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謝僅時常會夢見沈爾爾。
他像是被魘著了,總夢見沈爾爾在那間屋子的床上,對著他笑,就像她每次對他耍的小聰明一樣,濕漉漉的眼睛盯著他。
她知道,他一定會心軟,無論什么時候。他知道她耍的小把戲,可仍會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的上鉤,甘愿俯首稱臣。
他想伸手去抱她。
爾爾在哭。
她卻離他越來越遠(yuǎn)。
她一直哭,嘴里是汩汩的鮮血,染紅了衣襟,滴答滴答,一直順著蜿蜒到他腳下。
低頭,抬腳,粘稠猩紅的一地血,被泡漲的衣物,滿目猩紅,令人作嘔。
他看見沈爾爾張嘴,好像說了什么。
可他聽不見,也看不清,更抱不到她。
謝僅突然就哭了。
謝僅在服刑期間表現(xiàn)良好。
刑滿釋放這些天,謝僅忽然就覺得一切都沒意思了。坐牢好些年,同他差不多已經(jīng)混熟悉了的那個年輕的警察偶爾會來拜訪,徐沛瀾有時候也會來送點東西。
她還在等周方。盡管那時他們二人都不懂事,幾年爭吵不休,不斷置著氣,挑戰(zhàn)對方的下限,平靜過后,是遲來的頓悟。
不知道為什么,謝僅再也沒回過那間屋子,而是自己租了間房間。
他沒換過手機,看著那時候沈爾爾同他發(fā)的訊息,有時候是一點小事,有時候是吐槽,有時候是問候。那時候他的回答永遠(yuǎn)冷淡,她卻好像樂此不疲。
他忍不住想,爾爾發(fā)這條消息的時候,應(yīng)當(dāng)是笑著的。她素日里最喜歡笑,眉眼彎彎,眼角微揚,顯得整個人漂亮又明媚。
他還翻到那會沈爾爾錄下來的錄像,看見鏡頭恍惚中,沈爾爾一晃而過的短暫幾秒模糊身影,被他視如珍寶,反反復(fù)復(fù)觀看,霎時間痛哭流涕。
他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了。
從前謝僅不屑于喝酒買醉,如今卻活得像個酒
鬼。年輕的警察來時經(jīng)??匆姷?,就是他醉倒的模
樣,如同一攤爛泥。
直到有一天,謝僅忽然哭著對他說。
“帶我回監(jiān)獄吧?!?p> 他一個人害怕。
他經(jīng)常忍不住想起爾爾,記憶里那張極其漂亮的臉龐,在夢里清晰無比??梢坏粜褋?,就只剩
下一片虛無和滿枕頭的眼淚。
爾爾在哭啊,她在流血,他眼睜睜地看著她的生命一點一點被抽干,直至透明,卻怎么也救不了
她,好像撕心裂肺,他每每都會被嚇醒。
年輕的警察聞言,沉默半晌。
“謝僅,或許你應(yīng)該回去看看,心病還須心藥醫(yī)。”
這是他時隔許多年來第一次回那間屋子。
鑰匙仍然是那把,屋內(nèi)光線昏暗,落了厚厚的一層灰。除此之外,屋子里有些凌亂,想必是那些
人來帶走爾爾時弄的。
謝僅往臥室里走。
他聞到一陣馥郁的香,抬眼。
窗邊是一大簇野蠻生長的玫瑰。緋紅的,嬌艷的,嫵媚的玫瑰,尖銳卻嬌嫩的刺,輪廓流利的花瓣,彼此簇?fù)碇淮笃淮笃募t,像是烈火蔓延。
謝僅頓了許久。
好半天,才勉強忍住心底的悲愴。
他走到床頭。
她曾親口跟他說,她怕疼,他的爾爾明明那么怕疼,她又是怎樣下定決心,腸穿肚爛,無畏無懼
謝僅垂眸,不經(jīng)意間,忽然瞥見床頭柜尚未拉攏的抽屜,里面有東西。他蹲下身子,里面是一方厚厚的本子,與一本同樣厚重的書。
他拾起那方本子,翻開。
是她的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