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小心翼翼的死亡
這是一片流光溢彩的世界,所有的光彩都在快速后退,形成一片流動的光幕。
宋寒對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并不意外,反而對這個流光溢彩的世界充滿了好奇。
為了在這個詭異的世界給自己一個參照,宋寒開始在心底默數(shù),記錄時間。
又過去了三天,原本流動的光幕,變成了一條條筆直的光線,散發(fā)著淡淡藍光。
而宋寒主要的思緒回到了自己穿越來的那段噩夢。
……
那是一天的清晨,兒子的哭鬧的聲音準時的像鬧鈴一般響起,然后是老婆起床的聲音,安慰哄抱的的聲音,一切都清晰的傳入耳中。
這個時候宋寒已經(jīng)醒了,但是他無法控制身體,連睜開眼睛都不行,看不到任何色彩,就和現(xiàn)在一樣,只保留主觀意識,和記憶,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被囚禁在一個虛無軀體牢籠內(nèi)的犯人。
直到將近九點,他們兩口子經(jīng)營的健身房到了開門營業(yè)的時間,林悅才輕輕推動他。
林悅的動作打破了宋寒的噩夢,使他驚醒了過來。
林悅看著驚坐起的宋寒問道:
“怎么了?”
宋寒回過神,抹了把臉,搖頭道:
“沒事,做了一個噩夢?!?p> 誰知道真正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后面的日子里宋寒每次入睡后,都重復經(jīng)歷著這個無法感知,無法控制,連一開始的能斷斷續(xù)續(xù)聽到的聲音,也開始聽不到的夢魘。
他只能絕望的在這個虛無的牢籠里,等待著噩夢的驚醒。
他意思到自己出現(xiàn)了問題,開始查閱資料,給了自己一個可能的解釋:
人進入深度睡眠,主觀意識提前蘇醒,但身體控制神經(jīng)區(qū)域還沒蘇醒,無法控制身體,而人的意識活動無限接近光速,在意識深處時間被拉長,外界實際過去了一秒,在意識深處仿佛度過數(shù)年一般。
只是哪怕了解自己的問題出在了那,宋寒依然無法打破這個噩夢。
他也越來越難以喚醒,原本輕輕觸碰都能驚醒的噩夢,現(xiàn)在每天早上都要林悅不停搖晃,將手機音量開到最大,在耳邊循環(huán)播放小蘋果才行。
宋寒擔心自己哪天會不會就這樣一覺睡過去,再也醒不過來。
這讓他一個原本民間科學愛好者,開始四處求醫(yī)問道,打坐修仙,想要從玄學中,找到解決的方法。
又是一天清晨,他們在醫(yī)院呆了一天。
最后一項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除了體重超標外,一切正常,甚至可以說比正常人還要健康,畢竟現(xiàn)在這個快節(jié)奏的生活,誰身上沒有帶點病?
宋寒認命了,他叫醒趴在自己身旁困頓的愛人,起身回家。
連續(xù)三天不睡覺,靠打坐休息,讓他看起來仿佛行尸走肉一般,走起路來腳下輕飄飄的,好像一個胖乎乎游蕩的幽靈。
越接近死亡,越害怕死亡。
這半個多月來雖然沒能好好睡一個好覺,但宋寒還在拼命堅持,故作輕松。
害怕老婆擔心和自己身體支撐不住,宋寒每天都在拼命的狂吃海塞,想著哪天真正躺在病床一睡不醒,多儲存些脂肪也能讓他在病床上多堅持幾天。
“老公,沒事的,我們還有錢,你不是說協(xié)和是最好的醫(yī)院的么?哪里肯定能看好你病的!”
林悅看著身旁一臉哀容的宋寒,不停的給他加油打氣。
“我沒事?!?p> 宋寒安慰了林悅一聲:“只是最近天天跑醫(yī)院,我有些累了,想回家休息幾天?!?p> 走到小區(qū)大門口,宋寒抬頭看了看大門旁的攝像頭,又低頭看了看腳下的臺階,愣了愣神。
“老公你怎么了?”
