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群龍落幕（中）

　　瑪納加爾姆有強大的力量，還有狡詐的頭腦，卻始終沒有意識到祂正在喚醒什么樣的怪物。

　　這奪取兩個兄弟的源之后逐漸變得皎白的偉大生物懸浮在風暴的中心。

　　青紫色的云層呈現出巨大的漩渦狀。

　　有白紫色的雷霆閃電照亮瑪納加爾姆崩潰又長出的血淋淋的白色鱗甲。

　　祂背后的雙翼緩緩地扇動狂風。

　　祂在舞蹈。

　　夭絞、壯美。

　　如果有最原始的初代種出現在這里，祂會發(fā)現，這龐大到擠開無窮青云的龍，居然同祂們真正的王尼德霍格有些許類似。

　　只是又有著很大不同。

　　祂像是……巨大而優(yōu)美的、龍與狼結合的產物，不像是爬行種，反而更像是某個古老而宏偉的哺乳類。

　　瑪納加爾姆的身體拉伸之后顯得尤為勻稱，四肢修長、四只的爪逐漸化作趾。

　　祂的面部拉長、鼻端突出、長出尖且直立的耳。

　　身上的鱗甲閃爍著皎白的光。

　　有比鹿更加優(yōu)美的角從頭上頂開了以前的尖角，上面爬滿似乎古老詛咒的紋路。

　　那對掀起狂風的翼也愈發(fā)拉伸，末端生長出比人類如今更鍛造出來最鋒銳的刀劍還危險的骨刺。

　　祂的形象那么可怖又那么優(yōu)雅。

　　瑪納加爾姆如今的相貌，即使以何港的審美來看，也算得上是翩若驚鴻。

　　祂以為是新王登基。

　　實際上舊王在從深淵中緩緩睜眼。

　　王，瑪納加爾姆！

　　或許再過不久，便要稱祂為芬里厄了。

　　祂欣喜若狂地感覺著體內漲潮般的力量，自己的一呼一吸之間，似乎天和地也被迫一吸一張，僅憑意識就能在地底掀動巖漿的大潮。

　　半個沙盤世界的地理結構與氣候變化都在祂腦海中成形，每一處地殼缺陷、每一條巖漿通道都那么清晰。

　　當源的濃度超過一個界限，生物會獲得“權柄”。當源超過第二個界限，生物會獲得域，在域之中，權柄會被無限制增強，此時，其他生靈口中的代稱會由他或者它變成祂。

　　而如今，瑪納加爾姆即將跨入第三個階段——

　　“神”！

　　到了這個時候，生命與世界的振動將同步，祂們能夠看到世界在物質上的本質，也能隨手塑造一整片大陸。

　　如尼德霍格、維德佛爾尼爾，都在這一個階段。

　　現在，瑪納加爾姆也已經看到了神座前方鋪著漫長紅毯的路。

　　這是隨著血液傳輸的先代記憶，祂繼承了芬里厄的一切，力量、血統，甚至于某些記憶與最原始的欲望。

　　芬里厄這個名字從未在世上響起。

　　即使尼德霍格也不愿意呼喚這個名字。

　　無數年前那場爭奪王位的戰(zhàn)爭讓尼德霍格不愿來談論這個已經被埋葬在歷史歲月長河中的敵人。

　　芬里厄是死去的孤魂。

　　只是現在，這個孤魂要重新掀開祂的墳墓了。

　　“何等的偉大……”

　　恩布拉吶吶低語。

　　她努力直起自己的脊梁，用碎裂成渣的青銅插進自己的手腕。

　　如此，她既能讓自己不至于因為那猛烈的壓迫與威脅而恐懼地瑟瑟發(fā)抖，也能在用疼痛刺激到自己的同時不至于影響到接下來的戰(zhàn)斗。

　　還有一場苦戰(zhàn)。

　　當然，也許是一場屠殺。

　　“這世上，何等生靈可以稱為偉大？恩布拉，你還是沒有見到真正的神?！?p>　　阿斯克以絕對冷漠的話來回應恩布拉。

　　神這個詞匯最早從海族中傳出。

　　也即是曾經的鱟人。

　　說來也奇怪，沙盤世界中的智慧生物有著極高的基因表達趨同性，如由完全不同的兩個五中進化的鱟人與人類，都在向著地球人的方向進化，如今依舊幾乎看不出太多的分別。

　　龍也是，現在最劣等的純血種是一個八代種，它的父輩親族都是些色棍，對權力的渴望簡直微乎其微，整天想的就是降低龍族老年化、拉動艾爾肯經濟全面復蘇。

　　這個八代種現在已經依稀可以見到一些人類的外表特征，如直立、可以自由活動的手指。

　　或許再過幾代、幾十代，龍的基因表達也會變得同人極度相似。

　　海族創(chuàng)造神，用以稱呼某個概念中創(chuàng)造一切的存在和他們這個族群中掌握最高權力的王“尼約德”。

　　后來，隨著人類與海族之中某些個體的私下接觸，這個詞匯傳到陸地，成了龍的代稱。

　　但阿斯克說恩布拉沒見過真正的神。

　　他在影射何港。

　　“哈提與斯庫爾要死了。”

　　“死亡對祂們而言是重生！”

　　阿斯克的聲音響起在恩布拉腦子里，他似乎在嘶吼、在咆哮，

　　“等那些連接祂們的光消失，就立刻動手！”

