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是觀眾
這樣的咒罵聲，這樣的音色，張祈道和于淼淼都熟悉得很。這樣的熟悉讓他們愕然。
他竟然出現(xiàn)在這里？他從哪里冒出來的？
這一對夫妻側頭而去，看到龍開念正一臉擔憂憤怒地站在他們身側，仿佛一直都站在那里。
他一副隨時撲下去救人的架勢。
不過龍開念沒有撲下去。因為已經(jīng)有女聲響起：
“你別過來！”
這讓夫妻倆循聲轉過頭。在看到這位面部生滿潰爛長發(fā)、六對掌心尖牙腐朽的靈后，他們頓時嚇了一跳。
帕西提亞自己飄到池塘邊，傾身伸出一縷長發(fā)：
“他這是被太乙救苦天尊強行神降。你離他遠一點!”
神降？！我爹那種神降嗎？！
阿冉怎么會？！三品法師為何也會被神降？！
……龍開念提著心，看著帕西提亞將臧冉從水里卷了出來。他看著臧冉渾身濕透、掛上水草，卻只能嗆咳著、窒息著、抓著頭發(fā)掙扎；他焦慮地請求道：
“殿下，可否把阿冉帶進隱秘中，斷絕與神靈的聯(lián)系？”
一旁的張祈道和于淼淼，聽得云里霧里。
不過他們已經(jīng)聽出，臧冉身上的異常，源自太乙救苦天尊出手；這讓于淼淼頓時緊張起來，回過身抱起了正害怕地探著頭的張語綿，緊緊地護在懷中，后退了幾步。
龍開念哪還顧得上管他們。他聽著帕西提亞聲音焦慮：
“不行，他的體內(nèi)已經(jīng)有了神靈的意志，我的隱秘阻攔不了祂的追蹤。這會讓太乙救苦天尊有能力找到我們，帶來更大的危險?！?p> “我會祈求女神降下隱秘。你先回隱秘去。那位既然做出了神降，肯定很快就會找過來！”
這種時候，讓我走……龍開念倒不至于在關鍵時刻還矯情。但帕西提亞的隱秘卻沒有及時包裹他。
因為臧冉突然停止了掙扎。他嗆咳著，顫抖著伸出了手：
“開念……是開念嗎……”
“我，對不住……”
也不知怎么的，帕西提亞看著這樣情真意切的一幕，就愣住了。
下一刻，祂猛地反應過來，揚起長發(fā)徑直抽向了龍開念，抽得他直接凌空飛起，向后騰出好遠。
銀芒在他原本的位置爆開，將冬日冷硬的泥土切成了整齊的碎塊，甚至險些割到閃避中的張祈道。
這么快！祂已經(jīng)到了！
這，這是個陷阱！是針對我的陷阱！祂不惜傷害阿冉來引我出現(xiàn)！真是卑鄙……
幸好帕西提亞殿下反應快……
龍開念才剛開始琢磨接下來該如何逃命，卻突然感覺到兩只大手從背后伸過來，緊緊鉗住了自己的雙臂。
鉗得他生疼。
他的身后，那聲音那么熟悉，卻再也沒有曾經(jīng)的隱含的疼愛：
“這次，我為你施加了一點厄運?！?p> “多謝你給予的幫助?！?p> 帕西提亞抽出的那一下，竟然直接將龍開念送到了龍淵所在的位置！
他娘的，這死得可太憋屈了吧……龍開念在心里罵了一聲，又不可自抑地產(chǎn)生了另外的念頭。
這一刻，他不合時宜地意識到，自己離日夜思念的父親，竟然那么近。
自從當年我扯住他的衣袍罵他，被他一腳踹開之后，十多年再也沒有那么近了……
可惜，這不是我真正的父親；可惜，我再也沒有機會，真正地見他一面了……
就在龍開念已經(jīng)放棄希望等死的時候，鉗住他的大手，卻突然松開了。
龍開念隨之踉蹌了一下，趕緊前撲。帶著錯愕，他邊逃邊轉身。
在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的茫然中，他看見屬于自己父親的皮囊僵立在那里，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扭曲和痛苦。
他從牙縫里擠出了兩個字：
“觀眾……”
……
“女神認為，這一切的核心，在于不能發(fā)生神戰(zhàn)?！?p> 屬于周明瑞的臥室里，奧黛麗靠在克萊恩的肩頭，慢慢地講：
“神戰(zhàn)的發(fā)生，挑戰(zhàn)的不僅僅是那位永恒之暗人格的信仰力量，更是整個西大陸的授箓體系?！?p> “其他三個教派十分明白，只有聯(lián)手幫助玄冥觀對抗外敵，在未來，在自身途徑對應的神靈前來獲取源質(zhì)時，才能獲得其他源質(zhì)的幫助，保護自己的教派?！?p> “由此一來，四份源質(zhì)的信徒都有了出手的理由。一旦四份源質(zhì)的力量同步降臨，女神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抵抗?！?p> “這件事的要點，在于從內(nèi)部瓦解敵人，讓玄冥觀自己出現(xiàn)問題；或者說，讓其他三個教派的掌門人認為，是玄冥觀自己的問題?！?p> “這樣一來，他們會覺得，同樣的事情不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也不會發(fā)生在其他盟友身上；”
“無論是自身的利益，還是為聯(lián)盟間信譽的考量，都不會驅(qū)使他們在事后插手，強行拯救已經(jīng)分崩離析的玄冥觀，攻擊已經(jīng)瓦解玄冥觀的女神。”
“幸運的是，永恒之暗人格有源自那位死神的壓力，因而，他的教派有明顯的漏洞，輕易就可以瓦解。”
她說著，抿著嘴帶著點驕傲地笑道：
“這里有我的功勞呢！”
……
觀眾？什么觀眾？
龍開念有點發(fā)愣，不過帕西提亞的反應很及時——她拽著龍開念的腰后退，令他和龍淵維持在了一個安全的距離。
至于張師兄一家三口，早就退到更遠的位置，免得被這樣超出他們層次的戰(zhàn)斗波及。
他們的心中驚惶不定——首座竟然真的要殺龍開念！
拋開龍淵這具身體的芯子是誰不談，眼前的一切，根本就是父子相殘??！
而自己剛剛的那些談論，分明已經(jīng)被龍淵聽聞。如果這場戰(zhàn)斗中勝利的不是龍開念，他們根本死無葬身之地！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眼下顯然是龍開念的一方占據(jù)上風。這也是為什么他們還沒有扭頭就跑。
那邊，帕西提亞將龍開念拉到自己身邊，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刻將他隱秘。
她松開了長發(fā)，發(fā)絲垂落不動；她面向龍淵所在的方向，仿佛屏息靜氣。
這讓不明所以的龍開念，也只能跟著屏息靜氣。
在一人一靈的注視中，龍淵的那張陰沉的臉，出現(xiàn)了極度的扭曲，比剛剛出現(xiàn)在臧冉身上還要夸張的扭曲。這樣的扭曲打破了他的陰沉死寂，割裂了他周身的氣質(zhì)，卻奇異地令他的臉都似乎有了光彩。
龍開念看著這樣的龍淵，突然心頭一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這讓他的靈魂仿佛上飄到了一團云彩上，又隨時準備墜落。
在他摒棄了呼吸聲，甚至想要摒棄心跳聲的注視中，龍淵的臉上，慢慢浮現(xiàn)出一個似驚訝，似狂喜，似不可置信的扭曲表情：
“念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