看著忽然不動的老公,林悅小心詢問了一句。
這半個月來,因為宋寒的疾病的折磨,也讓她肉眼可見的憔悴下來,原本懷孕浦乳臃腫的身材,也漸漸苗條。
可能這就是他們這半個月來,唯一的好消息。
“沒什么?!?p> 宋寒拍了拍林悅手背道:
“忽然想吃西瓜了,你去水果店買個西瓜待會我們一塊吃吧?!?p> “那你在大廳座一會,我去去就來?!?p> 林悅小心的將宋寒攙扶到大廳沙發(fā)上坐下,自己快步向小區(qū)門前的水果店走了過去。
看著林悅遠去的身影,宋寒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巴掌,打散了幾天來積累的睡意。
“李哥,麻煩你下午來一趟,我的電話到時候可能打不通,我把我老婆的電話發(fā)給你。”
“好的。我下午14點準時會到,到時候在跟弟妹聯(lián)系。”
電話那頭,李哥答應的非常干脆。
“嗯,謝謝?!?p> 宋寒輕應了一聲,將電話掛斷,雙眼無神的看向遠方。
越接近死亡,越害怕死亡。
只是這半個月來的折磨,已經(jīng)將他心底對死亡的恐懼消磨的一點不剩,他不想再去看病了,這半個月的求醫(yī)經(jīng)歷已經(jīng)快花光她們結(jié)婚來所有的積蓄,在看下去就要舉債了。
遠處林悅拎著西瓜的身影,走了過來。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安穩(wěn)坐在大廳的宋寒,林悅莫名松了口氣,連腳步也輕快了一分。
回到租住的房屋內(nèi),兩人吃著西瓜,和往常一樣,林悅小口的咬著卻怎么也咽不下去,強忍著胃口咽下去,反而將自己嗆的淚水直流,怎么也止不住。
宋寒囫圇吞棗般三兩口就將手里的西瓜全部塞進嘴里,然后惡狠狠的咀嚼著,仿佛擺在面前的不是西瓜,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早上九點,窗外準時響起了熟悉的音樂聲,那是茉莉花。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樓下小區(qū)綠化亭處,經(jīng)常有一伙大爺大媽聚會唱歌。
他們裝備齊全,架曲譜,擺音響,拉二胡,加上五音不全的吼唱,不管什么歌,都能唱出一種遲暮,哀鳴的感覺。
小區(qū)居民連續(xù)投訴過幾回,但是每次都不了了之,最后無奈,便由他任他。
只是這次不知為何,茉莉花的哀鳴傳到耳邊,讓宋寒格外的心煩氣悶。
他打開窗戶,對著原處的那群大爺大媽高聲怒吼道:
“大清早的在那唱!唱!唱!還讓不讓人睡覺,唱的那么難聽,心理有沒有點數(shù)!”
宋寒的怒吼,打斷了遠處的歌聲,那群大爺大媽開始對著宋寒的窗口指指點點,其中幾個大媽更是氣沖沖的向宋寒這座居民樓走了過來。
宋寒看著遠處走來的身影,轉(zhuǎn)身拿起桌上剩余的半個西瓜,看著樓下沒人,惡狠狠的向大門口砸去。
嘭??!
汁水四濺,鮮紅的果肉仿佛鮮血一般,流淌一地。
宋寒的兇狠,讓那幾個大媽走到樓旁腳步的為之一滯。
宋寒還不解氣,怒氣沖沖的向樓下沖去。
好像是宋寒氣沖沖的步伐太快,在走下大門口的臺階時,踩中破碎的瓜皮,腳步一滑,身體直梆梆的向后摔去。
一聲悶響,鮮血染紅了黃褐色大理石臺階,和遍地的汁水混在一起,仿佛這周圍遍地都是他流出的鮮血一般。
躺著血泊中的宋寒反而如釋重負,他再也不用苦苦支撐,可以真正安穩(wěn)的睡覺了,就在這樣沉睡下去也好,除了大理石臺階當枕頭比較硌人外,一切都那樣完美。
他有預感,自己這次睡著以后,可能再也不會醒來了。
半個小時后,120姍姍來遲。
“傷者已經(jīng)失去生命體征,沒有搶救的必要了。”
“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醫(yī)生說的話,林悅仿佛沒有聽見一般,嘴里不停哀求著。
醫(yī)生勸說無果,安排同事將宋寒的遺體抬上救護車。
下午14點,林悅呆坐在急診室門前的座椅上。
急診室的大門敞開著,里面宋寒躺著手術(shù)臺上,臉上蓋著白布。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怎么愛你都不嫌多……”
“林女士你好,我是李律師,宋寒讓我轉(zhuǎn)交一份資料給你?!?p> “喂?林女士?你在么?”
