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十一 往事(下)
“奶……奶奶……”幕弦緩緩站起,輕輕向老人走去。
來到了撫養(yǎng)他上輩子一生的親人面前,一雙黑瞳晶瑩的看著她。
雙腿一彎,膝蓋觸地,一滴滴眼淚流淌,他那不算帥氣的臉龐看著眼前的至親。伸出了雙手,想撫摸老人的臉龐,輕輕的,輕輕的……穿過了老人的腦袋。
“啊啊啊……”
幕弦凄厲的發(fā)出了悲愴的怒吼……
不知發(fā)神經(jīng)的吼了多久,幕弦低下了高揚的腦袋,雙目無神的看著在老人的懷里的孩童……
就這么無神的看著……
看著……
大雨清濛濛的下,一群人和一個跪著的人被嘩啦啦的聲音圍繞著。
不多時,孩童飯吃完了,老人也被扶了起來。
在一個為首的警察一聲令下,一群人整齊的護送著一老一少離開。
只留下一個跪著的身影,滿身的黃泥,在原地呆滯不動。
幕弦雙眼麻木,
他記得,當年那場水災(zāi),斷了所有的補給,埋了所有山路,淹了幾萬戶人家,是一個個救援人員徒步山巖。
沒有任何藥物,沒有任何運輸工具可以進來。
發(fā)生水災(zāi)的那天,天天打雷!
他在木盆中漂流了一天一夜,中途卡在了一座被淹沒半截的房屋上,被人發(fā)現(xiàn)救了起來。
離開了幾百多人,失蹤了一千多人。
像他還能找到父母尸體的,還算……幸運。
沒人知道水從哪來,天氣沒有任何預(yù)報。
下了半個月的雨,打了半個月的雷!
而專家說,是地下磁場發(fā)生變動,引起了天氣變化,地下水上涌……
幕弦身上沾滿著泥水,呆愣在哪,接受著傾盆大雨,像極了一個傻子。
就在這時,他眼中的畫面扭曲旋轉(zhuǎn),然后……蹦的一聲破碎?。?!
一切的一切都化為了粉碎。
連幕弦身上的泥水,也像脆弱的畫紙一樣成了碎片。
幕弦站了起來,麻木的看著這一切。
無數(shù)碎片以幕弦為中心轉(zhuǎn)動,最后拼組成了另一副場景。
水泥路……黃昏……稀薄的樹林……還有……一群孩子……
幕弦眼眉觸了一下,畫面動了……
“打死你,打死你個雜種!”
“叫你咬本大爺,打死你個野畜生……”
一道道讓幕弦感覺刺耳的聲音從后方傳入了他的耳中。
他轉(zhuǎn)過身,呆愣著看著這樣的一幕。
“要你咬我,我踹不死你!”
“我這有沙子!”
“甩他嘴里!”
“腦殘廢……”
一群穿得花花綠綠的七八歲孩童,圍在一起不知道在踹著什么。
他無動于衷的看了一會,孩子們停了。
“你爺爺要錢還不給,你個沒人要的雜種,伺候爺我是你的榮幸?!币粋€很胖的胖墩,嘴里臟話不斷。
“胖哥,我這有刀,要不把他肚子打開,把他吃掉的錢拿出來。”一個瘦小的孩童摸著臉上一處紅腫,嘴里吐著不似人的話。
“你是傻子吧,他肚子開了,以后誰給我送錢!”胖墩一巴掌拍在他的腦袋上,氣憤的說道。
“是是是,大哥!”
“大哥,這人怎么辦!”另一道準嫩的聲音響起。
“怎么辦?”
“你這臭雜種,明天不準備雙倍的錢,我就切掉你的手掌,我呸!胖墩蹲下伸出一只手,提著什么東西罵道,還吐了一口唾液。
“走走走,明天來看收成!”
