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令彼輩內(nèi)斗

　　裴紹卿道：“天后，斗鹽百錢是長安的鹽價?！?p>　　武則天道：“京師之外難道就不是這個價格？”

　　“然也?！迸峤B卿道，“京師畢竟是在二圣腳下，那些掌握了鹽利的世家豪族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絕，但是京師之外他們就沒有那么多顧忌。”

　　“正所謂天高皇帝遠(yuǎn)，在外他們吃相不要太難看。”

　　“就說聞喜，與解池近在咫尺，鹽產(chǎn)地，按說鹽價應(yīng)該便宜吧？”

　　“恰恰相反，聞喜的鹽價竟達(dá)斗鹽五百，竟然五倍于長安鹽價！聞喜如此，其余各州縣也就可想而知了?！?p>　　“你說這些世家豪族的吃相難看不難看？”

　　劉祎之嘆道：“裴司丞方才這話，倒讓我想起坊間的一種傳說?！?p>　　“什么傳說？”武則天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這些世家太可恨。

　　劉祎之說道：“長安坊間有傳說，種田的吃不起稻米，織布的穿不起布衣，做瓦的住不起瓦房，現(xiàn)在又要加一句，曬鹽的也吃不起食鹽，可悲乎？”

　　這就涉及到租傭調(diào)制，一兩句話說不清楚，今天也不適合討論。

　　當(dāng)下武則天擺擺手說：“繼續(xù)說鹽利之事，孤決心已定，開中法必須推行，而鹽業(yè)也必須改為官營專賣，絕不能再任由世家豪族繼續(xù)侵奪國家稅賦！”

　　說到這一頓，又說道：“幾位愛卿無論如何也要想個萬全法子?！?p>　　“臣還是以為天后應(yīng)當(dāng)慎重行事?！眲⒌t之道，“此事干系太大，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哪，既便是推行開中法，也萬不可急于一時?！?p>　　元萬頃三人也是附議：“臣等附議?！?p>　　武則天目光落在裴紹卿身上，沉聲道：“你呢？”

　　裴紹卿微微一笑，道：“天后，辦法其實還是有的?！?p>　　劉祎之四人都是宰相之才，但是受限于時代局限性，有些角度就看不到，而裴紹卿的靈魂卻來自于兩千年后，有許多成例可借鑒。

　　開中法、募兵制、攤丁入畝都是如此。

　　聽裴紹卿這么說，劉祎之四人不由側(cè)目。

　　“孤就知道。”武則天輕哼一聲，又問道，“說吧，什么辦法？”

　　裴紹卿說道：“天后和諸公唯一擔(dān)心的是，一旦推行鹽法改革，從鹽業(yè)中食利的世家豪族就會同仇敵愾，群起圍攻于天后，是也不是？”

　　“正是如此?！痹f頃點頭說道，“問題癥結(jié)便在于此。”

　　“那便設(shè)法破掉世家豪族的聯(lián)盟。”裴紹卿道，“令彼輩陷于內(nèi)斗即可?！?p>　　范履冰說道：“問題是，這些世家豪族都從鹽業(yè)中食利，有共同之利益，可謂是同氣連枝，如何破得了他們的聯(lián)盟？”

　　“可以破的，因為人心都是貪婪的?！?p>　　裴紹卿說道：“正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

　　“這些世家豪族皆從鹽中食利，有共同之利益做為基礎(chǔ)，但是我就不信，他們從鹽業(yè)中所獲得的利益是一樣的份額。”

　　“不出意外，定然是有多有少?！?p>　　“只要有多少，就必然有矛盾?！?p>　　“只要有矛盾，就可以被利用?！?p>　　武則天頓時間感到眼前豁然開朗。

　　劉祎之等四人也有著同樣的感慨。

　　裴紹卿又說道：“當(dāng)然了，這些世家豪族也不都是蠢貨，一般意義上的挑撥離間只怕是沒什么用，所以必須得找到他們的核心關(guān)切！”

　　“只要找到他們的核心關(guān)切，則天后只需一紙詔書，便可以令食利最多的幾個世家成為眾矢之的，遭到其他世家的圍攻?！?p>　　劉祎之道：“他們的核心關(guān)切又是什么呢？”

　　周思茂略一思忖后道：“當(dāng)屬鹽田及鹽井的歸屬權(quán)！這些世家豪族雖然控制了鹽田以及鹽井，但是朝廷從未真正發(fā)文承認(rèn)過其歸屬權(quán)，所以他們肯定也擔(dān)心，朝廷有朝一日會下旨收回他們控制的鹽田鹽井?！?p>　　“所以……”范履冰接著說道，“天后可以下詔讓各地丈量鹽田，核實鹽井?dāng)?shù)量，厘清鹽田及鹽井?dāng)?shù)量之后確定一個額度，低于這個額度的鹽田、鹽井判為各家的永久產(chǎn)業(yè)，超出這個額度的鹽田及鹽井則充歸國有！”

　　元萬頃接著說道：“這個額度必須得有講究。”

　　“這就是一條線。”劉祎之說道，“將因為鹽利而聯(lián)合的世家一分為二，處于線上的世家數(shù)量較少但實力較強，處于線下的世家實力雖弱但數(shù)量眾多，如此便能保證雙方斗個半斤八兩，朝廷再推行鹽法改革便易如反掌！”

　　周思茂道：“但是要丈量鹽田、厘清鹽井?dāng)?shù)量及歸屬卻非一朝一夕之功，而且容易引起世家豪族警惕，到時難免就會出現(xiàn)各種瞞報借寄?！?p>　　“所以此事必須得在暗中進(jìn)行?！迸峤B卿說道。

　　“如果這些工作都在暗中進(jìn)行，則難免會遷延時日?！蔽鋭t天皺眉說道，“然而關(guān)中的饑荒卻迫在眉睫，如之奈何？”

　　劉祎之道：“只能是另想辦法了?！?p>　　武則天道：“劉卿可有什么良策？”

　　劉祎之道：“只能是到東都就食，一邊組織人力從東都往關(guān)中輸送糧食，如此才能稍稍緩解關(guān)中饑荒?！?p>　　元萬頃道：“不求平抑糧價，但求能少餓死幾個人?！?p>　　范履冰道：“說起這個，恐怕還得怪那些世家豪族?！?p>　　“就是。”周思茂也道，“關(guān)中其實并不缺糧，那些世家豪族有的是糧食，要是他們肯打開糧倉放糧，足可以將關(guān)中的糧價壓到斗米五錢?！?p>　　“太宗年間，這些世家豪族就曾經(jīng)這么做過?！?p>　　“還有這事？”武則天還真不知道這事，訝然說道，“這些世家豪族居然也會有良心發(fā)現(xiàn)的時候么？”

　　“良心發(fā)現(xiàn)？”周思茂道，“天后高估他們的操守了?！?p>　　范履冰也道：“當(dāng)年這些世家豪族聯(lián)起手來將糧價壓低到斗米五錢，只是為了壓低糧價以便于他們從百姓的手中買糧，所以出現(xiàn)了明明是大豐年，但是百姓卻反而因為繳不起賦稅而被逼得賣田賣地的咄咄怪事?！?p>　　周思茂嘆道：“真正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p>　　劉祎之說道：“也正是因為這事，才使太宗痛下決心打壓世家豪族，然有才有了《氏族志》的問世，只可惜此事未能竟全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