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秦聽寒微微愣神，這個時候，還會有誰來蹚渾水？莫不是德貴妃？
但來人顯然不是德貴妃，一身紅衣的男子為首步入殿門，愣在門外的小太監(jiān)緩過神喚道：“太子殿下，五殿下?！?p> 是太子姜升和五皇子姜未！
秦聽寒與他們在龔世韞的接風(fēng)宴上打過照面，那時她無心留意幾人，只知他們兄弟之間的明爭暗斗已經(jīng)如火如荼，姜順帝將龔世韞急忙召回，想來也是因為三個皇子間的爭斗已經(jīng)危及到了皇位。
“參見父皇，月嬪娘娘?！苯L得白白胖胖一臉和藹的模樣，但秦聽寒深知朝堂上的制衡之道，能讓姜順帝如此忌憚的人，能簡單到什么樣子？
“平身?！苯樀垡荒槆?yán)肅道，今日之事，涉及的人越來越多，本來他想悄無聲息地解決這件事，卻不曾想，連太子和老五都摻和進(jìn)來了。
“兒臣路過致遠(yuǎn)殿時無意聽見外面宮人在議論，一問才知兩位妹妹起了沖突，故來看看可有需要兒臣幫忙的地方。”姜升笑了笑。
“皇兄可真是好心腸?！鼻芈牶幌滩坏?，她眼神略過姜升，其中的蔑視格外顯眼。
姜升心里一陣怒罵，但面上還是那副老好人的嘴臉，秦聽寒搖搖頭，天家威嚴(yán)，姜順帝怎么可能讓一個笑面虎當(dāng)上皇帝，怪不得會以三皇子和五皇子來制衡太子。
“四妹這句話便是與皇兄見外了?！苯氐?。
“皇兄這么多年都未進(jìn)過致遠(yuǎn)殿，今日出了一點小事便聞風(fēng)而來，可真是巧得很?！鼻芈牶f話看似無意，但是在場的人都聽出了她的嘲諷。
“你妹妹就是這樣跟皇兄說話的？”姜升臉上掛不住，見姜順帝也沒有要阻止的意思，于是大著膽子呵斥。
“本宮只是隨口說說，怎么皇兄還生氣了？”秦聽寒眨眼笑了笑，一派純良溫和的模樣。
“姜寧！這么久了你還是如此狂妄！”姜升怒罵。
“夠了！都給朕閉嘴！”姜順帝本來一肚子火，加之姜升如此絮絮叨叨，他心里越發(fā)不快。
“父皇息怒?！苯徒串惪谕暤?。
秦聽寒聞言終于把目光落在了姜未身上，姜未是個不言茍笑的人，整就一個冰山臉，但秦聽寒并不在意此人，他們要做的是謀權(quán)，而她要做的卻是報仇，只要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各自安好即可。
“你們既然來了，便說說你們的看法。”姜順帝扶額道。
“是?！苯饕?，在外面的時候他們也斷斷續(xù)續(xù)聽到了一些東西，現(xiàn)如今姜順帝問起，他也可娓娓道來。
“起因不過兩位妹妹起了沖突，各自懲罰了便是，但是聽聞四妹下了死手，將九妹傷得重了一些，應(yīng)該加重處罰。”姜升心里冷笑，他早就看不慣姜寧的做派，憑什么這個廢物能穩(wěn)穩(wěn)坐在長帝姬的位置上？而他，成為太子后便步步驚心，如今還要受到姜順帝和其他皇子的打壓，憑什么？他定不會讓姜寧如此舒坦！
“你呢？”姜順帝看向姜未。
姜未垂眸，正巧和地上跪著的月嬪對上眼，他心下一動，然后道：“兒臣以為，太子殿下所言不錯?！?p> 呵，秦聽寒嗤笑，這些人只是來落井下石的，她本以為可以做到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對方擺明了不想讓她好過，既然如此，那就與他們斗上一斗又如何？把這幾人扳倒，成為皇女也不錯，中原三國鼎立，也是時候一統(tǒng)了。
“嗯?！苯樀鄢烈饕宦?，但始終看不出什么情緒變化。
月嬪見狀又低聲哭泣了起來，她不算受寵，但也知姜順帝是心疼女人的。
“月嬪娘娘哭得如此梨花帶淚，倒是讓本宮格外心疼，不過?！鼻芈牶摶我粯寣⒃掝^轉(zhuǎn)到了姜升和姜未身上：“兩位皇兄能做出如此判斷，真是讓妹妹好生心寒，不過相比妹妹的心寒，本宮想，兩位皇兄的太傅夫子怕是更加痛心疾首吧?！?p> “姜寧，何故扯那么遠(yuǎn)？”姜未冷冷道。
