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現(xiàn),第一縷陽光撒進了醫(yī)療部的屋內(nèi),照在床上,好似鋪灑了一層金箔。
陸麟躺在床上,身上蓋著潔白的被子,安詳?shù)暮退懒艘粯印?p> 屋子里面靜悄悄的,如果被子蓋得再高一點,遮住陸麟的臉部,那這里也許會被人誤以為是停尸間。
某一時刻,他安詳?shù)哪樕祥W現(xiàn)出一絲猙獰,渾身抽搐一陣,詐尸般垂死病中驚坐起。
“臥槽!”
陸麟一個九十度筆直地坐了起來,潔白的墻壁和窗外的陽光讓驚魂未定的心冷靜下來。
在夢里,他夢見了奧丁騎著他那八條腿的戰(zhàn)馬追殺自己,那彪壯的大馬奔跑起來,踏風(fēng)而動,聲似踏破帝國的鐵騎,帶著滾滾天雷傾瀉而下,無論陸麟怎么跑,都無法逃脫他的追殺。
不過奧丁就像是享受狩獵似的,一直在身后追趕陸麟。
陸麟奔跑在鋪滿鮮花的遼闊平原上,在無盡的長路上一直奔跑,最終奔跑到了一座巨大的古樹旁,古樹比陸麟見過的任何大樹都要夸張,它的枝干遮天蔽日,它的根須延伸向地脈。
奧丁見陸麟靠近了古樹,舉起手中的永恒之槍瞄準陸麟。
在永恒之槍出手的瞬間,這個詭異的夢就醒了。
陸麟用手揉了揉太陽穴,有些口渴,端起床柜上一瓶只剩一半的礦泉水猛喝一口,清涼的水滋潤干涸已久的嗓子,有如甘霖落在黃土上,每一個細胞都在盡可能地爭搶這有限的水源。
陸麟將水放回原處,卻不小心碰掉了一本書。
陸麟撿起書本,封面是一棵接近凋零且抽象的樹,書名是《且聽風(fēng)吟》,著作人是日本作家村上春樹,翻開書的第一頁,空白的紙上寫著清秀的小字。
さくらの本(小櫻的書)
陸麟看到這里,大概就知道這本書的主人是誰了。
他忍不住笑了笑,書的主人真是有夠無聊的,這種在書上寫名字的舉動,好像小學(xué)生在自己的橡皮上寫下名字,以此來宣誓自己對這塊橡皮的主權(quán)。
陸麟隨便翻了翻,這本書陸麟以前看過,講了一個很簡單的故事,在一個夏天里,少年邂逅了一個有缺陷的少女,有了一場無疾而終,或者說根本就沒發(fā)生過的愛情。
這本書的節(jié)奏輕快,但內(nèi)容看過之后會覺得壓抑,像是蜜糖里面藏了刀子,圖窮見匕是必然的,人物內(nèi)心的頹乏和孤寂幾乎流淌在字里行間。
陸麟翻了翻書頁,翻到了最后的留白,上面有千葉小櫻的讀書隨筆。
“青春就是一場場不期而遇,有人走過,有人錯過,有人愛過,也有人恨過,不過最終都是殊途同歸,曲終人散罷了?!?p> “回憶就像迷迭香,哪怕是最平淡的記憶,在某時都有煥發(fā)光芒的一刻?!?p> “停留在原地的人,他在等待什么,又會失去什么?!?p> 陸麟欣賞這些讀書隨筆,差點笑出來,這些文字像一個青春期的中二少女在深夜無聊時思考人生,對人生大徹大悟而寫下的人生感悟。
陸麟以前也喜歡整這些,經(jīng)常是把自己整的抑郁的不行,不過在別人眼里,卻成了一種笑話般的存在,人稱“夜來非”。
陸麟往下看著看著,笑容就逐漸暗淡下來。
“狂歡只是一群人的孤獨,孤獨也是一個人的狂歡?!?p> “居然莫名其妙地覺得很有道理。”
陸麟看得出來,學(xué)院里的混血種都是孤獨的,楚子航稱之為“血之哀”,也許有人玩的很開,在晚會派對上表現(xiàn)的很奔放,可陸麟?yún)s看到了一個孤獨的靈魂,孤獨到在人前人后需要賣力地去表現(xiàn)自己,讓自己表現(xiàn)的很有用,很有存在感。
他們害怕,害怕自己沒了這樣的風(fēng)趣與幽默之后,別人會忘掉他們,他們這么做,只是在努力證明自己,或者浮于表面地去排斥一份孤獨的心。
在陸麟思考的時候,門被人推開了。
千葉小櫻提了一份早餐回來,一碗桂圓蓮子粥。
見陸麟蘇醒,千葉小櫻愣了愣,“你醒了?”
“不明擺著的嗎?”
陸麟難道還得在躺下去裝出一副我沒睡醒,身體被封印了,需要美麗漂亮的女孩子親我一口才能解除封印,這又不是《睡美人》。
千葉小櫻點點頭,“挺好的?!?p> 千葉小櫻坐在病床邊上,打開早餐,甜香甜香的粥吊人胃口。
“給我的嗎?”陸麟舔了舔嘴唇,他的胃空空如也,可以吃下一頭牛。
“我自己吃的。”千葉小櫻撇了撇嘴,如果她知道陸麟醒得這么早,她會多帶一份回來。
陸麟厚著臉皮湊上去,笑著說:“你不應(yīng)該關(guān)心關(guān)心病號,比如問問我餓不餓嗎?”
