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回到余光這邊。
余光作為這邊的談判代表,他也是早已理清了雙方的邏輯。
其實,最簡單的辦法依然如同他們此前的作風,每到深夜,一把利劍抹脖子就行了,這樣可以輕輕松松的將責任送到為錢辦事的暗夜殺手身上。因為眾所周知,暗夜是黑夜里最神秘的一個組織,是黑夜里最可怕的屠刀,失敗率極低,可以說基本不會接那種會失敗的任務(wù),而最近恰恰又真是暗夜組織聲名最顯赫的時段。
但余光想前想后,還是放棄了這個最簡單的辦法。
至于原因,其實很多,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當初的邊陲血案需要一個交待,正像余政所說的那樣,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傷害過天龍子民的人。
所以,事情一直拖到了現(xiàn)在。
當初留下的因果,是到了該有答案的時候了。
對于蒙括的反問,余光也是正面回答道:“是的,對于你們的復仇確實輪不到我們,要是你們沒有做下屠村這樣的事,我們今天根本就不會來,可是,你們做了?!?p> “那你們?yōu)楹侮J入我軍的行營?”
蒙括問出了和秦殊當時類似的問題。
余光答道:“這事我認,當時你們也盡可殺了我等,甚至直接宣布對于我國的戰(zhàn)爭。可是你們憑什么殺和這件事一點都沒有關(guān)系的無辜的平民?”
“好,既然這事你認了,那我也認。當初你們逃跑我們追擊過程中卻受到了你國邊境衛(wèi)兵的阻擋,一時氣不過才大下殺手。”
“那平民呢?”
“那也該平民來找我復仇。”
何建道:“平民是我們要保護的人?!?p> “可是他們的主子卻做了不該做的事。”
文柔道:“我們那時才十歲?!?p> “這無關(guān)乎年齡?!?p> 余光默然,這件事自那以后他就完全明白了,自己確實做錯了,只是自己一直想不通的是為何做錯的代價會如此之大?自己當初只是想找到讓自己覺得心悸的東西罷了,真的,很純粹的想法,沒想過殺人,也沒想過要賣弄武力,可是事情直接就演變成了自己必須從敵人軍隊里殺出來了的狀況,自己的幾個伙伴幾乎都是差點在那一箭中直接死亡。
“我代替不了我的子民同胞們說話。”余光終究說出了這點。
“那你站在這干什么?”
“認罪?!?p> “認罪?認什么罪?”
余光轉(zhuǎn)過身,面向喬霓,喬霓也轉(zhuǎn)過頭奇怪的看著他,不明白這么緊張的時候他突然看著自己干什么。
然后,余光認真的說道:“霓兒,請認真的對他說出你的身份還有你的目的。”
喬霓點點頭,然后轉(zhuǎn)過頭對著蒙括說道:“邊陲小鎮(zhèn),喬家,喬霓?!?p> 蒙括一驚,輕輕說道:“然后呢?”
“報仇。”
“只找我?”
喬霓搖搖頭道:“找殺害了我我們村的所有人?!?p> “笑話!就憑你一個人?我實話就給你說吧,就我身后的每一個人都是當初參與了喬家慘案的軍人。只是,找我們報仇之前是不是應(yīng)該先找余光呢?畢竟他才是當初那件事的始作俑者?!?p> 喬霓凝神說道:“他的事以后再說?!?p> 聽到這句話,余光強烈懷疑喬霓是不是恢復了記憶。
“那行?!泵衫ㄒ彩嵌读硕渡砩系拈L槍,露出一身頗顯強力的腱子肉接著說道:“我其實記得你,在當初安葬你親人的時候。我承認,當初無意識的屠殺喬家確實是我過分了,所以我后來也是親自去祭拜算是贖了罪過??墒羌热欢紕恿耸至?,就沒道理動得稍微徹底那么一點,畢竟喬家確實算得上邊陲之地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富庶之家,若是不動手順便掠奪一波都對不起我天羅男人的身份。”
蒙括的這番話說完,文柔等人直接感覺自己周身的空氣直接冷寂了三分。
某個人的道理似乎沒錯,但突然的,喬霓這邊的所有人都感覺蒙括這人的路——走窄了!
喬霓面容無變化,卻是變得讓任何人都無法做到再直視她的臉,青鋒劍此時也是落在了她的手上,她冷冷說道:“你的意思是,天羅男人都該死?”
