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蒙九邊之一。
元城,李家堡中。
李慶怔怔的坐在水池邊上,雙手撐地,雙腳放入池中,在池面上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少爺,早課應(yīng)該已經(jīng)結(jié)束,該去用飯了?!鄙砗蟮男P仰頭仰頭看了看日頭,低聲出言提醒。
言畢,見李慶還在出神,又加大聲音喚了一聲:“少爺?”
李慶回過神來,望了望日頭,抽起腳之后也不擦腳,濕漉漉的套上靴子便帶著小廝往正廳行去。
跨進正廳門檻站定,朝著飯廳坐好的幾人便當先鞠了一躬:“爹,大娘。”
“入座。”李烈的聲音四平八穩(wěn),從中聽不出什么情緒。
“是?!崩顟c應(yīng)了一聲,這才直起身子,掀起袍服朝飯廳走去。
“聽先生說,你今日早課又沒參與,可有此事?”李慶剛一坐下,李烈便沉聲問道。
本來坐定的李慶復又起身,朝著李烈拱手答道:“確實。”
李烈聽到回答,眉頭皺起,本來拿在手中的筷子重重的拍在了桌上,嚇得桌上的幾人也趕緊放下手中的碗筷。
“無非是武道斷絕,練不得武,自當在文術(shù)上下功夫,似你這般自暴自棄,枉為我李家子孫?!崩盍艺f到后處,眉毛抖動,顯然是動火了。
李烈身旁坐著的大娘,連忙撫著李烈的后背,小聲的勸慰他消氣,不要動怒傷了身子。
“四弟,還不趕快向爹認錯?!崩顟c一旁的三哥李筑亦是出聲對李慶說道。
場面至此,李慶干脆站到一旁,低頭面對李烈。
以沉默應(yīng)對。
“混賬,男兒大丈夫拿得起就要放得下。”李烈似乎是被李慶氣到,面皮隱隱發(fā)紅:“城主斷論,武廟無感。
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不死心?”
“父親……”李慶剛想出聲,卻被李烈直接打斷。
“無需多言,你若不想習文,中秋束發(fā)后便到城中尋個小吏的差事度日,有你三哥幫襯,你這輩子理當不會難過?!?p> 李烈一言定音,又道:“吃飯。”
顯然是不想在李慶的事情上多說。
李筑將李慶拉到座位上坐下,拍拍李慶的手以示安慰。
李慶低著頭,陰著臉草草的吃了幾口,便向眾人告辭。
見李烈不愿意搭理自己,便自顧自的起身離去。
“父親,不如我再去勸勸四弟?!崩钪畔峦肟?,試探著問了一聲。
“不必?!崩盍铱匆膊豢蠢钪?,抬起酒杯嘬了一口之后,又說道:“罷了,還是去一趟吧?!?p> 等得李筑快要踏出正廳,又補充一句:“注意言辭,不要又刺激到他?!?p> “是?!崩钪皖^拱手后,便朝著李慶的房間去了。
李筑走后,又等李烈喝完一杯酒,一旁的大娘這才開口問道:“老爺,畢竟是親生骨肉,何必真的跟他置氣呢?”
李烈轉(zhuǎn)頭看看自己身旁的夫人,擺擺手示意侍立在一旁的下人出去,臉上露出了一絲疲態(tài)。
“慶兒是親生的不錯,可李筑不是啊?!痹掗g,李烈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下。
眉間,一抹濃濃的憂色。
隨即,似是下了什么決定之后,眉頭又舒緩開來。
……
正廳出來,穿過兩條花徑就是李慶的住所。
此時四月芳菲,花徑上的各種花草長勢都異常喜人,唯獨越靠近李慶的屋子,邊上的花草卻是越發(fā)的萎靡。
屋子門邊的花草,明明是四五月天,卻隱隱有枯萎之意,委實怪異。
李慶也注意到自己屋子門邊的花草異狀,眉頭微皺,朝著身后的小廝吩咐道:
“這已經(jīng)重新栽種了多少次了,快找花匠來,將這些枯萎的花草換掉。”
“是,少爺?!毙P語氣恭敬,轉(zhuǎn)身就去尋堡中的花匠。
待離得遠了,臉上卻不復剛才的恭敬神態(tài),朝路邊啐了一口,自語埋怨道:“屁本事沒有,麻煩事挺多。”
只是小廝不知道,李慶一直看著他走遠才進屋,看他的眼神,有些冰涼。
關(guān)上房門,李慶快速的挽起袍服。
屏息凝神之下,白凈的肚皮上倏地浮現(xiàn)出一幅水墨畫卷。
畫卷之上,一人盤膝而坐,面前是一座高聳的山峰。
