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雪懷一身粗布短打,走在暮色中的街頭毫不起眼。
那三人與她擦肩而過,走進(jìn)同??蜅!?p> 顏雪懷想起歐陽惠那個(gè)被土匪綁票的孩子。
她的本意,是想讓那對姐弟去找歐陽惠夫婦的麻煩,讓他們自顧不暇,不能分神這邊的事。
她想過那對姐弟會燒了歐陽惠的房子,把夫妻倆打得不能下床,卻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會綁架了那個(gè)孩子。
她對那對姐弟的性情有些了解,這不像是他們能做的事。
不過,他們背后是青云嶺,劫道和綁票本來就是土匪的日常。
或許,真正動手的不是那對姐弟,而是跟在他們身后的那個(gè)男人。
同??蜅@铮f千脊背挺得筆直,下巴高高揚(yáng)起,抱著胳膊,端著肩膀,翹著二郎腿,晃著腳丫子。
“我要燒房子,你們攔著不讓燒,你們非要去綁了那孩子,還不敢多要錢,就要五百兩,瞧瞧,人家把銀子拿過來了,你們還是乖乖把人給放了,撓癢癢呢,干脆送個(gè)老頭樂讓那兩口子自己撓,多好?呸!老娘最看不上這個(gè),要做就做個(gè)大的,這叫啥?青云嶺的名聲不要了嗎?”
一旁的董小白看看滿臉寫著不服的董萬千,不住點(diǎn)頭,他姐說得真對,太對了。
“就是,我連油都買了,火石也找來了,如果不是你們攔著,這會子那歐陽惠的房子早就給燒了,嚇?biāo)浪虻亟袪敔斄?,是吧,姐??p> 陸林閉目小憩,任憑姐弟二人大呼小叫,他巍然不動。
董萬千氣極,一拳砸在桌上,桌子沒像她想像中四分五裂,反倒是她的手被砸得好痛。
董萬千尖叫,甩著手,在屋里跳腳。
董小白眼珠一轉(zhuǎn),沖到陸林面前。
“軍師,我姐受傷了,要看郎中,她一個(gè)姑娘家多不方便,我陪她一起去,看完就回來?!?p> 陸林呼吸平穩(wěn),紋絲不動。
董小白轉(zhuǎn)身,沖著董萬千噓了一聲,兩人踮起腳尖,小心翼翼走到門口,屋門一點(diǎn)點(diǎn)打開,沒有發(fā)出聲響,可是他們探出頭去,卻撞上了前面的一堵肉墻。
二傻和黑牛如同門神,站在門口。
董小白驚恐轉(zhuǎn)身,陸林依然在睡覺......在睡覺......在睡覺!
董小白縮縮脖子,軍師太可怕了。
“姐,你的手還疼嗎?我給你揉揉吧......”
“揉你個(gè)頭??!”
董萬千叉著腰,鼻孔張開,噴著熱氣,如同一頭暴躁的小牛犢。
她爹說得多好聽,讓他們姐弟來新京見世面,長見識,可是卻又讓軍師跟著他們一起來。
“有種就把咱們一刀砍了,他敢嗎?”
“姐......我才十一,我不想死。”
“有種就把老娘我給一刀砍了,他敢嗎?”
“姐......砍頭多疼,換一種吧。”
“有種就......”
“行了”,躺椅上的陸林終于睜開了眼睛,雙目炯炯,毫無睡意,“大當(dāng)家讓我看著你們,沒說讓我殺了你們,所以你們不必討論我敢不敢了,真若想死,你們就給大當(dāng)家送信,只要大當(dāng)家同意,我立刻要了你們的性命?!?p> 董萬千氣得跺腳:“我們要燒房子,你不讓;你讓人綁了那孩子,只收五百兩,瞧瞧,人家把銀子拿來了,你還是把孩子給放了,這事就過去了是吧,我們白讓那對狗男女欺負(fù)了,我們活該是吧?”
陸林坐起身子,輕搖折扇,一字一板:“這里是新京,你們燒了房子,立刻就會驚動官府,你以為這里是青云嶺嗎?我讓人綁了他們的兒子,他們決不敢報(bào)官,只能四處籌集銀子,你可知他們那五百兩是如何籌來的?我讓人引了他們借了高利貸,利滾利,他們以后的日子也不好過,怕是要東躲西藏一陣子了,若是放火,他們是苦主,你們是官府緝拿的犯人,現(xiàn)在呢,他們是惶惶不可終日的過街老鼠,而你們卻是看笑話的人?!?p> 董小白眨眨眼睛,拽拽董萬千的衣袖:“姐,軍師說得有道理?!?p> “哼!”董萬千把脖子扭向一邊。
陸林無奈地?fù)u搖頭,重又閉眼假寐。
顏雪懷回到鋪?zhàn)樱罹_娘已經(jīng)把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凈凈。
顏雪懷看著僅存的兩口大缸,又看看空蕩蕩的屋子:“缸呢,全都砸了?”
李綺娘掏出一張十兩銀票,又掏出五兩銀子,全都遞給顏雪懷。
“這是賣缸的錢,你拿著?!?p> “賣缸?您把那些缸全都賣了?能賣這么多錢?”
十五兩!
顏雪懷驚得眼珠子差點(diǎn)掉出來,先前王氏是要把這些大缸給收破爛的,且,她給王氏的轉(zhuǎn)讓金只有十兩銀子。
“這些都是陳年醬缸,是好東西,不識貨的人肯定看不上,我去了黃家醬園,聽說是惠記的大缸,那邊的人二話不說,派了四輛大車過來全都給收了,我聽來拉缸的人說,這惠記醬鋪原本的師傅就是黃家醬園出來的,就連這些缸也是托了人從黃家偷偷買出來的,全都是二十年往上的老缸。這兩口缸是我留下的,咱們自己用。”
原來如此!
王氏不聰明,可是歐陽惠卻是個(gè)奸滑之人。他們當(dāng)初肯定也想過要把這些大缸賣給開醬鋪的,可是后來卻只能當(dāng)破爛來賣,應(yīng)該不是那些人不識貨,而是黃家從開始時(shí)就想把這些缸收回去,得知惠記不想做了,便給其他小醬鋪打了招呼,所以歐陽惠去賣缸時(shí),那些人會不要。
若不是顏雪懷從中橫插一腳,王氏前腳把大缸便宜賣給收破爛的,那些大缸后腳就進(jìn)了黃家醬園。
顏雪懷走到醬缸前面,蹲下身子去看,醬缸上果然有個(gè)凸起的“黃”字。
“娘,您聽誰說的黃家醬園?”
李綺娘微笑:“我在街口雇了一頂小轎,問那轎夫新京有沒有百年老號的醬園,轎夫便把我直接抬過去了,黃家醬園在城里有片帶院子的大鋪?zhàn)?,真正的園子卻是在城外,有二三畝地,幾百年的老字號了?!?p> 顏雪懷沖著李綺娘豎起大拇指,這幾天李綺娘每天圍著灶臺轉(zhuǎn),以至于顏雪懷差點(diǎn)忘了,她這個(gè)娘除了能用菜刀砍人,還曾經(jīng)在舊京城里開過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