“黃發(fā)垂髫均知事事講究證據(jù)，一切依證據(jù)和律法來處理，但兩位兄長不識證據(jù)，不問證人，只憑道路中聽來的議論便給本宮定罪，不會太可笑了嗎？難不成，兩位皇兄以為姜國的律法是擺設(shè)，兩位皇兄便是律法了嗎？”秦聽寒這話說得實在是狂妄，但是，姜升與姜未卻渾身冰涼，姜順帝是多疑的性子，這樣一說，豈不是給姜順帝留下了自己想要越俎代庖的印象？本來姜順帝目前對他們就格外不滿，現(xiàn)在這樣一鬧，這份不滿想來會越發(fā)激烈。
姜升與姜未此時有些不知該如何反駁了。
場面一時之間有些難以掌控，姜順帝咳嗽一聲打破了這份僵局，他沒有追究秦聽寒如此大逆不道的說辭，相反，還有一絲刻意放縱的感覺。
“事出有因，太過苛責(zé)，不免有失偏頗?！苯樀鄣馈?p> 在場的人哪會聽不出姜順帝的意思，姜升等人說得太過刻薄，反而讓姜順帝產(chǎn)生了不悅，想來這些年舒坦的日子過多了，也是忘了姜寧曾經(jīng)也是受盡姜順帝寵愛的孩子，現(xiàn)在在姜順帝眼底下打壓她，正當(dāng)是天家無親情嗎？
姜未顯然是看出了這一遭，他不動聲色地?fù)u搖頭，而跪在地上的月嬪顯然是看到了他的動作，繞是再怎么不甘，她卻也不敢乞求姜順帝給姜櫟一個說法。
但就這樣算了未免太便宜姜寧這個小賤蹄子了?。。?p> “父皇，女兒剛才也是無心之說，想來皇兄并非這個意思。”秦聽寒勾唇微微一笑，姜升心里咯噔一下，姜寧不解釋還好，一解釋越發(fā)感覺奇怪，好像他們真的有越俎代庖之心，頗有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意思。
“妹妹還是莫要說了?！苯ばθ獠恍Φ?，他的臉本就圓潤，這副樣子看起來頗有些滑稽。
“皇兄說的是?！鼻芈牶K于不再針對他了，她收起那副笑臉靜靜地站在一邊。
就在這時，珠簾掀起，許謁一臉疲倦地出來了。
許謁稍作行禮，月嬪卻像是等不及一般急忙開口：“許太醫(yī)，櫟兒怎么樣了？”
許謁聞言先是看了秦聽寒所在的方向一眼，不得不說這位長帝姬下手確實是分了輕重的，沒有傷及姜櫟的筋骨內(nèi)在，卻踏踏實實要讓姜櫟疼上好一段時間了。
“娘娘莫急，寧安帝姬只是傷了皮肉，五臟六腑不曾有什么損害?！痹S謁朗聲道。
“那櫟兒的臉呢？”月嬪心里又升起了希望，秦聽寒瞧她這副擔(dān)心的模樣只覺得可笑，把自己女兒當(dāng)做往上爬的資本，姜櫟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許卿，但說無妨?！苯樀劭匆娫S謁蹙眉，像是在思索什么，他以為對方是不敢說，但轉(zhuǎn)念一想許謁并非那種性子的人，不存在敢不敢的事情。
“寧安帝姬的臉，若是好好保養(yǎng)，想來便不會有什么大礙了?！痹S謁不緊不慢道，他察覺到秦聽寒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不由想起之前女孩帶著笑說出那些話時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
隨性恣意極了。
“如此，甚好?！苯樀巯袷撬闪艘豢跉?，雖然姜寧是他寵愛的女兒，但姜櫟何嘗不是被他捧著長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真要讓姜順帝做出一個取舍，確實有些為難，但是如今姜寧轉(zhuǎn)了性，在諫言堂的種種表現(xiàn)已為姜國女子之表率，真要取舍，姜順帝或許還是會疼痛護(hù)住姜寧的，而秦聽寒也是抓住了姜順帝的這個心理，她微微一笑，她當(dāng)時不顧被人懷疑的危險要展示自己的實力就是為了盡快在姜順帝心中奪得一席之地，現(xiàn)下看來，她是做到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鼻芈牶畯濏芍缘?，她說得突然，一時之間都沒有人接她的話，畢竟姜櫟就是被她打成這副模樣的，現(xiàn)下里說如此風(fēng)涼話，可見姜寧這瑕眥必報的性子。
