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聽寒沒有言語,但是周遭大臣與女眷的聲音卻不絕于耳,這還是這些宅門女眷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陣仗,本是一些上不得臺面的情事,按照家規(guī)將不守規(guī)矩的人浸豬籠也就了事了,但是這次放在兩個身份地位不一樣的人身上,事情的性質(zhì)就完全不一樣了。
本來按照她們聽說的是致遠(yuǎn)長帝姬和探花郎私會,但此時致遠(yuǎn)長帝姬好好地坐在軟塌上,那么,和探花郎私會的究竟是誰呢?所有人都在猜測,只有段李氏巴望著四周,期待著有人能替她兒子說話,但是天家盛怒,又有誰愿意去蹚渾水?
早有宮人準(zhǔn)備好了軟塌,姜順帝這次像是鐵了心要審問出個所以然,故此,他沒有讓德貴妃遣退各位朝臣及家人,反而想讓他們看看的模樣,為官者,先治家,方能治天下,為人不直,如何成為天下百姓的表率?姜順帝今日也是殺雞儆猴,警告那些為官不正的人。
侍衛(wèi)終于將段隕和冬歌壓上來了,兩人衣衫不整還不斷滴落著水,腳下的落花被風(fēng)吹起然后黏在兩人的衣服上,看起來格外落魄。
段隕清醒過來后便被帶到了西林的這片空地上,他的記憶有些斷片,已經(jīng)完全想不起來之前發(fā)生了什么事。姜妍做事從來都會給自己留一條后路,之前她約段隕賞花時便已經(jīng)做了十足的準(zhǔn)備,迷暈對方的藥是從江湖的藥鋪里尋的,喝下迷藥的人記憶會恍惚,至少,在今日發(fā)生的事情,對方很長一段時間是想不起來的,所以,她根本不擔(dān)心對方攀扯到她的身上。
冬歌比段隕更懵,她脖頸處是劇烈的疼,但由于侍衛(wèi)一直壓著她,故此她根本無法抬頭去看,也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何事。直到她被壓到地上跪著的時候她才得以喘氣的機會。
秦聽寒的軟塌在姜順帝的斜面,她的一舉一動姜順帝均可盡收眼底,秦聽寒知曉姜順帝的打算,他是想看看她是否真的對段隕不在意了,但不用姜順帝刻意試探,秦聽寒確實對段隕沒什么感覺,相反,站在姜寧的角度上,她恨不得他去死。
段隕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他抬眸看向四周,周圍都是他的同僚,在人群里,還有他的母親滿臉淚痕凄然地看著他,段隕心里一頓,他面前的姜順帝正冷冷地看著他。
“大膽段隕!還不速速將自己所作所為悉數(shù)招來!”掌事太監(jiān)呵斥。
段隕急忙磕頭,他何時這般落魄過,現(xiàn)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曾經(jīng)這些目光都是羨慕和恭維,何時有過這么多的嘲諷?公公讓他招的東西他完全沒什么印象。段隕仔細(xì)思索一番,突然他頓住,他唯一所做的事情便是將長帝姬姜寧推入花園池塘之中,難道此事暴露了?段隕額前全是冷汗,若是刻意殺害長帝姬的事情暴露,那他與整個家族也全完了!權(quán)衡之下段隕鎮(zhèn)定開口:“微臣不知自己所犯何罪,還望陛下明鑒?!?p> 對段隕而言,死不承認(rèn)還有一線生機。
“段大人,今日人證物證俱全,還望你早些認(rèn)了,免得受那皮肉之苦?!闭剖鹿Φ?,他雖然滿臉笑意,但是在段隕看來,其中的威脅簡直不言而喻。
頓時間騎虎難下。
“長帝姬覺得他會認(rèn)嗎?”宋朝站在秦聽寒身邊笑問,少年眉間均是意氣風(fēng)發(fā),俊朗的容顏更是壓過了在場的世家子弟,他眼里全是帶著玩味的笑意,但秦聽寒還是聽出了他的試探。
“黑的東西不會成為白的,無中生有的事情,倒是有趣?!鼻芈牶氐?。
“哈哈哈哈,帝姬說得是,我也覺得有趣?!彼纬谇芈牶磉呑拢瑒偮渥惚唤樀鄣闪艘谎?,宋朝大笑著全然不顧。
秦聽寒往旁邊挪動了一些然后轉(zhuǎn)頭看去,冬歌總算是明白現(xiàn)在的處境了,大聲喊著“冤枉”。
“段大人,不必拖延時間了?!闭剖鹿叽?,姜順帝像是失了耐心,他全程都在注意秦聽寒的情緒變化,但是這個女兒除了和宋朝說話時才有些許表情,這樣一看,他心里便有些底了。
“段隕,你可知其華軒不可隨意進出,而且,私會宮女更是犯了宮中的大忌!”褪去那層溫柔,此時的德貴妃倒真有一種威嚴(yán)。
段李氏聞言幾乎嚇去半條命,什么私會宮女,她的寶貝兒子怎會私會宮女,段隕的身份怎會看得上宮女?思及此,段李氏立刻跑出跪在段隕身邊:“請陛下贖罪,請娘娘贖罪啊!隕兒絕對不會私會宮女的,隕兒一定是被陷害了!”