聽到宋寒的名字,林悅有了反應。
“我在市二院?!?p> “二院?你等我下,我二十分鐘后到。”
二十分鐘后,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子趕到醫(yī)院,他看著大門敞開的急診室和門口靜坐的林悅有些意外。
“林女士,你老公宋寒呢?”
“他在里面搶救?!?p> 林悅的聲音有些顫抖。
李律師扭頭看了眼敞開大門的急診室有些奇怪。
他信步走了進去,看著躺著病床上蓋著白布的身影若有所。
“這是宋寒讓我給你轉(zhuǎn)交的資料,與一封讓我轉(zhuǎn)交給你的信件。”
林悅接過信件,看著信封上畫著愛心和老婆大人親啟的字樣,眼中恢復了些許神采。
“老婆大人,見信如晤……”
宋寒的字還是和以前一樣,歪歪扭扭,明明體育生畢業(yè)偏偏喜歡咬文爵字。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jīng)離開了,原因可能是一睡不起,也可能是一場意外。
嗯,還是意外好些,不然躺著你身邊,一睡不起,你大概要天天做噩夢了,你本來就睡眠不好,就不給你增加新的困難了。
其實我也想堅持下去,畢竟你那么笨,子悅那么小,還沒上學,有些放心不下。
但是我感覺自己快堅持不下去了,對不起……
這段時間我瞞著你做了一些事情,在剛做噩夢的幾天,我用你給我的零花錢給自己買了一份意外保險,二百八十塊,保三十萬。
當然,現(xiàn)在的保險是什么德行,我也知道,所以等李哥李律師到了,你把我們在醫(yī)院所有的檢查單都交給他,資料里有一份委托書,委托李哥成為你的代理律師,代理費是十萬塊,等到保險下來后,在給尾款九萬,首款一萬塊,我用我們給子悅存的錢,付過了。
抱歉沒經(jīng)過你的同意,就偷偷把錢用了,資料里還有我十天前申請的離婚記錄預約截圖,和我跟網(wǎng)貸客服溝通的對話截圖,你都多復印幾遍給李哥一份,自己也保留幾份。
我用賭博的名義在很多平臺上借了很多錢,大概六十萬左右,這些你都不知道?,F(xiàn)在知道了,也要當不知道。
這些錢我已經(jīng)通過我一個在星羅種菠菜的朋友,都輸給他了。
我有用你的快信加他好友,備注名稱是包菜,等李哥把這些借貸官司都厘清后,你在給他發(fā)個120和銀行卡號碼,他會把錢轉(zhuǎn)給你,應該會有一半30萬,名義上,這會是健身房轉(zhuǎn)讓費,你可以放心用。
如果沒轉(zhuǎn),你把我鑰匙扣上的優(yōu)盤打開,里面有一個名為土豆的加密文件,密碼是子悅的生日,你把里面的資料打印出來,偷偷交給當?shù)卣︱_專案組。
抱歉,結(jié)婚這兩年來,生意沒起色,也沒能給你留下什么錢,最近這段時間看病又花了這么多錢。
你天天帶孩子也沒其他賺錢手段,我只能用這種偷偷摸摸的辦法,給你留點錢。
最后,看完信后把信燒掉吧,別留著,這個也算是我的犯罪證據(jù)。
對不起,我先走了……”
片刻后,醫(yī)院走廊內(nèi)響起了林悅嘶啞的哭聲。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宋寒一直就站在她面前,靜靜的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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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心沒肺的笑
病不起,活著累,也死不起,算是自己對生活的感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