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如果,如果
出了校門,掏出兜里的兩個硬幣。
紫楓學(xué)姐,在高考完之后的第二天,就一個人帶著一萬塊錢,獨(dú)自踏上了去LS的火車,一路自東向西跋涉中國的土地。她只身一人,邊走邊寫,從她的朋友圈和QQ空間,可以看到她這十多天里的經(jīng)歷和悲喜。在暫時擺脫了所有束縛以后,她獲得了短暫的自由,就像她說得那樣“這是一場逃亡”。
讓人羨慕的生活啊……不過,一定也充滿了別人看不到的艱辛,在那瀟灑的文字背后的旅途絕非是一帆風(fēng)順,不過,顧淵崇拜她,偶像的光芒總是能夠掩蓋一切弊病。所以那樣的生活一定是值得羨慕的,至少他現(xiàn)在是這么覺得的。
風(fēng)颯颯地吹著,跟在教室里聽到的完全不同。
思緒繁雜,被風(fēng)攪得很亂,去年紫楓姐說,拋硬幣可以讓人明白自己心中所想,可以讓糾結(jié)變得不再糾結(jié)。
顧淵上下輕輕顛著那兩個硬幣,然后猛地一抬手腕,硬幣高高地飛起,金屬在空中碰撞,發(fā)出清脆的嗡鳴。最后落回他的手心。但看著那一正一反兩枚硬幣,顧淵卻忍不住苦笑起來。
根本就沒有為正反面設(shè)定意義,就算拋完了也得不到任何結(jié)果。
看來這一招也并不是百試百靈。
把硬幣收起來的時候,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卿思?”
“嗯……?”
“你從那條路走過來……是老師辦公室?”
顧淵望向她來的路,教師辦公樓,那里除了一樓的校醫(yī)院以外就全是各科老師的辦公室了,這句話其實(shí)算是多余的,根本用不著說出來,但不知道為什么,卿思的表情反而有些訝異,似乎沒想到顧淵會這么問一樣,眼睛睜大了,嘴巴微微地張了張,不過很快就點(diǎn)了點(diǎn)頭。
“嗯?!?p> “哦?……為什么?臉色很不好啊,是被哪個老師說了嗎?”
“嗯,是啊,被吳老師說了?!?p> “啊,是因?yàn)槠谀┛荚嚨氖聠幔俊?p> “嗯,說我……不夠努力?!?p> “真是的,明明都已經(jīng)穩(wěn)定在全市文科前五了,竟然還要說你不夠努力,這些人……”
顧淵輕罵了一句,他也是從池妤那里聽來的,說是班里幾個老師最近對前幾名的學(xué)生特別關(guān)注,也許是因?yàn)檫@是分班以后的第一次多市聯(lián)考,所以出成績的壓力很大。
——話說回來,卿思為什么會在這里。
晚自修快開始了,只有走讀的學(xué)生會來校門口準(zhǔn)備離開,他是因?yàn)榧依锔改赣忠鲞h(yuǎn)門,需要照顧家里的兩只神獸才又開始走讀,而在他的記憶里,柳卿思一直是住校生,但在她的衣領(lǐng)那兒卻能夠若隱若現(xiàn)地看到掛著走讀證的牌子一角。
“卿思你也,走讀?什么時候開始的?你不是一直都住校的嗎?”
“就最近吧,我爸媽也覺得壓力太大,所以就讓我每天回家,可以放松些?!?p> “哦……哦。”
兩人邊走邊聊了起來。
“文學(xué)社,又很久沒有活動了。”
“嗯,是啊,大家都很忙,最近?!?p> “我前幾天,從齊羽那里聽說了……”
“什么?”
“你最近一直在狠命地學(xué)習(xí)吧?!?p> “……”
卿思見他不作聲,輕輕地笑了起來,聲音很細(xì)柔,非常讓人舒心。
“不像你啊,竟然會努力學(xué)習(xí)。”
“哈哈哈……我平時有那么懶散嗎?”
“也不是說你懶散啦~是遇到什么事了嗎?突然這么勤奮?”
“沒有啦,畢竟是期末考試,努力點(diǎn)也是應(yīng)該的?!?p> “嗯……好吧,不過我們可是朋友啊,有什么困難,請一定要告訴我?!鼻渌紦?dān)心地看著顧淵,似乎有點(diǎn)欲言又止的感覺,“畢竟……”
“畢竟什么?”
“顧淵?!?p> “嗯……?”
“我如果有哪天不在了,你能帶著大家……一起走下去嗎?”
“……”
風(fēng)里仿佛藏著鬼魅的妖獸,將空氣中的聲音一一吸干,只剩下讓人窒息的燥熱和一聲聲呼吸,仿佛來自幽邃的深淵。
“…………”顧淵扭頭皺著眉看向卿思,“你說什么鬼話?你腦子燒壞啦?”
“沒有,我是認(rèn)真地在問你?!鼻渌及岩暰€移開,望向西方沉落的夕陽,她的反應(yīng)是如此地平淡,這反倒讓顧淵更加不安。
“等等……我完全不明白啊,什么不在了,什么叫帶著大家一起走下去,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啊?!?p> “不,不在了?是因?yàn)槭裁床辉诹耍汶y道要退出文學(xué)社?不對啊,那也不是不在了,難道說你要……轉(zhuǎn)學(xué)?”
