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不存在的人

　　白澤將手下的中隊長們屏退，只留下了艾琳。顯然，他準備和艾琳聊一些不能被太多人知道的陳年舊事。

　　鬼車則一如既往地侍立在白澤左右，如同一個沒有表情的精致人偶。

　　“你還記得，伍德博士自殺后那四年，是誰在撫養(yǎng)你么？”

　　艾琳幾乎是下意識的回答道：“是那位在泰拉先進醫(yī)療中心救了我的醫(yī)生。”

　　“那么，醫(yī)生又是誰呢？”白澤接著問道。

　　“醫(yī)生？醫(yī)生就是醫(yī)生啊?！卑論蠐项^，用一種十分疑惑的語氣答道：“難道不是嗎？”

　　在旁人眼中，艾琳的反應顯得十分古怪，但她自己卻一點都覺察不到。艾琳反而覺得白澤的問題很難以理解，如同在問她“1+1=2，2是什么一樣?！?p>　　白澤虛弱地笑了笑：“這樣吧，我們換一個方式來問這個問題。你還記得那位醫(yī)生長什么樣子嗎？”

　　艾琳皺起眉頭，很是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然而無論她怎么努力，始終都無法回憶起那個醫(yī)生的容貌。

　　“那你還記得，那位醫(yī)生叫什么名字嗎？”白澤又問道。

　　“醫(yī)生……”

　　艾琳絞盡腦汁回憶著，這一過程中，她左手抱著右臂，右手食指習慣性地輕輕敲著自己的太陽穴。

　　白澤看著艾琳，眼睛逐漸瞇了起來。

　　她的動作和另一個人實在是太像了。

　　“抱歉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來，或許是因為過了太久吧。而且我記得當年他工作很忙，我們并沒有在一起多長時間。”

　　艾琳給出的理由連她自己都不能說服，她甚至都不愿意去深入思考這個問題。

　　“你還記得查爾斯在思考的時候，有什么習慣性動作嗎？”

　　艾琳想了一下，聳聳肩道：“說出來可能會有些丟人，但他很喜歡咬自己的手指頭，就跟沒長大的小孩一樣。他尤其喜歡在思考的時候把自己右手的小拇指放到嘴里面，然后咬指甲?！?p>　　說道查爾斯，艾琳打開了話匣子：“其實我以前委婉地和他說過幾次，這樣很不衛(wèi)生，而且……而且還有些傻。但是你知道的，他幾乎全身心地投入在自己的科研中，在科研領(lǐng)域他或許是一個天才，在生活中他就是一個十足的笨蛋。”

　　“但是很奇怪啊，你思考時無意間的動作，卻完全是在模仿領(lǐng)養(yǎng)你的那位醫(yī)生。”

　　說話間，白澤抽出了一張白紙，墊在剛剛他看的那本厚書上，開始用鉛筆畫了起來。

　　“你剛剛講，他工作很忙，你們幾乎沒有什么時間相處。但是，你思考時的動作卻是從他那里模仿來的。模仿，是一種很有意思的行為，通常我們模仿的對象只會是那些我們向往的、追求的、或者是仰慕的存在?！?p>　　“遠古人類在自己臉上刺上老虎的面紋，或者是在自己身上紋上各種各樣的野獸就是一種類似于模仿的崇拜。他們渴望從模仿那些猛獸的外表這一行為中，獲取他們想要的力量。”

　　艾琳是圣裁庭出身的，她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那個她想不起來的人對她的影響，可能比查爾斯還深。

　　意識到這一點，讓艾琳很不舒服。她有些不能接受自己對另外一個人的感情，居然比查爾斯還強烈。

　　“曾經(jīng)，你愿意為查爾斯獻出自己的生命?？傻饶愕缴袷ソ掏⒅螅愕男艞l只有一個，那就是不擇手段的活下去。你不再信任任何人，也不再愛任何人。用我們共同體的老話說，就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p>　　“您不能將這兩者混為一談?！卑沼行┎粣偟貭庌q道：“既然您已經(jīng)知曉了我的過去，那么想必您也應該明白我對他的感情。即使是現(xiàn)在，我依舊愿意為查爾斯獻出我的生命?！?p>　　“但我對舊日福音，對神圣教廷從來都沒有哪怕一絲的歸屬感。我被舊日福音當做一枚棋子送到神圣教廷，后來又被神圣教廷訓練為殺人的工具。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盡可能好的活下去?！?p>　　艾琳直視著白澤深邃的目光，很認真地說道：“我認為想要活下去是任何一個生命的本能，所以這并非是受什么人影響，而是由我自己的意志決定的。”

　　“由我自己的意志決定……”

　　白澤又念叨了一遍這句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他似自語又似向誰抱怨著：“你老是這樣，搞的好像我才是故事中的反派?！?p>　　白澤停下手中的鉛筆，將畫好的畫遞給了艾琳。

　　“我畫的比較草率，你將就著看吧?！?p>　　雖然白澤話是這么說，但艾琳不得不承認這幅畫是她見過的，最傳神的簡筆畫。

　　白澤寥寥數(shù)筆便畫出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他看起來二十三四的樣子，容貌非常英俊，五官有著一種雕塑般的美感。

　　只是他的眼神很冷，冷的好像世間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睛，而他也什么都不在乎。

　　艾琳清楚這種冷漠意味著什么，那意味著這個男人眼中只有自己要去做的事情。

　　為了目的不擇一切手段，付出任何代價都在所不惜。

　　就和艾琳為了活下去，不擇一切手段一樣……

　　當艾琳看到畫上的人時，她覺得似乎有什么東西輕輕敲了一下自己，但那種感覺轉(zhuǎn)瞬即逝，就像是用冰鎬敲擊一下沉睡的冰山。

　　艾琳搖搖頭說道：“抱歉，我真的不認識她?！?p>　　白澤將畫兒接了回來，看著畫上的男人，自嘲地笑了笑：“實不相瞞，其實我也忘了他究竟是誰?！?p>　　在艾琳震驚不解的目光中白澤繼續(xù)說道：“他就像是一個黑洞，一個無法被直接觀察到的黑洞，發(fā)出的所有光都無法逃離視界。但同樣就像黑洞也有辦法被我們觀察到一樣，即便他隱匿了自己所有的信息，我還是能從他的周圍找到他存在的證據(jù)?！?p>　　“5年前，造成戚景耀死亡的那場事故中，我第一次察覺了他的存在。我順著戚景耀死亡留下的線索向前找去，發(fā)現(xiàn)他居然和25年前查爾斯的死亡也有關(guān)。再往前，則是馬庫斯教授前往鎬京科技大學的決定。于是隨著調(diào)查的深入，一個讓我毛骨悚然的真相呈現(xiàn)在我的面前。”

　　雖然白澤沒有說出來，但艾琳已經(jīng)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寒意正順著她脊椎往上爬。

　　“這個男人從大約60年前開始，就活躍在我們的歷史中，有意無意地促成了很多事情的發(fā)生，但是我們根本沒有留下關(guān)于他的任何記憶。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清楚的是，他做的一切事情都和一件事有關(guān)?！?p>　　窗外忽然亮起，接著便是在頭頂響起的一陣炸雷。

　　震耳的雷聲從天上狠狠地砸了下來，和白澤的下一句話一起，砸向艾琳。

　　“他想要制造高級靈覺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