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身邊的影子
終于又到了周末。
“……嗯……”
伸了個懶腰。
刺眼的陽光毫不留情地扎進了雙眼。
顧淵伸出手輕輕地拉開窗簾，推開窗戶，感受到了一股清晨獨有的神清氣爽。
“……唔，今天該去看看她了吧，又一周了啊?！?p> 雖然完全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好。
已經(jīng)二月了，南方的春天已經(jīng)悄悄來到。
即使對四季更迭早就習(xí)以為常，時間如同終點站不明的火車轟隆隆地一路向前，萬物自由定時，又不是第一次見了，然而每一年，每一個季節(jié)，卻總有些不一樣的風(fēng)景能夠讓人眼前一亮。
比如昨夜下了一夜的雨，早上趁著朝陽走出門，風(fēng)格外柔和，涼颼颼地卻并不寒冷，將泥土的氣息和垂柳剛剛萌芽的枝條送到人跟前，米粒大小的嫩芽點綴在褐色的細(xì)枝上，懵懵懂懂地闖入視野，輕輕拂過臉頰，留下一綹濕漉漉的痕跡。
男生的目光追隨著它的離去，然后就看到大片大片的新綠，沿著這條街的方向，招呼著，搖曳著。
世界忽然就從灰白變成了彩色。
不管這個冬天發(fā)生了多少兵荒馬亂，終歸都快要過去了啊。
春天就快來了。
站在醫(yī)院門口的公交站臺上，才剛剛八點半，陽光恰好落在前面的小山坡上，顧淵抬頭看著小山坡頂上的那株梅花，比起上次來的時候，枝頭的花苞變得更紅了些，看樣子是快開了。
“欸，顧淵?！?p> 顧淵轉(zhuǎn)頭朝聲音的來向望去，醫(yī)院門口的廣場上，楊浩站在一個石墩子旁邊朝他笑著揮揮手，快步走了過來。
“楊浩……你怎么在這里？”顧淵打量了一下他，這家伙穿了一個暗綠色的馬甲，還戴著一頂亮橘色的鴨舌帽，手里捏著一沓傳單，上面寫著“悠悠獻血情，濃濃博愛心”。
“做志愿者，鼓勵無償獻血。”
“志愿者？現(xiàn)在這個時候？你竟然不再家里或者圖書館自習(xí)嗎……”
“唉，我的腦子又不像你們那么好用，學(xué)不學(xué)的都那樣。”他說。
顧淵的臉抽了抽，據(jù)他所知，楊浩這幾次模擬考試的成績可是非常之高，總分甚至已經(jīng)接近了齊羽……比他的成績要好上不少。
楊浩笑了，一臉不在意。
“其實這個志愿者我都做了好長一段時間了，只是你之前來的時候沒注意到我吧。今天來那么早，是來獻血的嗎？”說著，楊浩塞了一張傳單到顧淵手里，看他一臉難色，不禁咧嘴一笑，又把那張傳單拿了回來，“哈哈哈哈，開個玩笑，這個時候獻血，到了六月份都不一定能夠恢復(fù)得過來。而且我知道你今天來是有別的事要做?！?p> 說完，楊浩轉(zhuǎn)頭朝醫(yī)院后方最高的那棟樓望了一眼，然后用一種像是自言自語的語調(diào)說：
“唉，真是可惜啊，她?！?p> “你說誰？可惜。”
“當(dāng)然是柳卿思啊，還能是誰?！睏詈妻D(zhuǎn)過來，笑，“十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少女，從小到大都被老師和學(xué)校當(dāng)成規(guī)則之外的寶貝來對待，在即將開花的時候卻被命運開了個玩笑，這樣的遭遇，怎么能讓人不覺得可惜呢?！?p> 楊浩的話說得一點問題都沒有，但顧淵總覺得聽著有點不太舒服。
“你怎么知道她在這里的？我記得好像沒有公開過吧?！?p> “啊，”楊浩一拍腦門兒，“我也是猜的，畢竟那天來的救護車上寫的是這兒，而且你似乎經(jīng)常來這里，再加上，這種事嘛，就算沒人說，學(xué)校里也總是會有傳聞?！?p> “希望你別說出去，我不想讓這里變得很吵?！鳖櫆Y把手中的空咖啡罐丟出去，從楊浩的面前掠過，劃了一道弧線落進他身后的垃圾桶里，“我走了，你繼續(xù)工作吧。”
當(dāng)消毒水的氣味撲面而來，塑膠在身后落下，把楊浩的視線徹底隔絕開來的時候，顧淵才覺得輕松感回歸了自己的身體。兼職服務(wù)生、獻血宣傳志愿者，他的身份總是那么正當(dāng)又恰好，他就像是一直在跟著自己一樣，顧淵不禁想起之前感受到的那種“人影”一樣的東西，還有更早之前在游樂園時感受到的視線，但又隱約覺得那是兩種不一樣的東西。
走過門診大廳到了天井，再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肉色的地磚反射著天花板上白熾燈管慘白的光，綠色的墻壁在視線里投下模糊的光影，走到住院大樓前的顧淵有種迷迷糊糊的感覺，剛剛的路程只花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卻漫長得像是走了一個世紀(jì)。那種混沌的感覺就像是他這半年來的縮影，雜亂的色彩蒙蔽了五感，化作迷霧籠罩在眼前。