“不只是天羅男人,而是人本來就是這樣,貪欲總得粘上一些?!?p> “若你不能代表天羅男人,那就不要說這樣的話?!?p> 蒙括覺得有些好笑,自己一個接近五十歲的男人竟然被一個十多歲的小丫頭以教育的口吻說得啞口無言,他有心想像一個小孩一樣說出一句:“我就代表天羅帝國的男人怎么了?”但是話到嘴邊就是說不出去。依然有些好笑,他這老年人的直覺竟然告訴他這樣的話說出去后絕對有大事發(fā)生,但是,就她?就這個十多歲的丫頭?
最后,他也是沒實行自己的想法,只是說道:“好,只是——小姑娘,你要知道,報仇就和猛獸捕獵相爭是一個道理,若是殺不了人那就應(yīng)該被人殺。”
喬霓點點頭道:“我懂。”
蒙括轉(zhuǎn)過頭,對著自己身后的一眾修為達到先天的士兵喊道:“她是六年前喬家遺落下來的遺孤,現(xiàn)在一個人單槍匹馬來找我們報仇來了,生死不論,后果自負,可敢一戰(zhàn)?”
“我.。”
“我...。”
..........
一連串的聲音接連想起,似乎沒有看得起喬霓這個小丫頭。
“喬霓對吧,你怎么看?”蒙括問道。
喬霓道:“都可以?!?p> 蒙括說道:“那行!”他繼續(xù)命令道:“想戰(zhàn)斗的都上前來?!?p> 于是喬霓和蒙括旁邊直接多了三百多名先天將士,還有一百多名沒達到先天的將士,每個將士出來的原因幾乎都是為了在將軍面前表現(xiàn)一番。
喬霓道:“我只殺傷害了我親人,還有和我同村村民的人?!?p> 于是,五百多人又退出了幾十人,還剩四百多人。
余光和喬霓包括蒙括都知道,肯定還有些真正參與了當時事情的人沒有出來的,也有沒有參與當時事件現(xiàn)在走出來的。只是,無論如何,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喬霓明面上的對手只有他們,所以喬霓的報復對象也是他們。
蒙括問道:“選好了嗎?”
喬霓道:“不用選了。”
余光感覺到喬霓要直接動手了,他緊張喊道:“霓兒,小心些。”
喬霓冷眼看著他,看得余光心中一顫,他耳邊回響起一句話:“不許再喊我霓兒?!?p> 話響之間,喬霓已經(jīng)化作一道影子,直接手持青鋒在人群中撕開了一道口子。余光試圖通過青鋒感知到喬霓的一點想法,可是卻發(fā)覺青鋒此時完完全全的脫離了他的意志。
一柄劍,瞬間貫穿了無數(shù)人。
鮮血灑落,喊聲四起!
眾多先天高手覺得自己仿若遇到了鬼魅一般開始四散逃離,然后冷不提及卻發(fā)現(xiàn)腰間一緊。
余光等人還有蒙括看到了一根線,一根金線,無聲無息的就纏繞在了所有人的周圍。
蒙括驚訝的大喊:“你是當初那個女子刺客?”蒙括當然還記得那個讓他吃驚不已的小女孩。
風離道:“紅線。”
文柔喃喃道:“原來霓兒姐姐真的是紅線。”
巖山道:“好恐怖的實力。”
余光有些揪心,他開始后悔,后悔自己為何今日要帶喬霓來到這個地方....她記憶似乎恢復了一些,但又沒有完全恢復,這簡直是自己遇到的最糟糕的情況。風若看著余光表情木然,輕輕問道:“殿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霓兒她是紅線?”
余光說道:“她是紅線,但又不完全是紅線,她始終是喬霓?!?p> 何建道:“其實很多人都早知道了喬霓的身份?!?p> 風若回過頭:“什么,早就知道了?我怎么不知道,我經(jīng)常和霓兒睡一個窩子的都不知道....”
何建解釋道:“那時去往東邊征兵的路上,殿下多次談到自己認識紅線,想幫喬霓解除黑夜賞金,那時其實是我們第一次見到紅線的時候,你們可還記得當時她拿的什么武器?”
風若道:“金色的剪刀,金色的細線?!?p> 風離風若還有巖山楊勇雖然當時都不在現(xiàn)場,但是當余光還有喬霓離開刺殺現(xiàn)場之后李歐還有文柔這些當事人也是將他們經(jīng)歷的細節(jié)一五一十的講訴了出來,金剪,金線,是蒙著面的她最顯著的特征,所以看到余光幸運的回來之后文柔還有風若都是拿著紅線在民間的相關(guān)傳聞好好的調(diào)侃了余光一頓,所以也是印象頗深。
而此時,再對應(yīng)當時的細節(jié),真實身份卻是直接脫穎而出!
