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梭,從那一天的噩夢中蘇醒以來,已經(jīng)過了一個星期。
以名為桃樂絲的少女為起點,成為了研究所犧牲品的孩子們一起向世界發(fā)起的訴訟,轉(zhuǎn)變成謎之群發(fā)性癔病、齊藤町革命運動、魔王的大舉肅清等臆測,最后作為飯后的談資漸漸風(fēng)化。
一時的經(jīng)濟上升,甚至由于人口增長將與鄰鎮(zhèn)合并的話題搬上臺面的齊藤町,人口再次減少。
不過,這也在所難免。眾多的居民在那場暴動中受傷。無論是單方面遭受暴力迫害的人,還是單方面施加暴力的人,全都在魔王的威名下被鎮(zhèn)壓。
依托無比神圣的神社為據(jù)點的魔王軍,使用現(xiàn)代化兵器將涌入的暴徒打得落花流水,然后扔了出去。
襲來的暴徒們被閃光彈灼燒眼睛,被催淚彈熏嗆肺部,被電擊槍打暈。另外還混戰(zhàn)之中遭到拳打腳踢。最后,蜂擁而至的暴徒們變成團子狀從石階上滾落,繪制成一大幅地獄慘景圖。
在這種狀況下竟然奇跡般的沒有出現(xiàn)死者,除了僥幸不作他想。
另外,拉布和軍曹率先闖入敵陣,優(yōu)先擊潰愛麗絲似乎可能認識的年輕人,這一點可能在避免亡人的問題上起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
盡管不容置辯地釀成了大規(guī)模流血事件,但因為傭兵團的迅速鎮(zhèn)壓,救護車才得以迅速抵達,避免了死者的出現(xiàn)。
不管是骨折還是內(nèi)臟破裂,同有害者為敵還能撿回一條小命就該謝天謝地了。
拜其所賜,新來的居民惶恐不已,紛紛離開小鎮(zhèn),于是今天的商店街上依舊門可羅雀。
新聞社為求追擊暴動事件的真相而活躍起來,臆測在新聞和報刊上漫天亂飛。
畢竟,暴動原因依舊不明。
暴徒化的居民沒有鮮明的記憶,從他們那里只能得到「做了某個可怕的夢」「經(jīng)歷了恐怖的體驗」等含混不清的供述,令人毛骨悚然。
對桃樂絲記憶接收較強的人群罹患PTSD(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的控訴聲不在少數(shù)。
事件平息后,政府也為被害者(以及加害者)的心理疏導(dǎo)工作忙得不可開交。
暴動的起源是桃樂絲這件事對社會以及政府統(tǒng)統(tǒng)隱瞞下來,添油加醋的揣測變得無法估量。
不過,從少量的供述中提到了拉響過愛麗絲警報的事情,由于放送內(nèi)容將一切過錯指向了齊藤愛麗絲,大眾的觀念被輕而易舉的操縱。
人們似乎將那次事件認作是魔王的杰作,稱之為『瘋狂噩夢事件』。
日本政府為了確認實際情況,將有害者監(jiān)察官的木堂召回中央,拉布也被要求前往大使館進行事后說明和聽取怨聲。
大人也很辛苦啊。
之前的事暫且放在一邊,日本政府決定將齊藤愛麗絲的有害指定半永久化,姐妹都市的華盛頓特區(qū)也以正式文書對魔王提出譴責(zé)——倒不如說是制裁,決定將小鎮(zhèn)的開拓資金削減一半。
齊藤町也已經(jīng)到此為止了么……雖然這么懷疑,然而鎮(zhèn)上的人們各個都精神飽滿。
「你看啊老忠,旅游雜志上寫了齊藤町啊!」
「是啊,上面標著世界級危險地帶呢,啊源。還說『去日本一定要回避』什么的」
「有什么不好嘛。富有特色的小鎮(zhèn)才能吸引眼球吧。嗯」
「來得正好,有了這次事件給我們神社貼金,我們可以堂堂正正地大出有害神社的旗號了呢」
還有很多諸如此類堅韌不屈的聲音,就先說到這里吧。
齊藤町的居民們都做好覺悟勇于面對這種事態(tài)。跨越過魔王假日事件的鎮(zhèn)民,豈會被這點芝麻小事弄得意志消沉。