眨眼間,盤坐的人形在畫卷之中跳起,猶如水墨動畫一般,依山而動。
或拳,或腳,一招一式,都是李家的家傳武學,撼山拳。
畫卷中的人形將撼山拳演練完畢,復又盤坐。
接著又動,竟是一遍一遍的在畫卷之中演練。
“還差一個山尖尖才好,應(yīng)該是快了?!?p> 李慶的語氣有些失落,又有些無可奈何,肚皮上的畫卷不完全成型,他就沒辦法重新習武。
不習武,便不能在這世上更好的生存。
畢竟是穿越,總不能平平無奇的過一輩子,白穿一回。
而且就現(xiàn)在李慶的處境而言,就算他想要平平無奇的過一輩子,只怕有些人也不答應(yīng)。
“四弟?!?p> 門外傳來了三哥李筑敲門的聲音。
李慶連忙將衣袍放下,慌忙的走到桌案后坐下,肚皮上的水墨畫卷也在瞬間消弭無形。
“三哥,進來吧?!?p> 李筑應(yīng)聲而入,手里還拎著一個食盒。
“四弟,這是最后一劑舒筋活絡(luò)湯,來趁熱喝了吧?!?p> 李筑從食盒中端出一碗湯色暗紅的湯藥,決口不提勸慰李慶學文的話語。
“最后一劑了?!崩顟c端著湯藥,看著白煙從湯面上升騰而起,兩眼狀若無神。
“三哥,你說這湯藥對我破損的經(jīng)絡(luò)當真有用嘛?”
“事已至此,唯有盡人事,聽天命。
我也不想你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實在是當日……”李筑說著,一錘錘在桌案上,痛心疾首。
“三哥,我不怪你,畢竟誰都想不到邊匪之中會突然冒出來這樣一個高手。”李慶將手中的茶湯放下,起身轉(zhuǎn)而安慰李筑:
“說起來,當日要不是三哥拼著受傷把我救回來,我早已經(jīng)死在外面了,哪里還有如今?!?p> 拍拍李筑的肩膀,李慶接著說道:“三哥的情,我是記在心里的?!?p> “四弟,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都是我該做的?!崩钪穆曇粲行┩锵В骸俺脽岚褱幊粤?。
最后一劑,有沒有用自見分曉?!?p> 李慶拿起桌上的湯藥,沉沉的看了一眼,緊接著一口喝下。
李筑在一旁看著李慶的喉結(jié)一滾一動,不動聲色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三哥,我有些疲倦,你去忙吧。”
話畢,李慶轉(zhuǎn)身躺到床上,背對著李筑。
“也好,你休息片刻,等明日三哥再帶你到武廟,看著舒經(jīng)活絡(luò)湯的功效到底如何。”
李慶躺在床上也不作答,只是等了片刻之后。
便如兔子一般從床上一躍而下。
開門看了四下無人之后,一個箭步便跨到了花草旁邊跪下。
兩根手指死命的往喉嚨里掏。
伴著干嘔的聲音,一碗舒經(jīng)活絡(luò)湯倒是吐出了大半。
等到最后腹中實在是沒有東西可吐了,李慶這才起身。
擦擦因為干嘔而溢出的眼淚。
也不嫌臟,直接用手翻土把剛才的嘔吐物掩埋之后,這才轉(zhuǎn)身回房。
撩起衣袍,李慶有些惱火。
“為什么偏偏要在肚皮上,手腕上不好嘛?”
李慶肚皮上是演武錄,根據(jù)功效自己取的名字。
功能逆天,就是有些膈應(yīng)人。
你比如,演武錄上的畫卷是一人在修煉撼山拳法。
畫卷未成,那李慶在現(xiàn)實中就無法修煉這門拳法。
外在表現(xiàn)就是城主診斷的筋絡(luò)已破,武廟對李慶毫無感應(yīng)。
一個不能練武的少堡主,常人眼中無疑與廢人無異。
當然好處也是巨大的。
演武錄的功能,就是在畫卷中無數(shù)次的演練拳法,直到整幅畫卷完成。
這就意味著一旦畫卷完成,李慶對這門武學的理解就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招式精準無偏差,境界突破無關(guān)隘。
如今撼山拳的演武畫卷只差一個山尖就能完成。
參照之前的畫卷進度來看,明天就是撼山拳畫卷完成的日子。
明天,恰好是三月一次的武廟評武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