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川直美已經(jīng)活了很多年了。
別的靈,是臨時的怨氣積聚,是強悍和好運才獲得的靈識,而她,是純粹的怨。
純粹的惡,純粹的念,不是聚焦于某一人,而是社會大眾浮現(xiàn)出來的‘普遍’。
這種普遍的負(fù)面情緒聚集,幾十年前是生活不好的痛苦,現(xiàn)在是生活太快的焦慮,各種各樣的負(fù)面情緒聚集才有了她。
附庸,攀附,掠奪,通過人心最深處的渴望,讓她們寫下她的名字,或者改成她的樣子,她就會被召喚,應(yīng)允此人榮華。
這種榮華當(dāng)然是暫時的。
她能在陰溝溝的方面幫助她們,自然也要奪取代價。
別的靈還在光明正大、肆無忌憚的犯案,她卻已經(jīng)成為人類中的一員,隱藏的悄無聲息。
三級、二級、一級的除靈師,黑川直美都見過,她甚至遠(yuǎn)遠(yuǎn)的瞥見過那傳聞中已經(jīng)死去的特級除靈師,看見的那一瞬間,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壓力和顫栗,并不是恐懼,而是——貪婪。
貪婪的想要吃掉那除靈師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寸發(fā)絲,每一寸靈氣。
不管對方有多強,只要給她個機會,只要她有機會,就算只剩一縷怨氣她都能夠存活,然后一點一點的蠶食,吞并。
她還有另一個名字,叫怨鬼。
這名字當(dāng)然是除靈師們起的。
黑川直美表示不屑。
她更喜歡‘黑川直美’這個名字。
上一個早島幸美倒是比較特殊,主動改名,還通過媒介主動召喚,甚至于,在她的怨氣指引下,氣質(zhì)和外貌都沖著黑川直美本靈長了,別的不說,就那陰冷的眼神,就讓早島幸美曾被評為最高冷美少女。
黑川直美非常謹(jǐn)慎,早島幸美這種普通人她都能慢慢花了三年時間吞食,就更別提除靈師了。
她平時能夠通過早島幸美的雙眼看見外界,灰原泉身上沒有半點靈氣,看著就是個騙子,她本來想看這人的笑話,便騙早島幸美說,可以用灰原泉的命來換她自己的命。
早島幸美不僅信了,還多拉了一個小妹妹過來,結(jié)果她沒想到這兩人是真的除靈師,不是騙子,而且灰原泉還是那種罕見的自帶靈氣的人,平時靈氣內(nèi)斂的可怕,連她這種活了幾十年的靈都看不出來。
盡管差點兒栽在他身上,但是黑川直美心頭的那股執(zhí)念上來了,她曾用了十年時間殺死一名一級除靈師,她以為在這之后她就能去挑戰(zhàn)吞食特級除靈師,百年之內(nèi)必將拿下,結(jié)果對方死了。
天生靈氣的除靈師吃起來究竟是什么滋味……
這種情緒一直縈繞在心頭十幾年,怨靈也有了屬于自己的怨,于是怨的更深、更狠、更死不了,這種來源于情緒的負(fù)面力量讓她強大了這么些年,現(xiàn)在終于有了一解之快。
黑川直美相信只要時間久,小心的緊,她就能吃遍全天下的除靈師,再強的也一樣。
神月神社隱藏在樹林之中,小而破,那墻壁看著就舊,角落里甚至有細(xì)密的蜘蛛網(wǎng)。
完全沒有她想象中的光偉正的樣子。
很多強大的除靈師都執(zhí)著于將自己的住所改造的宏偉壯麗,寺廟要千階九門,神社要百屋十像,鋪張浪費到了一種境界,但確實是修的禪意十足、神性滿堂。
結(jié)果神月神社。
“就這?”
黑川直美不由得扯了扯嘴角,笑了。
這還沒其他神社茅廁修的好看。
“灰原桑?在嗎灰原桑?”
黑川直美只當(dāng)是這除靈師是個窮鬼。
窮沒關(guān)系啊,她有錢。只要讓她纏上他的身子就行,她可太饞了。
“我進(jìn)來了?”
黑川直美直接推了門,發(fā)現(xiàn)根本不帶鎖的。
許是長住樹林這種隱蔽之所,覺得沒有人會來偷竊,因此放松。
這倒是給了她機會。
正面供奉著一尊老破的神像,旁邊都是堂室。
那神像黑川直美辨認(rèn)了半天,最終確認(rèn)這不是和國神道教的任何一尊神。
神像靜靜的跪坐在臺子上,閉著雙眼,五官刻畫比較模糊,仔細(xì)的話甚至?xí)X得根本看不清長什么樣子。身穿像神官又不像神官的衣服,樣式頗有些古怪。
“這什么?。俊?p> 黑川直美都笑了,她活了幾十年,真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神社。
不僅又小又破,連供奉的神都不知道是哪門哪派,這種野神被供奉起來很容易吞噬信念成為怨靈的,這都敢奉?