“可我也很餓呀...”
千葉小櫻鼓著嘴,表現(xiàn)的很委屈,她昨天看守陸麟一夜,沒怎么睡好覺,早上匆匆又去買了一份早餐,馬不停蹄地趕回來的。
“如果...如果你實在想吃的話給你吃吧?!?p> 在心中短暫地掙扎之后,千葉小櫻把自己的早餐讓了出去,撅著小嘴,眼巴巴怪可憐的。
陸麟見千葉小櫻那小受氣包的樣子,笑出了聲,“你吃吧,我逗你玩的。”
千葉小櫻心地純良像是小紅帽,陸麟一副大尾巴狼的模樣,表現(xiàn)的沒心沒肺。
陸麟爬了起來,將書放到了一旁。
“書不錯,感悟也寫得很好?!标戺胭澷p道。
千葉小櫻剛吃一口粥,立刻色變,清澈的眼眸透露著不安,“你...你看到了什么?”
“沒什么,說句真心話,我不太喜歡村上春樹,這個人太實在了?!标戺霌u著頭。
千葉小櫻緩緩松了一口氣,“可是村上春樹老師寫的都會對呀,他的語言風(fēng)格也不錯,幽默風(fēng)趣?!?p> “可惜他是個現(xiàn)實主義文學(xué)家,你喜歡蜜糖里藏刀子的書嗎?”
蜜糖什么的都是假象,這和獵人狩獵狼一樣,在凍肉上灑滿血,刀子藏在凍肉里,狼被血刺激了神經(jīng),就會不斷地舔肉上的血,最后愈發(fā)不可收拾,都注意不到刀已經(jīng)割破了它的舌頭,它可想不到,最后舔到的血全是自己的。
這種不經(jīng)意的刀子往往防不勝防,傷人于無形。
“不是喜歡,而是真實,就像你我的青春?!鼻~小櫻看向窗外的陽光,有些憂郁文藝。
誰不喜歡大圓滿的結(jié)局,可現(xiàn)實就是很難圓滿,暗戀一個女孩,腦海里規(guī)劃了一萬種表白的計劃,可許多人卻是直到畢業(yè)也沒有說出口那三個字。
陸麟的心咯噔一下,他瞇著眼睛,盯著千葉小櫻,她該不會說些什么奇怪的話吧。
這算不算是變相表白?
雖然陸麟覺得她有一張干凈的初戀臉,那張青澀的臉也的確能引起一大票男同志的追捧,但凡事都得有個過程吧。
“為什么要說你我的青春?”
“你沒談過戀愛吧。”千葉小櫻喝了一口粥。
陸麟驚了,她怎么知道自己一定沒談過戀愛,他長得還行吧,難道是臉上寫了“處男”兩個大字?
“猜的,你不會討女孩子開心,也不像那種花言巧語,哄騙女孩的人?!鼻~小櫻放下粥。
“那我是什么人?”
“普通人,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人群中的隱形人?!鼻~小櫻說。
“有那么糟糕嗎...”
“說不上糟糕,就是...缺根筋...”
千葉小櫻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陸麟有點抓狂,女人的心思哪是海底針,簡直是平行世界的灰塵。
“那你喜歡什么樣的人,拯救世界的大帥逼還是踏著祥云來接你的英雄?!标戺氩虏欢粋€女人的心。
“拯救世界的人高攀不起,踩著祥云的也可能是豬八戒?!?p> 陸麟:“……”
人家豬八戒哪里不好了,好歹人家之前還是天蓬元帥呢!若非為情所困,嫦娥一個仙女還高攀不起呢!
“如果你沒事的話,我就去練劍了,早上我還有課?!?p> 千葉小櫻站起來,慵懶地伸了個懶腰,像是一只剛睡醒的小貓,陽光撒在她的臉上,臉部細微都絨毛隱隱可見。
她拿起桌上的書還有那瓶開過的礦泉水。
“嗯!你喝過了!”
千葉小櫻眼眸睜大,長長的睫毛撲閃。
“哦,那是你的水嗎?那可真不好意思哈!”
陸麟這話欠的,千葉小櫻攥緊了拳頭,身為守身如玉的巫女,她二十年來一直小心翼翼,避免和異性過多的接觸,完全沒談過戀愛,卻在這一刻感覺自己被玷污了。
“對了,如果你不要的話給我吧,正好又有點渴了?!?p> 陸麟犯賤的笑,千葉小櫻狠狠地剮了他一眼,咬著牙將手里的礦泉水瓶捏成了一團。
“我去,你力氣這么大,若是以后有男朋友,可千萬別說自己擰不開瓶蓋啊!”
陸麟的欠話像是泄閘的水,滔滔不絕。
千葉小櫻揚起手里的礦泉水瓶,做出一副要砸下去的樣子,陸麟連忙用手抵擋。
“要你管??!”
她最終還是沒有把礦泉水瓶丟掉,紅著臉,又羞又怒地跑開。
陸麟揚了揚眉毛,聳聳肩,裝作無事人一樣拍拍屁股準備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