“難怪,難怪殿下要將青鋒給她,還要教她各種劍法?!?p> ——很明顯嘛,殿下做這些就是為了幫她掩蓋身份,風若瞬間覺得自己好笨。
文柔也是道:“其實早在萬荷城我就懷疑霓兒姐姐的身份了,只是左右都想不到這么漂亮的姐姐竟然和二十年前的紅線有關(guān),哪怕在朱鈞叔叔那時看到她的剪刀出現(xiàn),我依然保持半信半疑的態(tài)度。畢竟我也曾送過她一把剪刀,知道她擅長修剪裁衣。直到她記憶失去后,竟然靠本能的開始耍起了手中的冰霜剪和金線,我才確定了霓兒姐姐的真實身份,可是,這個時候,她是不是紅線早就不重要了,她永遠都是我心中最好的霓兒姐姐?!?p> 文柔說得深情動人,惹得余光不由自主的看了她一眼。
此時楊勇也是道:“唉,我也一直不知道唉,總以為紅線是個和我娘差不多年齡的江湖中人?!?p> “你個鋼鐵腦袋,能想明白就有鬼了。”
“那巖山大哥呢?”楊勇問風若。
巖山見楊勇提起他,也是十分實誠的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很強?!?p> 風若道:“他是榆木腦袋?!?p> 巖山十分無語的摸了摸腦袋,然后轉(zhuǎn)頭看向場中,目中一眼關(guān)切,神情十分緊張,他只看到人不斷的倒下,卻難以看清喬霓的影子。他想幫忙,卻又清晰的知道不需要他的幫忙。如果是他,他沒把握把在場的三百多名先天武者殺死,只能說他有絕對的把握從中逃離出去,但是喬霓卻是讓這三百多人都沒法逃離。
血,已經(jīng)遍地。
此時喬霓已經(jīng)斬殺得場中只剩百余人。
“血跡....在那,殺了她!”
被殺破膽的一群先天武者中終于有一個軍人喊出了聲音,可是喊出聲音之后他的脖子也是直接多了一絲劍痕,然后雙眼一瞪直愣愣的倒了下去。不過他的聲音也是提醒了這群平日里訓練有素的軍人,他們開始仔細觀察,結(jié)成戰(zhàn)陣,然后根據(jù)空中那偶爾出現(xiàn)的血影判斷著喬霓的蹤跡。
周圍的金線不時就會在他們周圍切割出一道道傷口,可是他們?nèi)徊活?,只是使用元氣籠罩著自己的身體周圍。受傷和丟命相比,他們的選擇很是清晰,因為,此時的蒙括也是加入了戰(zhàn)場,他承擔了絕大部分的壓力。
周圍還有很多士兵,有些被嚇破膽已經(jīng)跑開了,但剩下的依然在祈禱一些奇跡。
場中的戰(zhàn)斗繼續(xù)著,但節(jié)奏確實慢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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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何建,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呢?”風若也是探究起了最強大腦何建的思維深度。
“真要我說?”
“當然?!?p> “在我第二次見到喬霓之后就發(fā)現(xiàn)了?!?p> 文柔道:“騙鬼了,我才不信世界上有人比我聰明?!?p> “...........”
何建道:“有時候判斷一個人的身份不一定要靠證據(jù),而應(yīng)該看她身邊的人,而她出現(xiàn)之后身邊一直出現(xiàn)的人是誰?”
“殿下嘛,那還用問?”
“那殿下做了什么?”
“練劍?!?p> “還有呢?”
風若覺得自己簡直受不了:“建少你就直接說你的推斷好不好?”
“見面之后,你們給我看了那副畫,畫上出現(xiàn)了喬霓,而喬霓,是個實打?qū)嵉南忍旄呤?。像這樣的先天高手為何需要跟著殿下重新學劍?這不合理。然后,在你們進入萬荷城之前,萬荷城發(fā)生的事是什么?紅線出現(xiàn),并且殺人。而殿下的處理方式又是怎么樣的?安撫死者家屬,并未追查紅線。還有,那把剪刀,若只是用于縫紉之用的話殿下他何至于專門打造一把適合先天武者可用的靈器剪刀?所以,通過殿下的表現(xiàn),可作為證據(jù)的點太多了......”
文柔哭喪著臉:“我以為我一直是最了解殿下的人呢,沒想到最了解殿下的人竟然是個男人,還是同窗.....”
風離有些不忍,也是說道:“何建他了解的人的邏輯、習慣,而文柔你了解的是人的情緒呀?!?p> 何建饒有興趣的看著風離,風離不好意思的別過臉去。
正所謂是——饒是春風吹過客,攜了秋水攬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