顧淵搶先一步走到卿思跟前,把她攔了下來,后背靠在路燈的燈柱上,明明是夏天,但因?yàn)樵诒酬幍牡胤剑瑹糁谷灰黄鶝?,隔著上衣傳來一陣陣寒意?p> “轉(zhuǎn)學(xué)……也許……是吧?!?p> “你……你也要轉(zhuǎn)學(xué)?為什么?”
卿思抬起頭看著他,不斷逼問著她的顧淵,緊緊地盯著她的眼睛,那連珠炮似的發(fā)問,哪怕刻意壓低了音量,柔和了語調(diào),也藏不住他寫在臉上的焦慮,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這個笨蛋,干嘛那么著急?。课抑皇且环N假設(shè)嘛,就說如果我不在了,如果,聽得懂嗎?是假設(shè)啦,不是說真的要轉(zhuǎn)學(xué)?!?p> “你才是笨蛋吧——什么如果不在了,你從哪里想到的這么惡心的問題?。磕氵@一口要進(jìn)棺材,仿佛劉備白帝城托孤一樣的表情,真的是很嚇人……”聽到她親口說不是要轉(zhuǎn)學(xué),顧淵松了一口氣,白了她一眼,“而且,社長是你,不是我,我只是一個社員,你都不在了,還怎么帶領(lǐng)大家一起走下去啊。”
“所以說是假設(shè)嘛。那,你可以回答我嗎?”
“……我不知道?!鳖櫆Y撇過頭去不看她,“現(xiàn)在,不是都挺好的嗎?不管是你、還是齊羽、子秋,或者是陳穎江璐,大家都有自己的目標(biāo),都有自己的方向。也會在固定的日子聚在一起討論交流,不是還約了暑假一起去海邊嗎?大家都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嗎?就算是假設(shè),也沒有必要問這種問題吧?!?p> “也就是說……不會嗎?”
兩人走到了十字路口,綠燈瞬間變成猩紅的顏色,卿思抬起頭來,看見黑色的電線把這個城市的橙色天空切割成陌生的樣子,偶爾有一群灰色的飛鳥掠過,劃破這片綿綿不絕的燥郁。
“我可沒沒這么說?!?p> 就在卿思心中的落寞不自覺地要升起的時候,忽然耳邊再次傳來了男生的聲音。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一定會把大家繼續(xù)聚在一起的?!鳖櫆Y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輕輕一笑,微風(fēng)將他的劉海吹起,揚(yáng)出凌亂的樣子,“因?yàn)?,這些都是你最珍視的東西,是你想守護(hù)的東西,對吧?”
“誒?你記得……”
“這個地方,可是不會忘記東西的。”顧淵用手指指著太陽穴說到,“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沒有例外。”
“顧淵……”卿思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謝謝你?!?p> “這有什么好謝的,我還什么都沒做呢。等要是哪天我真的替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再好好感謝我不遲。”
男生笑著搖了搖頭,然后,他踏出了右腳,身體一斜,走入了剛剛停滯下來的車流之中。
“……顧淵!”
柳卿思大喊,男生回過頭。
“明天見!”
顧淵笑著朝她擺了擺手:
“明天見?!?p> 對著少年離去的方向,卿思微微地抿緊了唇,眼瞼微垂,身體仿佛失去了支撐,重心一斜,靠在了一旁的路燈燈柱上。
如果每個明天都能相見的話,那也是一種很好的結(jié)局吧?
如果……如果不只是如果……如果如果是將要發(fā)生的事……那該則么辦呢?
——我害怕那樣的結(jié)果,無論怎么說服自己,我都仍然害怕那樣的結(jié)果。
怕得夜不能寐,怕得頭暈?zāi)垦!?p> 怕得,什么都不做了,什么都做不到。
我也不知道一切究竟會變成什么樣,希望如果……就永遠(yuǎn)只是如果吧。
大約兩周前,柳卿思找池妤聊過一次天。
盡管是同班,甚至是前后座,但實(shí)際上兩個人之間并沒有形成很親密的關(guān)系,至于原因,卿思自然心知肚明,至于池妤,雖然兩人從來沒有說起過,但卿思覺得她也知道,至少是有所感覺吧。
因此兩人一直保持著不近不遠(yuǎn)的關(guān)系,長達(dá)兩年的時間。
“拜托你,不要傷害他?!?p> 現(xiàn)在想起來,自己都忍不住會笑,那么小說里一樣的臺詞,竟然也能那么輕易地說出口。
“他現(xiàn)在……很痛苦,作為朋友,我不希望看到他……那么痛苦,所以,拜托你,不要傷害他……”
池妤先是愣住,然后眼神短暫地變得迷離,最后輕輕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個時候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呢?卿思不知道,但至少過了那天,池妤就和顧淵恢復(fù)到了之前的模樣,一起吃飯,一起放學(xué),一起散步,男生的臉上也重新有了溫暖的笑容,這樣就足夠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池妤站在校門口,望著剛剛分開的顧淵和柳卿思,眼里有一閃即逝的復(fù)雜,她握緊了手心里的鯊魚吊墜,用力又用力,仿佛要把它揉進(jìn)骨頭里一樣。
“其實(shí)也不是非我不可,對吧?”
關(guān)于顧淵高中生涯里最想知道但卻始終找不到答案的兩個問題
——為什么池妤突然與他和好?
——為什么池妤在最后突然變得那么決絕?
這就是答案。
簡單又復(fù)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