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有件事,我想我不該瞞你?!?p> 她瞪著姜莉,心中突然忐忑不歇,只怕將會聽到什么要命的話。
姜莉靜然地回望著她,接道:“上次在雙烈山莊,我因貪杯,失足墜了塘,差點(diǎn)沒命,好在郭大哥及時將我救起來,恩情如山,我曾起過以身相許之念,郭大哥為你婉拒了我?!?p> 她心中微然一顫。
姜莉見她不語,又道:“我被郭大哥救起時,恰好被慕京撞見,我恐怕他日后向你提起,會引來不必要的誤會。我如今亦成了家,作了人的妻子,將來還將成為一名母親,更能體會你長年孤守家中的苦處。”
“這些事……”她眼眸轉(zhuǎn)了轉(zhuǎn),內(nèi)心一片感慨,卻又不知當(dāng)從何說起,頓了一頓,只道:“倒是從未聽你大哥說起過呢。”
姜莉沖她微微一笑,眼里光芒閃耀,“大哥是不想讓你操這份心吧。”
她點(diǎn)點(diǎn)頭,不再多說什么。
回到房中,沈煙正在收拾行裝,她坐到一旁,思緒萬千。
須臾,眼前驀地一暗,夫君坐到了她身邊,兩人并沒有多說半句,只是相視一笑,她心頭突然就柔軟了不少。
等下人退下,夫君拉了拉她的手,那一夜,二人久違地如魚得水。
翌日醒來,夫君拿出一塊布料,遞給她看。
“憑你這些日子的長進(jìn),你看看,這塊面料如何?”
她伸手接過,一時愣住。
這塊布料,她曾見過。
正因?yàn)橛∠笊羁蹋砸谎劬驼J(rèn)了出來,最終,理智壓住她差點(diǎn)脫口而出的沖動,她微微一笑,不那么真誠地說道:“這面料輕薄,質(zhì)地細(xì)膩,若用來縫制貼身衣物或褻褲,一定相當(dāng)舒服?!?p> “嗯?!彼蚓澩攸c(diǎn)點(diǎn)頭,細(xì)聲道:“這是中京織造局新出的云田紗,市面上還不常見,我打算進(jìn)一些回來,先試試行情。”
“它叫?”
夫君奇怪地望了她一眼,“云田紗?!?p> 她緊握著手里的面料,呆了半晌,發(fā)不出一句話來……
可是后來,她并沒有去找九墟圣主。
一切隱瞞的實(shí)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日,怪她過分急躁,又太自以為是。
不久后,辛柏被抓,承認(rèn)了他與外賊勾結(jié)的事。
兒子慕京正式拜容允祥為生,兩家說定,等過完元宵,便讓他到鄰縣求學(xué)。
過年之前,景陽來記,采買了許多布料。
同時轉(zhuǎn)告給她,長嫂的身體已基本無礙,打算等天氣暖和,四處游歷一番。
黃少俠早已離開山莊,葉少俠傷勢已復(fù),帶著聶姑娘回千歲山莊報仇去了。
至于他自己,還是老樣子,嘴角咧得再虔誠,也掩不掉眼里的哀傷。
曾幾何時,她以為他大變的原因全在于長兄暴逝,如今才知道,不全是也。
有一位姓秦的女子,她素未謀面,卻輕而易舉地就割傷了他的心,讓這個卓而不凡的少年,從此心中多出一份傷勢。
至于她的夫君,還是老樣子,不冷不熱,不聞不問,只在偶然之間,顯露出讓人疑竇叢生的溫柔。
而她,自打服下竹蓊飲后,漸漸看淡許多。
那一年的冰糖葫蘆,是她此生最后一份甜蜜。
這一年的起伏,也讓她想通了很多事。
一旦對什么事情保持期待,失望以后,就會害怕再度擁有。有時患得患失,使得人殺心四起,有時又怨天尤人,白白蹉跎光景。
還不如,從源頭處將一切扼止。
自此以后,眼前人不再是心上人,平凡的愛戀即將轉(zhuǎn)成互相點(diǎn)燃對方的兩根孤獨(dú)火芯,只求彼此取暖,共度余生就好,不再強(qiáng)求一心一意,苛求他絕對忠誠。
這樣,就不會再哭了吧?
不忍心讓他從此失去愛,畢竟他擁有的已經(jīng)那樣少,就讓自己轉(zhuǎn)變,成為一樁長在春日下的空心的木頭,開出何種顏色的花,都是正直又挺立的花,不是為了誰,不是為了愛,只為自己,應(yīng)該也不錯吧。
至少這段日子以來,煩惱少了許多,妄想空了許多,人清靜許多,只懷善惡,不懷忐忑,也望將來法喜充滿,能好好享受寒來暑往的每一天。
關(guān)于她見過九墟圣主一事,必將成為永遠(yuǎn)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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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料到,這次的生意會落空。
算準(zhǔn)的東西,卻失之交臂,多多少少有些可惜。
魯陽殿中,她一下一下地數(shù)算著念珠,心里總結(jié)著失敗的原因。
沒過多久,厚幌被人撐開,幾絲寒氣從門外涌入殿中,她卻絲毫沒感到冷。
如同一段秀氣的玉料,她的容貌是一種驚世駭俗,面部表情卻不夠豐富,時常訥訥地睥睨著遠(yuǎn)處,往往一坐,就會靜靜地呆上半日。
她身上有種冷洌,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著別人,千萬別輕易湊近,否則將有喪命之危。
所以畏懼她的人有很多,真正與她相熟的,就只那么一個。
如今,她惟一知心的朋友,一個神態(tài)像貓一樣的俊秀少年,用手撣去肩上的雪,聲音帶笑地說道:“雪真大?!?p> “這點(diǎn)雪不算什么,你得去分雪境看看,白茫茫天地一片,所以,那里的人從來不穿白色衣裳。”
“我可不去,掃雪族喜歡用活貓祭天,這種行徑,比魔更過份?!?p> “子非魚,焉知那些貓不是自愿的呢?”
“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道呢?”
“再繞下去可就沒意思了,你來又有什么事?”
“還不是為了新的生意。”
她嘆了口氣,“真是一日不得閑?!?p> “只要這世間貪嗔癡慢疑還在,我們就絕不會缺少生意?!?p> “這次又是什么交易?”
“哦,事情比較復(fù)雜,容我慢慢與你說道……”面前人輕蹙起眉頭,思忖一二,然后一五一十地將各條各緒,按照清晰又完整的思路與她說了。
她聽罷,沉吟半晌,緩緩點(diǎn)頭,道:“既然此事與神祇有關(guān),穩(wěn)妥為上,你親自去一趟吧?!?p> “別讓我去,我身體還未恢復(fù)呢?!?p> 她輕笑,“總不能叫我去吧?”
“我自有人選,你到時就知道了。”
“此事棘手,酬勞呢?”
“也不過就是一粒摩尼寶珠,能避水,移山,還能叫瞎子得見光明?!?p> “好啊,很有誠意。”她微微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