車過來了，里面是一對雙胞胎，洛陽和我給她們買了點小玩具。我原以為小夏是抓娃娃給寶寶們，結(jié)果是為師母抓的。

　　“寶寶們該換尿布了，我們先走了，以后結(jié)婚記得給老師發(fā)請?zhí)　！?p>　　我有些不好意思：“啊，還遠(yuǎn)呢?！?p>　　“一定會的?！?，洛陽的臉皮倒是挺厚。

　　回家做好飯，爸爸回來的時候，我告訴了他自己在跟洛陽談戀愛。他表現(xiàn)得非常淡定，好像早已看穿。

　　“爸爸也是男的，一個男生喜歡女生的樣子，我很清楚。他小子很早就盯上你了，末末，你要機靈點。”

　　“爸，你也覺得我很普通對不對，洛陽為什么會喜歡我啊？”

　　“我女兒獨一無二，一點都不普通。他喜歡你，天經(jīng)地義?！?p>　　“算了，還是吃飯吧，問您沒用?！?p>　　找文琪打探了輔修的事情，我決定大二要輔修一個其他專業(yè)，努力提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