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怎么辦？”施華洛問道，像是問玉娘，又像是問岑國璋。
岑國璋放下茶碗，裝模作樣的抬頭看起屋梁來，仿佛那里寫著天地間萬事萬物的大道。
玉娘低著頭，不做聲。
她心里著實為難。
屋里多個真正的丫鬟，玉娘是歡迎的?？墒强纯窗总饺兀茄诀邌?？她是蘇妲己，是趙飛燕！
退回去？不妥。
按照當下的風氣習俗，把別人贈送的“禮品”退回去，等于翻臉。玉娘不想給相公的仕途拖后腿。
白芙蓉被退回去的結果也只有兩個，一是被轉送給其他權貴人家，二是重回青樓。下場都一樣，成為玩物。
心地善良的玉娘于心不忍，尤其是知道白芙蓉從小與親人失散，被賣到青樓勾欄，不知吃了多少苦才長大。實在是下不去這個狠心，把白芙蓉重新推回到火坑里去。
那該如何辦？
施華洛猜到了玉娘的心思，幫著想了想，試探著問道：“要不讓白姑娘去昌國公府暫居一段時間再做打算？”
“不妥！”俞巧云頭搖得像撥浪鼓，“昌國公府，比韓尚書府更臟，門口那對石獅子，也沾了冤死鬼的血。我聽人說，吳家有兩位丫鬟撞死在那里，一邊一個?！?p> “那怎么辦？”施華洛的語氣也松緩了。
最后她賭氣道：“老爺，你說怎么辦吧！”
“我說怎么辦？呵呵，你們啊，都是女子身，怎么就不能感同身受，好好體諒一番白姑娘？只顧著替人家做主，有沒有問過白姑娘的意見？”
此時的岑國璋如同正義使者化身。
“白姑娘，拙內和這兩個丫頭，不明事理，還請見諒。你現在已經贖身，是自有身，想去哪里都可以，由你自己做主。陳大人給我送了這么多金銀，分你一份，去了哪里都能安身?！?p> “白姑娘，你自己做主?！庇衲锖褪┤A洛一下子明白過來，臉色微紅，連忙誠懇地對白芙蓉說道。
“對，對，在我們家里，都是自己做主的。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出格?！庇崆稍埔苍谝慌赃B聲說道。
白芙蓉看了看玉娘和施華洛，又看了看天真燦漫的俞巧云，最后又忍不住悄悄地看了看坐在花廳里的岑國璋。
她早就看出，施華洛和俞巧云還是完璧之身。開始時還不大明白是怎么回事，還以為岑老爺有什么怪癖?，F在有些明白了。
同時，她現在也能明白，岑國璋在三女面前唯唯諾諾，低聲下氣，并不是生性軟弱，更不是故意討好。這可能是岑老爺表達尊重的一種方式。
尊重。是的，白芙蓉在岑家切身感受到這一點，在其它任何地方，任何人面前都感受不到的這一點。
白芙蓉盤算著，就算拿著一大包銀子離開岑家，自己當家作主，又有什么意義？
自己能去哪里呢？生身父母不詳，家鄉(xiāng)在哪里一概不知，又沒有親朋好友，能去哪里安居？
自己肩不能挑，手不能抬，除了琴棋書畫、唱曲寫字，其余的一概不會。到時候自己靠什么維持生計？坐吃山空不是長久之計。
最關鍵的是，自己長成這個模樣，就是個禍害。任何男人見了，只怕都會起歹心。天底下像岑老爺這樣的男人，確實沒幾個。
如果他是在裝呢？
是啊，男人最會裝模作樣的。內心齷蹉下流，偏偏要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來。
白芙蓉又看了看玉娘和施華洛，這兩位擔心什么，她心里有數。但是也知道，這兩位心地善良。有她們做支持，想必岑老爺就算裝模作樣，也不敢輕易對自己下手吧，應該比在外面安全多了。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看了看開始吃葡萄干的俞巧云。這一位，高深莫測，到現在還琢磨不透。不過她看上去有幾分赤誠純真，應該不會對自己不利吧。
想明白這些，白芙蓉跪倒在玉娘面前，泣聲道：“奴婢手無縛雞之力，身無一技之長，出了岑府大門，只怕是死路一條，還請?zhí)箲z，留我在家中。洗衣打掃，我什么都能做?！?p> 玉娘和施華洛對視一眼，長嘆了一口氣，“那你就留下吧。”
“咿咿呀呀！”大姐兒醒了，在搖床上叫喚起來。玉娘連忙去抱住她，哄著走了回來。
大姐兒一眼就看到白芙蓉，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又來了漂亮小阿姨，好耶！她伸出手去，咿咿呀呀地想要新阿姨抱。
玉娘猶豫了一下，把大姐兒遞了過去。白芙蓉也猶豫了一下，伸出手來接過這團粉嫩的小肉團。
看著比鮮花還要嬌嫩的臉蛋，嗅著香香好聞的味道，大姐兒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嬰兒，她興奮地舞動手腳，身子一蹦一蹦的，嘴里“嘟嘟”的叫喚著。
白芙蓉開始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就掌握了些竅門，緊緊地抱住大姐兒?？粗菬o憂無慮的小臉蛋，還有咯咯的笑聲，白芙蓉的臉上泛起久違的笑容。
大家看著這一幕，也都笑了。
人來瘋的大姐兒雙手無意間觸到白芙蓉的身前，一下子找到不久前的回憶。啊呀，這曾經是我的最愛！
玉娘、施華洛和俞巧云被大姐兒這招“咸豬手”都驚到了，看著滿臉通紅的白芙蓉，覺得好氣又不好意思。
還沒來得及開口訓斥膽大妄為的大姐兒，卻聽到從花廳那邊傳來清晰的咕噥聲音。齊刷刷地轉頭過去，看到岑大老爺正在那里吞口水。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最后還是岑國璋打破了這個寂靜。
“啊呀，我記起來了，今天約了田師爺，時間也快到了。得趕緊去了?！?p> 然后裝模作樣地撩起前襟，不急不緩地邁出花廳，隨即是急促的奔跑聲，以及岑國璋的呼叫聲：“常無相，趕緊跟我出門去！”
接著是常無相的嗡聲：“老爺，有急事嗎？看你急得跟被狗追著咬一樣?！?p> 玉娘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施華洛、俞巧云和白芙蓉也笑了，猶如滿山春花燦爛綻開。大姐兒又高興地手舞足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