想到這里,黑川直美嘴角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自她進(jìn)來之后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情。
神月神社,沒有怨氣,一絲絲的怨氣都沒有。
干凈的不像是這個世界應(yīng)該存在的景象。
能這么干凈,要么是除靈師靈氣強大,比如前特級除靈師以天生靈氣庇佑清水寺不受怨氣侵?jǐn)_;要么就是,這里有……
黑川直美立刻沖向了推拉門,但是門卻是一瞬間閉上了。
“放我出去!”
她咬牙切齒的扒著門,怨氣不斷的注入,整棟房子卻同泰山壓境,屹然不動。
甚至連微微的波痕都沒有。
黑川直美轉(zhuǎn)身,身后的神像依然閉著眼睛跪坐著,沒有一絲反應(yīng),身上也沒有一絲怨氣。
“不對……不對……”
她沖上前去,一把帶起那神像,砰的一聲在地上摔碎。
碎片飛濺,黑川直美冷冷的看著那碎渣,轉(zhuǎn)身拉開了門。
“就這,也想擋我?”
她冷哼一聲,出門準(zhǔn)備繼續(xù)搜尋其他房間,卻突然感覺周圍的怨氣濃起來了。
剛剛還干凈空澈的空氣,現(xiàn)在已經(jīng)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灰色,與此同時,一股心悸的感覺直指心頭,這還是黑川直美做靈以來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她剛剛搞出這么大的動靜,這神社都沒有人回應(yīng),看來灰原泉不在。
黑川直美蹙眉,而且從現(xiàn)在的情況看來,神月神社有些古怪,她必須回去了,北村興仁還在門口等她。
然而當(dāng)她想要走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跨不過鳥居,那道紅色若門一樣的建筑攔住了她的去路,無形的屏障掩蓋,她無法離開。
“誰?!”
黑川直美轉(zhuǎn)身,卻沒有看見任何一只靈。
神社里的怨氣淡淡的飄揚起來,但這怨氣也僅僅只是普通人負(fù)面情緒的程度而已,根本達(dá)不到一只怨靈的程度。
沒有陣法、沒有符咒、沒有靈氣、沒有怨靈……神月神社究竟是?
黑川直美的額上滑下一絲冷汗,大開著的正堂門讓她能夠看見屋內(nèi)的情形,碎掉的神像依然躺在地上,沒有一絲的變動。
“放我出去!”
黑川直美狂躁起來,怨氣狂舞,不斷充斥出來,洗刷著神社的每一寸土地,卻發(fā)現(xiàn)自己和自己的怨氣都被困在這神社小小的天地之中,根本逃脫不出去。
她持續(xù)輸出了十幾分鐘的怨氣,累的氣喘吁吁,神社卻安然無恙。
除此之外,她還發(fā)現(xiàn),自己的怨氣到不了屋子下方的空擋中,只要一進(jìn)去,就會被立刻打回。
那空擋下因為沒有光進(jìn)入,黑成了一坨,根本看不清。
黑川直美吞咽一氣,小心翼翼的上前,最終俯下身來,看那下面究竟是什么東西。
僅此一眼,她就嚇的節(jié)節(jié)敗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從里到外,里三層外三層,密密麻麻,全是靈的宿體。
也是在這一瞬間,神社中升騰起巨大的怨氣,鳥居上的怨氣鈴一瞬間就響了起來,清脆之聲貫穿樹林。
“姐姐姐姐……”
“……妹妹……”
“……美女美女——”
“來陪我們吧?!?p> 劇烈的黑氣翻涌上來,無數(shù)雙手扒住了黑川直美的身體,一瞬間將她拖入地下,怨氣如云霧般遍布整座神社,緊接著消散一空。
鈴聲停了。
****
“沒有人。”
另一邊,灰原泉和早見綾乃已經(jīng)搜尋了整棟房子。
這棟住宅有兩層,所有的房間都落了灰,而且根本沒有人住,連個人影都找不見。
包括生活用品也是一個都沒有,很多家具上都蒙著白布,只有一樓沒有白布,但是家具上也遍是灰塵。
兩人找遍了前前后后,院子都找遍了,愣是找不見一個人,甚至找不見人生活的痕跡,看這就像是一棟空屋子。
“你在這里站著做什么?”