要說意志消沉的人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此次事件的主謀。
「嗚喵~……」
舊校舍的一所房間里,有一只趴在桌上的山企鵝。
她的身旁擺著今天早上的早報,『果然有害,齊藤愛麗絲!』的標題以及愛麗絲的面部照片醒目地刊登在上面。
少女可愛的臉上長出角,露出尖牙,吐出的舌頭像毒蛇一般割成的兩半,被加工成了惡魔的樣子。
「好過分好過分,再怎么說人家也是女孩子啊~!」
山企鵝依舊埋著臉,手腳亂揮表示抗議。
對面的秀明拿起這張報紙,認認真真地讀起來。
「我看看我看看……噗呼、嗚哈哈哈哈哈哈哈!這、這個太牛了。有四只手,還長了大翅膀,完全一副惡魔的雄姿啊」
「這種事情一點也不好笑啊~!」
看著撲騰個不停的山企鵝再次發(fā)動微弱反抗,秀明對午后的安穩(wěn)時光感觸良多。
森元因全身軟組織挫傷,需要住院兩周方可痊愈。
那一天與秀明分別之后,不難想象森元與大兵壓境的不良們展開過何等的死斗……不過,在探望他的時候,他始終傻笑個不停。從他在看到一起探病的長谷川第一眼起就「感激不盡、感激不盡!」地膜拜來看,他對沒有記憶的長谷川做過什么可想而知,還是讓這個秘密石沉大海為妙。
長谷川從暴動中醒來之后,依舊主張著「這一次一定要喚醒前世的力量!」努力修煉的樣子。
當(dāng)然,不把她的付出都是徒勞這件事告訴她也算是對她的關(guān)懷了。
事情就是這樣,于是今天森元在住院,長谷川去出席解決學(xué)生人數(shù)減少的班級重組會議,波多野也完全翹掉了下午的課,于是舊校舍里變得尤為安靜。
「剩下只要你再離開,我就可以安心享受讀書的快樂了……」
秀明側(cè)眼確認了一下緊緊抱住右手的桃樂絲,連聲嘆息。
自從那件事件后,桃樂絲就總喜歡粘著秀明。由于桃樂絲就像被剛從蛋里孵化出來的雛鳥看到之后產(chǎn)生了應(yīng)隨反應(yīng)一樣始終影隨行,還是對秀明造成了行動不便。
「爸爸討厭和我在一起?」
「聽好了桃樂絲。這個『爸爸』可不可以不要叫了么?」
畢竟已經(jīng)不是你爸爸了。
不過,桃樂絲用力地搖搖頭,抱得更加用力了。
看到她的樣子,對面的愛麗絲表情抽搐,僵硬地微笑道
「是、是不是該放開小秀了呢,桃樂絲……你瞧,小秀在困擾哦」
「……不要」
桃樂絲藏在秀明身后,吐出舌頭。
「嗚咕咕……既然如此就只有一戰(zhàn)了!我要雄起、雄起了哦!!」
當(dāng)然,在秀明看來,無論山企鵝怎樣胡鬧都不用特別擔(dān)心。
「我也……不會輸?shù)模 ?p> 鼓足干勁的桃樂絲,依舊躲在秀明的背后不敢出來。
看來真正的桃樂絲是既靦腆又老實的性格。
女兒似乎是用英語與桃樂絲對話的,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她的影響,如今的桃樂絲完全成為了日語大師,理解句意不成問題。
不過,由于有著相同的容姿,性格內(nèi)向的桃樂絲與開朗陽光的女兒之間的反差仍沒讓秀明適應(yīng)過來。
現(xiàn)在可以說,桃樂絲已經(jīng)可以完全控制自身的能力了。
像這樣緊貼著身體,她的意識仍舊沒有流過來。這便是佐證。
毀滅未來的少女地獄綜合癥得到根除。
「桃樂絲,如果難受的話就跟我說。只要死不了人,就盡管把痛苦轉(zhuǎn)移給我吧」
沒錯。雖說桃樂絲已經(jīng)蘇醒,但并不代表她的記憶已經(jīng)消除,并不代表孩子們的憎惡已經(jīng)得到寬慰。
「很開心爸爸這么關(guān)心我,不過我必須面對這份記憶,背負這份記憶」
「我,愛麗絲,還有大家,都不希望你繼續(xù)勉強自己」
「爸爸。我呢,已經(jīng)明白了……我所接收到的憎恨的叫喊,也是大家的心愿」
這是在絕望中哀嘆的少女所尋找到的吧——不斷接收生命吶喊的意義。