一群熊孩子走開了,嘻嘻哈哈的跟一群無害的孩童一般,似乎之前的事情跟他們無關(guān),越走越遠。
無動于衷的幕弦終于看到了被圍著的人。
一個穿著白衫躺在地上的孩子,穿著一條牛仔褲,臉上紅一塊紫一塊,嘴邊還有一些沙土,左臉龐還有一灘水跡。
衣服都破了幾個洞。
孩童像死了一般在地上躺著,雙瞳渙散。
一陣涼風吹過,孩童眨了一下眼睛,一個挺身,直起半個身子。
又坐了一會,孩童抬起手臂,搓起臟兮兮的白袖,擦干凈臉龐,撐起身子。
搖搖晃晃的走到了被甩在一邊,撕扯得絲線凌亂的書包面前。
彎下身體,背影落寞的收拾撒落了一地的文具。
收拾完之后,孩童一只手提著書包,一瘸一拐地朝著一個方向走。
幕弦幽深的目光恢復(fù)了一絲神采,跟在小男孩的后面。
幕弦無神的,不知跟著他走了多遠。
突然小男孩停了下來,頭一側(cè)。
幕弦也跟著側(cè)頭。
只見旁邊金黃曉曉,無數(shù)在擺動的園形花瓣,金黃色的花瓣飄散,這赫然是一片向日葵花田。
小男孩怔住了,他轉(zhuǎn)身移開兩步,來到了水泥道的邊緣,輕輕坐下,雙腿在水泥壁下?lián)u擺。
他從自己的書包里掏出一個方形畫本,和一支筆。攤開畫本,拿著筆的手對著一顆高大的向日葵對比,手中的筆輕輕點在畫本上……
一陣陣刷刷聲響起……
過了大約十分鐘,小男孩手中的動作停下來了,將筆收好放在了書包里。
幕弦走到了他的身邊,目光一轉(zhuǎn),看到了他手中的畫,一株畫得有點粗糙的黑白向日葵占據(jù)了整張畫紙。
他知道他沒有錢買彩色畫筆。
小男孩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只不過在他臉上的傷所配合下,有點猙獰罷了。
小男孩將畫紙舉在頭上,發(fā)出了微微的笑聲。
一陣風吹過,撒在他的臉龐上,向日葵也被風吹動,開始搖擺。
小男孩閉上了眼睛,也跟著向日葵的動作搖擺,向日葵往左,他就往左,向日葵往右,他就往右……
“向日葵,向日葵,太陽不低頭……”
“向日葵,向日葵,陽光不撒不低頭……”
一道道帶著稚嫩聲音的歌謠從小男孩的嘴里唱出,他的身體跟著向日葵擺動,黃昏的太陽照在了他和向日葵的身上,拉出了長長的影子。仿佛,此時他就是一株自由自在的向日葵。
幕弦看著這樣的他,麻木的腦袋歪了歪,身體一側(cè),坐在小男孩的旁邊,將雙腿伸出道路外,一大一小的影子在拉長,一切看上去似乎有哪么點唯美。
“向日葵,向日葵,太陽不升不抬頭……
“向日葵,向日葵,太陽不撒不回頭……”
唱了好一會,小男孩的臉上已經(jīng)洋溢著滿臉的笑容。
突然風停了,向日葵不晃了,天邊的太陽落山了,花瓣也像沒有力氣一樣下垂著,一片陷入靜寂。
只有小男孩還在那里搖晃著身體,賣力地唱著……
“向日葵,向日葵,太陽不落不低頭……
“向日葵,向日葵,太陽不轉(zhuǎn)不搖頭……”
……向日……葵……啊……向日……啊……葵……啊啊啊……
小男孩唱著唱著,突然就哭了,身體依然在搖擺,依然認為自己是向日葵,一滴滴淚花滴打在大腿上。
他依然在搖擺,還沉迷在做向日葵的夢境中,哭中帶笑,笑中帶哭,依然在唱著童謠……
小男孩不知唱了多久,他似乎累了,停了下來。將舉在頭上的向日葵畫放了下來。
看著手中的向日葵畫,他愣了愣,“啊”的一聲哭了出來,淚水滴落,重重的打在畫紙上,侵濕了紙面。
似乎對于他來說,唱也唱夠了,笑也笑夠了,該哭了……
幕弦看著哭泣的孩童,內(nèi)心波瀾一滾,下意識伸手去撫摸他的后背……
抓了個空!
幕弦身體一僵,放下了手掌……
暗淡橘黃的晚霞下,一個小男孩在嚎啕大哭,淚水將放在他大腿上的向日葵畫打了個透徹……
待到天色完全暗下來,小男孩才停止了哭聲,他揉了揉紅腫的雙眼,低下頭怔怔地看著中間被他的淚水戳出一個大洞的畫紙。
雙手將畫紙揉成一個團,舉起手想向向日葵花田丟去。
手擺了擺,他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終究沒有扔下去。
隨手將紙團丟到了一邊,收起有幾道血痕的雙腿,瘦小的身體坐了起來,拍了拍屁股的灰塵。
將書包背在背后,撿起地上的紙團,走了一段路,丟到了靠邊的垃圾桶里,越走越遠……
幕弦沒有跟上去,因為他覺得已經(jīng)沒有必要了。
他四歲看著父母把他推走,便在也沒有看見過他們了,奶奶會騙他,說他們?nèi)チ艘粋€很遠的地方,要很久才回來。
他不信,但還是站在門口等他們,去那個送他走的地方等他們,他們常走的路等他們,然后……等著等著……就絕望了。
他變得沉默陰郁,在學校里他就是一個人,不愛說話,學習成績又差,自然他就成為了那些豺狼眼中的獵物,在學校被他們欺負辱罵,在校外被他們更過分,過分到可以不將他當人看。
他找過老師,但結(jié)果差強人意。
揪著他們批評兩句,掃幾天地,沒事了。
他繼續(xù)被他們欺負,還更狠了,
他又找,還是被打……
他又找,手斷了,那個胖子被他咬了一口血印。
他們被請了家長,家長來了。
他的奶奶還沒來,然后胖子家長在和老師爭執(zhí)中罵了他一聲野雜種,然后跟著胖子家長的一個十幾歲的打扮得像混混的少年揪著他就是一耳光。
當時場面很混亂,他就腦子蒙在地上,什么也聽不見。
最后他奶奶來了,和他們一家子爭執(zhí)起來,最后還動起手,場面更亂了。
混亂平息后,他們賠了幾百塊錢,如果不是他手斷是事實,他們連一分錢都不肯出。
這件事的發(fā)生就是他現(xiàn)在所在畫面的明天。
后來那個胖子還是沒有痛改前非,改成了在外面堵他的路,他也知道了那個少年是這個胖子的哥哥,是在外面混的。
每次他出學校,都是走山路。
他在學校最老實,打得架卻是最多的。
因為他不和群,他是被上百雙眼睛盯著的獵物。
他性格內(nèi)向,總是被逼到懸崖邊才會選擇出手。
一路從小學打到初中末,他終于清凈了,也孤獨了。
他學會了狠,性子也變得暴躁,在高中除了班主任的課,基本都是捧著手機打游戲。
幕弦坐在向日葵花田前,雙眼麻木的看著晚霞,思索著往事。
突然眼前的金黃的向日葵碎裂開來,化為了無數(shù)碎片,再次組合。
成了另一副景象。
一條陳舊的街道,一伙混混,一個昏迷在地腹部留著血的青年,還有一個靠在老舊電線桿上的女孩。
“我叫你英雄救美,我叫你英雄救美……哎呀好痛,有幾分力氣啊!”