門外傳來問話的聲音,灰原泉和早見綾乃都聽見了,于是捏著香囊靠近了些,就站在鐵門的背后,還是不敢讓別人看見自己非法入侵住宅。
“想找中島奶奶,先生?!?p> 璃子乖巧的頷首,然而面前的中年男子表情卻是古怪起來。
“中島奶奶?她去年就死了。中島家都破敗一年了。那中島撫子尸體都發(fā)爛發(fā)臭到隔壁熏得不行才被發(fā)現(xiàn)死亡的,之后警方找了專人清理了一遍住宅呢?!?p> 璃子心下一跳,面上卻仍不動聲色,只是微笑:“找她是為了幾年前的事情,那請問中島奶奶有孩子嗎?或許我可以找他們?!?p> “沒有?!敝心昴腥藫]了揮手,搖頭道,“她年輕時候有個女兒,后來走了,之后就不知道了,一個人在這里孤獨終老,一直靠社會公益人士救濟(jì)過活。”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旁邊刻著‘中島’的門牌,嫌惡的撇了撇嘴,放小了聲音:“我跟你說,這條街上都傳中島撫子死的不正常,就不是正常方式死的,聽說跟鬼有關(guān),她活著的時候就成天搞一些邪門的祭祀。最后警方說是自殺,誰信啊,反正我不信。勸你離她家遠(yuǎn)一點?!?p> “那謝謝您了?!绷ё佣Y貌頷首,中年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能被長得可愛的少女感謝,當(dāng)真是一大悅事。
“不必,不必?!?p> 眼看著中年男人離開,早見綾乃和灰原泉也對視一眼,最終兩人輪番從里面翻了出來。
這回早見綾乃翻墻的時候灰原泉適時的后退了幾步。
“早就死了……”灰原泉捏著香囊若有所思。
他早上來的時候,中島奶奶還是在的,而且剛才他在里面也看見了,泡茶的壺什么的也都在,跟早上的布置一樣,長條紙箋扎的竹子都還在院子里呢,只不過上面是空白的,沒有寫任何語句。
只有二樓的家具擺著白布而已。
和國確實不興法醫(yī),不管怎么死全錄自殺就完事兒,然后再傳一傳所謂的靈異事件,他跟著神宮司見過很多這樣的房子和小區(qū)。
神宮司跟他說基本都是同行傳的,為了能有生意。
灰原泉點了點頭,早上那個很可能不是中島奶奶中島撫子本人,而是中島奶奶的朋友,在死亡之后來看望她,今天可是七月七,能提前一個月來神社下單,還專門在七月七當(dāng)天在舊友屋子里等著拿長條紙箋。
雖然有些奇怪,但好像也只能這么解釋了。
這就像是向已故的人敬酒一樣,酒倒在地上,相當(dāng)于朋友喝了,那長條紙箋上不寫東西就扎上去,應(yīng)當(dāng)也是這個意思。
當(dāng)真是老友了。
這種朋友之間的感情著實令人羨慕啊。
灰原泉感嘆一聲。
現(xiàn)代社會,兩位老奶奶的友情,可歌可泣,可歌可泣啊。
早見綾乃見灰原泉的表情突然鄭重了起來,以為他也想明白了。
是了,這肯定是還靈了。
中島奶奶中島撫子死后因執(zhí)念不肯離去,化作怨靈,但是因為怨氣不高,所以時有時無,只在特定的日子里能夠出現(xiàn)些許時間,而且它沒有害人之心。
這樣想的話,提前一個月去往神月神社下單預(yù)約也是很正常了。
好不容易顯形一次,不得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不然到了日子會很可惜的。
估計是對女兒的思念把它留下了吧。
早見綾乃看了一眼住宅,淡淡的怨氣縈繞其上,鋪滿整條街道。
不害人,所以無法精進(jìn),只能一直盤旋在這里,只是為了心頭那一抹執(zhí)念。
灰原泉的師父要送給中島撫子那香囊,估計也是為了凈化這里,將她度了。
為了她好,也為了街道上的居民好,甚至貼心的在它過完這個有執(zhí)念的七月七后再走,著實是除靈師中的好心腸了。
早見綾乃不免感嘆,當(dāng)今除靈師見了怨氣就要除盡,只是不知道有更多更多的怨氣纏繞在人群之中。
這種感性的、理智的、換位的、還一擲千金的暖心方式,真的少見。
值得學(xué)習(xí)。
她點點頭,見灰原泉已經(jīng)將香囊放在了門口的地上。
“已經(jīng)搞清楚了,可以走了?!?p> “我也是?;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