「想要活下去,不想死,還要繼續(xù)活下去……接受這些愿望的我,必須將為他們實現(xiàn)」
她輕輕地將雙手放在胸前,好像靜靜祈禱一般低聲說道
「因為,這也是那個人告訴我的……」
如夢消散的意識,夢里追憶的蝴蝶,在秀明胸口喚起痛苦。
桃樂絲握緊悵然若失的秀明的手,確信地斷言到
「還會和那個人相見的」
「是、是么……」
「我會負責(zé)造出優(yōu)萊卡的」
「嗯?是、是么。你加油吧」
「我、我和爸爸……那、那個」
「啊。你一定能找到一個好爸爸」
少女的干勁似乎對木頭人起不到絲毫作用。
沒有注意到彼此觀點存在致命性偏差的,只有秀明一人。
「實、實在是出乎意料的厲害……」
「呵、呵、呵、小秀的鐵壁防御可不是擺設(shè)哦!」
聽著兩位少女傻里傻氣的對話,秀明注視著相框中的照片。
秀明默默起誓,不能忘記露出太陽般微笑的女兒曾經(jīng)留在這里的思念。
為了對不知何時降生的你,再次說出那一句——『優(yōu)萊卡』。
爸爸曾經(jīng)讓小小的我坐在膝蓋上,一邊撫摸著我的頭發(fā),一邊對我說
「這個詞呢,是在古希臘語中『發(fā)現(xiàn)了』『找到了』的意思」
「用拉丁語來表示就是eureka,讀法是歐萊卡,埃布莉卡等,很多很多」
「盡管猶豫了很長時間,不過給你起太怪的名字會被媽媽罵的,所以決定用其中一個比較像日本人名字的發(fā)音來作你名字了」
爸爸毫不在意尚且年幼的我,兀自說道。爸爸一臉自豪的樣子現(xiàn)在仍記憶猶新。
「說出來可能你會生氣,最開始我覺得,名字什么的怎么都好」
好過分!爸爸好過分!
「不過呢,看到你降生的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了。嗯,這有點哲學(xué)的味道呢」
這、這可不行啊,爸爸,也考慮一下女兒的年齡吧!
「我感覺我發(fā)現(xiàn)了生物最原始的意義……盡管沒有那種感受就是了。不過我與你相見,與你生活在一起,找到了活著的意義」
哇。難道爸爸害羞了?在害羞么?
「還、還有呢,我發(fā)現(xiàn),我的等待正是為了與你相見」
哎喲哎呦?好難為情的臺詞啊……哎呀!不、不可以用手刀啦!會變傻的啦,可愛的女兒會變成笨蛋的哦?。?p> 「咳(清嗓子)。就是這樣。這個名字里也寄托了我的希望,但愿你有朝一日也能找到屬于自己的那一份哦」
醒來之時,水鳥正停在臉上。
我還沒死哦,請不要吃我啊。
我用手揮開水鳥。
「……太陽出來了呢」
天空中灑下溫暖的陽光,昂首的我微微地笑出來
「和懷念的人相見了」
似乎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將槍口指向媽媽,然后昏迷,大概世界什么也沒有改變,但我做了一個美妙無窮的夢。
手邊已經(jīng)沒有了槍。媽媽的身影也不在了。人的聲音,戰(zhàn)爭的聲音也聽不到。
恍若這個世界只留下我獨自一人,一種『最后的人類』的感情油然而生。
「或者說,這是媽媽的力量么?」
竟然還有這樣的能力,盡管沒有從爸爸那里聽說過……
「不過,我還活著,活著真好」
我吐露語言,緊緊咬住這份實感。
「這份活著的幸福……你也感受到了么?」
而后,心臟仿佛吐露著歡喜的心情跳動起來。撲通撲通,就像在回應(yīng)我。
「是啊。我還遠遠不能死掉,在和你一起去找到之前」
找到自己生存的意義,悲傷的少女和孩子們生存的意義。找到這些之前,無論與誰為敵,我們怎么能夠死掉。
好開心,好想飛奔出去。我一躍而起,做了次深呼吸。
在無人的荒野上大叫起來,為了我的存在。
「早安、世界!歡迎回來、我」
傻里傻氣又干勁十足,向世界表明決意。
「齊藤優(yōu)萊卡,今天也精神滿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