姜順帝有些頭疼地嘆了口氣，他裝作沒有聽見這個不省心的女兒說的這句話：“那便差人將櫟兒帶回你的宮中?！?p> 這句話無疑是對月嬪說的，月嬪在宮人的攙扶下起身，貌美的女人眼圈通紅，讓人瞧得不由心生憐愛，秦聽寒笑了笑，美人兒她見過不少，月嬪這等，也不過爾爾。
“謝陛下?！苯樀鄄]有說如何處罰姜寧，想來再逼姜順帝做出決定是不可能的，說不定還會將姜順帝的憐愛全部毀掉，罷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姜寧還在宮里一天，她便有許許多多的方法讓她求生不行，求生不能。
秦聽寒瞧出月嬪眼里閃過的一絲憤恨，她傲然一笑，那意思擺明了是隨時奉陪的樣子。
“寧安沒事便好?！苯馈?p> “嗯?！苯吹瓚?yīng)和。
秦聽寒看向他們兩人，她心里有些疑惑，姜升和姜未應(yīng)是敵對的陣容，現(xiàn)下里兩個人卻能如此和諧，難不成是結(jié)盟了？想來也是，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他們兩人共同的敵人便是三殿下了。
有趣，有趣，秦聽寒收回目光，按理來說兩人結(jié)盟了應(yīng)該低調(diào)一些，今日敢這般大張旗鼓地出現(xiàn)在姜順帝面前，看來確實是有了底氣跟姜順帝叫板，不過也是，姜順帝刻意扶持三殿下和五殿下與太子抗衡，在姜順帝眼中，這些兒子不僅僅只是兒子，也是他朝局棋盤上的棋子，想來他們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大抵是要反抗吧，只是這份反抗之心不敢太過明顯，現(xiàn)在也只能靠著結(jié)盟來表明自己的不快，但實在是太蠢了。
沒有哪一個帝王喜歡忤逆君王之令的臣下，更何況還是一個已經(jīng)快要垂垂老矣的帝王。
姜順帝目前手里的臣子是龔世韞，其他人尚且不清楚，平柏侯府一向忠誠，應(yīng)該也是姜順帝的人，秦聽寒入神思考著朝局形式，故而忽略了許謁向她投來的眼神。
許謁見過秦聽寒，而且不止見過一次，對方有些動作模樣他還是能想起一二的，其他記憶模糊的部分，他這一刻卻在姜寧身上看到了。那思索的模樣和無意識地蹙眉，都與遠(yuǎn)遠(yuǎn)一面相見的記憶相重合。
姜寧，她究竟……她究竟是不是？許謁很快打住了自己的胡思亂想，他是大夫，最忌鬼神之說，此時此刻，怎也信了這些？許謁苦笑一聲。
“如此，便這樣吧?！苯樀燮鹕淼?。
眾人都知道姜順帝的意思，就是姜櫟作死，白白吃了這個虧唄。
姜升和姜未看出了姜順帝的態(tài)度，能在姜順帝手下全身而退，自己的這個妹妹確實手段高明啊。
若是放任姜寧長大，那么……她會不會也成為一個威脅？姜國可沒有禁止皇女承襲皇位的規(guī)矩！
兩人越想越覺得不太放心，姜升和姜未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目光里看出了深深的忌憚。
“呵?！眱扇吮贿@一聲輕笑喚回了思緒，他們抬眼看去，姜順帝和月嬪不知何時已經(jīng)離開，現(xiàn)在，整個殿內(nèi)只剩下許謁和他們幾人，忙忙碌碌的宮人將一地狼籍收拾干凈便快速退了出去，倒是給他們留下可以說話的空間。
沒有外人，姜升也不再忌憚，許謁是個悶葫蘆，自然不會到處亂說。
“姜寧，真是好手段，我真是小看你了。”姜升冷笑道。
“那就勞煩你高看我一些?！鼻芈牶桓适救趸氐?。
她知道姜升的忌憚，而且，她也確確實實生出了其他的野心。若是無法以致遠(yuǎn)長帝姬的身份回到秦國，那么，以姜國女帝的身份回去呢？
“姜寧，你別太過分了！”姜升吼道。
“實不相瞞，我也想知道，皇女的衣服穿在身上，是什么模樣?！鼻芈牶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