一個頭發(fā)雜亂的混混臉上紅腫,一腳踹在青年腹部,一副狠不得他死的樣子,嘴里罵罵咧咧。
“好好的火氣被這小子澆沒了”
“這要不是帶著把刀,還真干不過這愣頭青!”一個瘦弱的穿著黑色皮甲克的長得還算不錯地青年手上拿著一把三寸小刀耍著刀花,說出的話透露出驚險,但表情上卻揶揄愉悅。
“大哥,這女的怎么辦”一個光頭胖子問著拿刀的瘦弱青年。
旁邊驚恐的靚麗女孩,趴在地上,聽到混混的話語,露出了驚恐之色,抱緊了旁邊的廢棄電線桿。
“嗯!”拿刀混混眼睛瞄到害怕得瑟瑟發(fā)抖的女孩,目光一轉(zhuǎn)再到了負傷青年身上,他嘴角上揚。
他想到了一個有趣的計劃。
接著在另外兩個混混疑惑的眼神中來到了女孩面前,蹲下身體捏住了她的下巴。
持刀混混看著在他眼中害怕不已,還在瑟瑟發(fā)抖的女孩,他舔了舔發(fā)裂的嘴唇。
“美麗的女士,你可否幫我一個忙?!背值痘旎焱蝗宦曇粑难?,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然而少女眼中依然害怕不已,她就是被這個衣冠禽獸這樣子騙進來的。
“你不幫也可以,但我只能……把你帶回去了,”持刀混混見少女沒有回話,伸手觸摸著他的臉頰,溫文儒雅的氣息瞬間沒有了,咧出一口森然白牙,臉龐貼近,面容扭曲地對少女說道,還發(fā)出了一陣怪笑道
“你說……什么……忙”女孩自然聽出他是什么意思,雙眼露出驚懼,發(fā)出了微弱的聲音,渾身發(fā)抖地看著持刀少年那扭曲的面容
“很簡單??!”持刀混混看著女孩回了他的話,臉上的表情又恢復(fù)了正常,笑道。
突然捏著她下巴的手一用力,將少女從電線桿上拖了下來。
“嗚嗚嗚!??!”
女孩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發(fā)出了尖叫,但下巴被持刀混混捏著只能發(fā)出嗚嗚,呼吸都不順暢。
白皙的雙腿在地上被磨破了皮。
持刀混混將女孩拉到了負傷青年的面前,他雙手摁上女孩的肩膀。
女孩身體明顯一顫!
持刀混混扶正了她的身體,并從身后抓住了她雙手,頭探過女孩的腦側(cè),將手中的三寸小刀塞進了她的手里。
“我要你幫的忙呢……就是往這,來一刀!”
持刀混混說著抓住少女的手,握著刀停在了負傷青年的心臟部位。
女孩的臉色立馬蒼白,她那還不知道他們要干什么!
“大哥,你這招狠啊,不僅誅心,罪名也能推的干干凈凈?!?p> 一旁的兩個混混連忙拍著馬屁。
“怎么能叫推得干干凈凈,知道共贏嗎?”持刀混混向另外兩個混混推了推手掌,示意他們閉嘴,說了一句滿懷深意的話語,同時眼睛瞄向女孩,觀察她的動靜。
明顯她的身體顫了一下!
過了一會,持刀混混覺得差不多了,將腦袋移到女孩的耳旁,輕語道:“這里可沒有攝像頭,只要你把他黑了,一把火下去……這件事你知我知,還有那兩個笨蛋知,還有誰知道呢!”
此時負傷青年已經(jīng)不知何時睜開了,一雙眼睛淡然地看著一女一男。
在低頭看了看胸口處的匕首,他嘗試著爬起身體,可惜力不從心,像一只蟲子般在地上扭動,掙扎無果后他停止了動彈。
瞪著一雙眼睛,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