　　終于，瑪納加爾姆那狂暴的舞蹈結束了。

　　祂看向哈提和斯庫爾。

　　赤金色的強光從眸子里射出，像刀劍那般鋒利，接觸到兩位王的身體，剎那間便使祂們被湮滅成齏粉。

　　不，祂不是在進攻。

　　祂是在緬懷。

　　事實上，祂們早已經死了。

　　源的獻祭不被中斷，連構成祂們身軀的基本物質也被分解。

　　最后只剩下遮蔽光的歡迎。

　　那些湮滅的塵埃，便是源的幻影。

　　哈提，斯庫爾，死。

　　“啪啪啪——”

　　恩布拉在鼓掌。

　　她看似無謂，實則周身肌肉緊繃，恐怕連青銅都能被輕而易舉折斷。

　　她說：

　　“精彩，王被更大的王吃下！這就是你們龍類的價值？大的被更大的當做食物？！”

　　瑪納加爾姆燃著無法熄滅赤金色火焰的眼睛居然有殷紅色的水流下。

　　不知道是淚還是血。

　　祂咆哮：

　　“閉嘴！”

　　接著，宛若幻影。

　　如此龐大的身體突然有細微的塵土從周身的鱗片縫隙中鉆出。

　　剎那間融合、加速、俯沖！

　　“噗——??！”

　　眨眼間，便有如圖身體縮小到同恩布拉相似的瑪納加爾姆便來到她的身前。

　　這個瑪納加爾姆，居然如那個劣等的八代種，有著如人的身軀。

　　祂也如現在的恩布拉那般，是混血種最完美的戰(zhàn)斗形體。

　　鱗片和骨刺突出，赤身裸體，渾身是流水那般洶涌且自然的、比金屬還堅硬一百倍的肌肉。

　　有尖利的骨突在下頷和雙肩，似乎最鋒利的寶劍，膝關節(jié)反彎，又像是螳螂。

　　但這個世界根本沒有螳螂。

　　這居然是瑪納加爾姆在剎那間創(chuàng)造的生命！

　　哈提或者斯庫爾的意識依舊存在，只是宛若傀儡，為瑪納加爾姆而戰(zhàn)！

　　恩布拉從驚怒中猛地抬起頭來，但是做什么都來不及了。

　　有強硬的手爪從她的背后透出，這優(yōu)美的傀儡速度快到連在恩布拉已經能夠勉強進入第二階段的強大實力之下，都能將手腕輕易探入她的體內。

　　鮮血從她背后噴涌出來，在強有力的心臟泵動下，仿佛一條騰空飛起的龍。

　　這龍有赤金彌漫。

　　恩布拉突然失神。

　　隨后，她的瞳光銳利如刀！

　　操控傀儡的不知是哈提還是斯庫爾，但不管如何，祂們都對這種戰(zhàn)斗方式全然不習慣。

　　她握住了那只手腕。

　　巨大的力在某一個平面施加下來。

　　“咔擦！”

　　龍血迸濺！

　　恩布拉斬斷了傀儡的手臂。

　　隨后把那只手臂從腹部扒出，反手插入后者的心臟！

　　“轟隆隆——”

　　整個天空青紫色的烏云都在翻涌。

　　瑪納加爾姆扇動狂風。

　　這風中裹挾著更龐大的力，居然讓恩布拉站立不穩(wěn)。

　　她蹲伏下來，全身的鱗片一張一合。

　　腹部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自愈。

　　傀儡倒在地上，失去生機，然后化作塵埃又回到瑪納加爾姆的身體。

　　“我對這種剛剛登神的能力還有些不太熟悉，這些血肉的力量還停留在我還是王的那個時期?！?p>　　祂輕盈地落下。

　　站立在恩布拉面前，投下狹長無比的陰影。

　　“你想吞了我，那你又在等什么？”

　　恩布拉說話時，帶著粗重的喘息。

　　她在深呼吸，吸入巨量的氧氣。

　　帶血的骨刺從他她的身體里伸了出來，鱗片下的肌肉如水流般起伏，而后猛地繃緊成型。

　　她緩緩地站起。

　　那傀儡給了她靈感，現在，她的膝關節(jié)也逆反過來。

　　她面對瑪納加爾姆，微微躬腰，像是一個武道大師在決斗前的禮儀。

　　但她的雙手呈十字交叉。

　　有數百米長的刀，從巨石中匯聚，又拖到地面，自身的重量便切割出一道溝壑。

　　瑪納加爾姆高傲無比。

　　祂不覺得眼前的爬蟲能傷到自己，于是說：

　　“總要有人來瞻仰神的登基，你不是想看著龍滅絕嗎？新神如你所愿！”

　　只有阿斯加德有如此濃郁的靈，能支撐瑪納加爾姆登神所需要的龐大能量。

　　源只是提供基礎，靈才是壘起來的磚石。

　　阿斯加德上方，以瑪納加爾姆為中心，這一望無垠的蒼穹正孕育著一個新的巨大風暴。

　　風眼正在吞噬所有的空氣，其他地方的氣壓瘋狂下降。

　　這是一個域被激發(fā)了。

　　瑪納加爾姆依舊掌握“力”這一權柄，祂用龐大的力攪動風云。

　　以此來宣告新神的降生。

　　群龍正受到這一尊唯一王的號召，咆哮嘶吼著向這里匯聚。

　　或許不該被稱為王。

　　應該是帝。

　　但這些高傲自大的生物不知道，迎接祂們的不會是一個偉大恢宏的、由龍來統一的時代。

　　而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