女人的哭喊聲實在吵得人頭疼,秦聽寒冷眼看著,當(dāng)時姜寧喜歡段隕喜歡得不得了,即使被這個婦人羞辱也一一忍下,段夫人可有想過,自己也會有這樣一天?秦聽寒握拳,天道輪回罷了。
“既然大家今日都是為了本宮才在此,那作為當(dāng)事人我應(yīng)該說幾句話的?!鼻芈牶_口,她說話間全然沒有姜寧的那種放肆,而是一種溫和淡然的神色,姜順帝本想開口阻攔,但另一種心理的驅(qū)使之下,他也想看看姜寧究竟如何解決這件事。
“今日大家均說本宮前來私會段大人,但事情好像并非如此,本宮到了西林之后便去采摘桃花,從未進過其華軒,人證自然是本宮的宮女,物證便是這兩籃桃花和我腳腕上的傷?!?p> “你明明進了其華軒,在路上的時候你便支開你的宮女離開,那時候你肯定就讓她們?nèi)フ一?。”姜桐冷笑一聲?p> “噢?可有證據(jù)?”秦聽寒笑問。
“這!”姜桐啞然,她確實沒有證據(jù)。
“若你偏要說本宮進了其華軒,那本宮倒要問問,你是怎么知道的?莫不是看到了?若是看到了為何不勸阻?當(dāng)然,惠賢妹妹可能認(rèn)為本宮愚鈍,不過本宮再愚鈍,自然也是知道其華軒是不能進的,難不成本宮真的蠢到這般地步了?”秦聽寒帶著幾分自嘲一一質(zhì)問,她的話看似句句都在回應(yīng)姜桐,但實際上就是把所有的問題攤開來說。
“你這是強詞奪理!”姜桐反駁。
“是不是強詞奪理父皇心里自然有數(shù),今日無端被潑一身臟水也算是時運不濟,但是,本宮只想問問,大家都說本宮與段大人私會,那真正和段大人在一起的人,是本宮嗎?”秦聽寒繼續(xù)問道,她的目光落在冬歌身上,冬歌被她瞧得心底發(fā)寒,若是現(xiàn)在還反應(yīng)不過來那真是白白在宮里這些年了。
冬歌急忙磕頭:“不,不,是惠賢帝姬讓奴婢在惠賢帝姬離開其華軒后盯著致遠(yuǎn)長帝姬的!”
冬歌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姜桐更是沒想到冬歌會出賣她,她心下一梗急忙辯解:“我從未指使你做這些,我也沒有進過其華軒,我一直跟著順柔妹妹在西林游玩,還請父皇明鑒!”
“順柔?”姜順帝看向姜妍。
姜妍微微福身:“啟稟父皇,姐姐確實跟我一起?!?p> “原來是叛主啊,一個連自己主子都能背叛的人,嘴里哪句話能作數(shù)?”秦聽寒嗤笑,隨后她還冷冷補刀:“段大人,眼光不太好啊?!?p> 段隕抬眸看向秦聽寒,他對她既害怕又怨恨,他害怕她想起那天的事情,也怨恨對方對他的死纏爛打,曾經(jīng)姜寧看向他的眼神全是崇拜和墜入愛河的喜愛,可現(xiàn)在,對方根本不看他一眼,那種不屑幾乎將他折磨得痛不欲生。
“在此,我以自己的性命發(fā)誓,我從未進過其華軒,也未曾私會過段大人,若有以上之事,我姜寧,便五雷轟頂,永世不得超生!”秦聽寒這一遭來得太過突然,所有人都沒有料到她會發(fā)這樣的毒誓,姜順帝怒斥:“真是胡鬧!”
“父皇,今日女兒以性命起誓,您可信我?”秦聽寒看向姜順帝,她的眸子干凈清澈,但眸子里突然閃過的悲傷卻刺痛了姜順帝!
想到她為了采摘釀酒的桃花而摔傷的腳腕,姜順帝即使再想責(zé)備也說不出口,那張和仁德皇后長得相似的臉讓他最終咽下了所有的責(zé)備,姜順帝道:“今日之事朕自會交給刑部徹查。”
“多謝父皇?!鼻芈牶?,今日之事,即使姜順帝后來察覺事情有疑點也不會懷疑到她的頭上。宋朝看著秦聽寒的表情不由壓低聲音:“確實精彩?!?p> “這樣的戲,也配稱之精彩?”秦聽寒搖搖頭,她抬眸看向姜桐,對方眼里的恨意幾乎將她淹沒,但對秦聽寒而言,這樣的恨意,算不上什么。
今日之后,那些嬪妃和各家朝臣女眷斷然不會再以為她只是個愚蠢的木偶,她秦聽寒,也不會是被人拿捏的主兒。
這樣一鬧,今日的賞花也敗興而歸了,秦聽寒被攙扶進寢殿后才全然松口氣,今日所行之事不過在賭姜順帝對她的信任,幸好,賭對了。
“帝姬,今日真是太危險了?!睆南⌒牡啬昧藷崤磷臃笤谇芈牶_上,起初她不知道長帝姬為什么要讓她們?nèi)フ一?,今日這一出她算是想明白了。
“已經(jīng)過去了?!鼻芈牶畵u搖頭,隨后她想起今日的事情不由問道:“朝中可有姓季的人家?”
從溪蹙眉想了想最后搖頭:“啟稟帝姬,好像是沒有的?!?p> “那可有見過這個東西?”秦聽寒從袖袋里拿出一塊玉佩,溫潤的白玉上面只刻著一個“季”字,樣式雖然簡單,但確實價值不凡的東西。
“帝姬從哪得到這么好的東西???”從溪問道。
秦聽寒搖搖頭,說起這塊玉,她又想起今日發(fā)生的事情,算是巧,又算是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