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小故事,小到這么多年以后,我已經(jīng)忘了許多事情。
我是個精怪,準確的來說,我是個妖,只不過,我之前生活在青山上,天地的靈氣養(yǎng)育了我,從我記事起,我就是在這的。
我的原形是個樹,銀杏樹。沒人知道,從天啟年,到現(xiàn)在的衡玉年。
今天又是個無聊的一天,掌事的大監(jiān)長長的一聲退朝,百官皆退。
“太皇太后吉祥如意,臣等避退?!?p> 我抬起一個胳膊揮揮衣袖。
是啊,我以人的身份,看著這一代一代的王朝更迭。
“要走啦”我喃喃自語,身邊的老婆子,是陪了我好多年的婢女。
“娘娘要去哪兒啊”晴空笑笑,奴婢陪著您。
她還是喜歡喚我娘娘,從陪著我開始,到如今已經(jīng)快六十年了。
“哀家啊,哀家要去找先帝,他還答應哀家說要給哀家描眉呢”。
晴空愣了愣,以一種極其低的聲音說了句:“先帝不會希望您找到他的”。
是啊,是啊,他這個人,總是自負的很,他一直都記得我說的不愛他。。。
我回了后殿,抬頭看見了新帝,他在后殿的偏房中打理國事,門沒關,有點風,吹的他的發(fā)絲有點模糊,好像那個拿著玉笛短劍的男人。
愣了愣神,我就看見他停了筆,朝我走了過來,只是她不喚我的名號,他叫我的名字,靈樺。
這是他的父親告訴他的,也是他的太皇告訴他的。
我笑了笑,告訴他,我要走了,記得娶個媳婦。他沉了聲音,是不回來的意思嗎?
我沒再說話,只是笑,他喜歡我這么笑。
衡玉年,大岐朝太皇太后駕崩,七十二歲。同年,大岐皇帝立后。
我沒死,一顆活了千年的樹,連死都只是個新生,我又變成了二十二歲那年的模樣,那個死了的不過是個老了的皮。
我回了青山,那個我長大的地方,在山腰上我想起了那個男人。
他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薄涼的人了,連笑也是,長長的衣角掠過,我只是覺得冷,變成人了嘛,還不錯。
就這樣這個不太說話的男人把我這個所謂的小婢撿了回去,很大的皇宮,只有他一個人。
后來我才知道,這個看起來干干凈凈的皇宮剛剛經(jīng)歷過兵變,前太子謀反,被這個不怎么說話的廢妃之子以一萬兵力殺了,滿皇宮的叛徒,都被他掛在了墻上。
沒想到,居然跟了個皇帝。。。
之后我便在皇宮住下了,直到他娶了皇后,那個大臣之女。
而我,還是一天三遍的給他做飯,洗衣,甚至在他變得暴躁不已的時候給他沐浴,他從不讓我離開,他說,我跟他母妃是一個味道。
我見過那個他以前住的院子,有一棵好大的銀杏樹,只是沒有成靈。
我會到那個樹上摘點銀杏果子,他喜歡吃。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好像越發(fā)的薄涼,深色的眸子,薄薄的嘴唇,臉上盡是倏然。
有一天他喝了酒,跑到了我的院子里,慌慌張張,我從沒見他這樣,他說,他夢見我不見了,我只是不懂,我不見了有什么關系呢。
第二年的冬天,我回了趟青山,過冬,他允許我的,半個月雪化了之后我回去了。
沒踏進門,我便看見他,高高的身子,披著一個暗黃色的長袍,身旁是已經(jīng)倒地不起的皇后,那片空院子的雪被染紅了大半。
臉上是滿痛苦,好像在問為什么。
我替她問了,我看著這個男人,好像我從來不認識他,他突然笑了,說:“以后只能是你在我身邊了”
他賜死了皇后,清理了皇后的家族,是因為功高蓋主么,我不只一遍的問自己。
又過了幾個冬,他越來越喜歡黏著我了,連年征戰(zhàn),他的身體已經(jīng)大不如前,以往不會跟我一起靜靜的看著天,現(xiàn)如今倒是喜歡。
我問了他,他為什么要立我為后,他說,從他要我天天陪著的時候就已經(jīng)打算了,只是我愚笨,不懂算計。
我告訴他,我沒有感情,只是個能活很久的銀杏樹。
他沒再說話,直到太子把劍抵在我的脖子上。
果然,有權利的地方,就要有謀局。
他說,要我活著,并且立為太皇太后。
太子答應了,他是先后的孩子,理應當報這個仇,只不過,這是他生父。
這個新皇還是沒有殺他,我也沒死,其實我可以走的,帶著他,但是他不愿意,他說,我不喜歡他,以后交給別人他不放心。
跟他在小院的那幾年我很開心,那顆銀杏樹,那是他母親種的。他還是死在了那顆樹旁,他說,好像是我。
他走的前一晚問我,到底有沒有愛他,我說沒有,其實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說。
他到死還是沒聽到我說愛他,他只是說要讓我長命百歲,不能找他,這一生都不能。
這是他對我的懲罰。
在他死的那天我回了青山,那個我住的地方,有個神,我求她,以千年的神力去換一個陪著他的一輩子,讓他光明正大的愛我,讓他知道我愛他。
神答應了,于是我等了他六十年,現(xiàn)在我可以找他了。
我都已經(jīng)不知道這是第幾年了,我走在晚上的小橋上,這是一個很熱鬧的地方,周圍全是銀杏樹,她們的信仰,據(jù)說,是一個家族的傳統(tǒng)。
我看見了一個男人,他站在滿天的銀杏葉底下說:“你還是找到我了?!?p> 青山不孤,君心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