成績在磕磕絆絆中下滑，開始下滑的不久后，齊羽就經(jīng)常拽著他一起整理錯題，逼迫他背文言文和古詩詞，還有英文演講，并且還強迫他給她講物理和化學(xué)的錯題，說是這樣能夠更好地幫助她理解和記憶，相應(yīng)的，齊羽也會給他講語數(shù)外的錯題。但最后的結(jié)果卻是女生融會貫通集大成于一體，男生不僅沒能溫故知新，反而連老本行都慢慢抓不住了。
因此整個冬天都過得很煎熬。
這次的摸底考試終于有了點起色，諷刺的是他這個寒假幾乎沒碰過書本。折讓顧淵覺得，如果自己的生活真的有個導(dǎo)演，那他一定是個非常喜歡黑色幽默的家伙。
電梯井正對著護士臺，門一打開顧淵就注意到了對面墻上電子屏里跳動的數(shù)字，1606，熟悉的數(shù)字讓他心里一顫。
就在這時，胖乎乎的護士長邁著步子從走廊的另一頭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擺手：
“沒事了沒事了，就是有點氣喘，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不過，小陶啊，你還是喊醫(yī)生去看一下。”
“好嘞。”在護士臺值班的那個年輕護士點了點頭，然后就走進了一旁的醫(yī)生辦公室，沒多久，一個看起來大約四十歲，頭發(fā)梳得紋絲合縫，戴著金邊眼睛的男人走了出來，他身材高大，肩膀很寬，健步如飛。路過護士臺的時候他撇了一眼顧淵，轉(zhuǎn)頭對他瞇眼一笑。
看起來很可靠的樣子，他就是卿思的主治醫(yī)師嗎……
醫(yī)生在里面檢查，顧淵也不方便進去。他站在病房門外，背靠著墻發(fā)呆。
接著就傳來了滾輪在門軸里滑動的聲音，沒了遮擋，陽光從窗戶里一路穿過來落在他臉上，顧淵被晃得睜不開眼，只看到一個倚著拐杖的人在門口逆光站著，手里不知道拿著個什么東西，怪怪的。
過了兩秒，眼睛漸漸適應(yīng)了光線，開門的人果然是葉鈞，而他手里拿著的那個形狀奇怪的東西，竟然是個雙筒望遠(yuǎn)鏡。
“神神秘秘地搞什么呢，站在走廊里一言不發(fā)地盯著我的窗戶，”他抱怨，“我本來正在休息，現(xiàn)在完全清醒了，被你打亂了節(jié)奏啊，你這家伙?！?p> “……關(guān)我什么事，這是醫(yī)院，是公共場所，如果你的說法成立，那你還擋到我的陽光了呢?！?p> 話音剛落，葉鈞竟然側(cè)開了一步，讓陽光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刂鄙湓诹祟櫆Y身上。
剛剛適應(yīng)的眼睛再次受到了強烈刺激，顧淵下意識地伸手去遮，卻聽到了一聲嗤笑：
“嘁，不是說擋到你的陽光了嗎？現(xiàn)在還給你。”
他好像是笑出聲來了，很得意的樣子。
“還給你你也要不起啊，這種事不是第一次了吧?！?p> “你什么時候變得話這么多了？難不成是因為在這里待久了，沒人陪你說話，覺得寂寞了？”顧淵瞇著眼睛回?fù)?，“生病住院，也沒看到有誰來看望你啊，你爸媽呢？”
“你這家伙……”似乎是戳到了他的痛點，葉鈞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我爸他，工作比較忙……”
顧淵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好像有什么念頭在腦海里閃耀了一下，但沒抓到。
顧淵皺著眉看向他手里的望遠(yuǎn)鏡：
“這東西……你不會天天躲在病房里偷窺別人吧?！?p> “嘁，我才沒那么無聊。”葉鈞說著把那支望遠(yuǎn)鏡丟到病床上，改用雙手撐著拐杖，“你又來看對門那個家……女生？”
“嗯。”顧淵點了點頭。
“真是無聊……”說著，他撐著拐杖慢慢轉(zhuǎn)過身去，“我說，如果你這么有空，那就抓緊時間多來幾次吧?！?p> “你什么意思？”
葉鈞沒有回答，反手拉上了病房門，并且“咔噠”一聲，鎖上了。
顧淵悶悶地呲了口氣，正巧這時隔壁病房的門開了，醫(yī)生拿著病歷本走了出來，他又看到了顧淵，眼睛微微瞇著，腳步頓了頓。
“你是她朋友吧?！?p> 顧淵點頭。
“她現(xiàn)在……？”
“還不錯，你可以進去了，不過，注意別讓她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醫(yī)生說完就離開了，顧淵朝他離開的方向看了幾眼，又咬了咬唇，走進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