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她一下跳起,興奮地說道:“這樣的趣事,百年未必有一遇,自然要去!”
謙師父微微一笑,捧起茶盅一飲而盡,“到底小孩心性。不過你放心,今夜我與你震師父會混入巫覘之列,護你周全?!?p> 浮想到即將發(fā)生的種種,越覺有趣至極,越是情緒高漲,至于謙師父提及的護衛(wèi)一事,她全沒當回事,只草草應了一聲,便坐到旁邊去了。
可真入了夜,當她坐進四四方方的金色神轎,才體會到后悔。
有些年頭的轎室,從外頭看一片金碧輝煌,頗富古雅之風,里頭卻是一片陳舊,只見榫卯,骨骼粗糙,何況還雜著一股霉味。
并且轎室狹窄不大,坐好以后,頭部堪堪卡在轎頂隆起的部分,地盤不寬裕,稍一顛簸就有碰頭的危險,就連坐墊也十分生硬不舒適……
早知如此,還不如也混入巫覘之列,跟著大家沿路看熱鬧呢!她獨自苦惱著。
吉時啟程,路上還算平坦,顛簸不大,她腦門上也就不過多了七八個青包,好在隔著窗格透進來的巫覘們的禱辭十分有趣,分走她部分的心神,才能忍下疼痛,沒有沿路慘叫。
那些用來祝禱的辭句,由生活在市井間的巫覘說出,便自帶了一股子渾然天成的市井氣。
禱詞多半是共同的美好的愿望,傳進她一介公主耳里,實在土氣的可愛。
不似她以前經(jīng)歷過的王族大典,沒有動不動就風調雨順、境泰民安的宏愿,只有大小船只航行順利,水產(chǎn)豐盛富饒的務實要求。
其中有一段,當她聽見時,立馬就入了迷——
“念江河大神,與天地合德,與日月合明,與四時合序,無兇惟吉。吾等蒼瀾子民,不弗天道,敬奉天時,行而知命,知進而知退,知存而知亡,知得而知喪,不失其正,唯孝圣人。”
原話出自一本古書,她幼年時曾在謙師父的教導下習過。不過相比文章的緊張嚴肅,巫覘們將它改動得既生動又有人味。
她漸聽漸入迷,至于行程到底進行到什么階段,離碼頭和白灘還有多遠,早已忘得一干二凈……
……
一覺醒來,外頭一點聲響都沒有。
迷迷登登的拍拍臉,她回憶不起自己是何時睡下的,更加想不通自己怎會在如此重要的時刻睡著。
昏暗中,她寧神屏吸,撥開發(fā)絲,將耳朵緊貼在轎身上,搜尋著四下的動靜。
如此許久,聽不到任何活口的氣息,惟有遠處飄來幾道零星星的刀劍相交的打斗聲,但也相距甚遠,還斷斷續(xù)續(xù)……
出事了!她立馬意識到。
伸長腿,使勁踹向正面轎門。
踹了半天,轎門紋絲不動。
憑她一個習武之人的腿力,連塊木板都沒踢破,真是怪事。
她慌里慌氣地伸手摸向兩邊,感應到整間轎室正被強大的結界裹覆著,但施術者氣息陌生,猜不出到底是誰所為。
破不開門,她試著逃窗,無奈結局相同,整個轎室固若金湯。
一時氣惱,無處發(fā)泄,只能兇狠地跺向轎底,怎知跺著跺著,轎底一塊木頭有所松動,竟隱隱透進幾絲熒光。
這事靠譜。她當機立斷,從頭上拔下銀簪,卡入細縫,正要用勁啟撬時,一陣緊挨一陣的猛烈的顫動忽由遠及近而來,轎身跟著左右搖晃不止,她不得不停下動作,雙手撐持著兩邊,以免碰頭。
仔細聆聽,像是巨人的腳步聲。
腳步聲里還雜著樹桿斷裂與房屋倒塌的動靜。
她不由聯(lián)想到鬼士方,以為巨人是沖著自己或神轎而來,當即嚇得不敢妄動,心砰砰直跳。
巨人來到近處,發(fā)出一聲怒吼,刮起一場風嘯,轎身跟著顛簸搖晃,她深覺得自己活像一條被吊鉤扼住性命的河魚。
憑厚重的鼻息,她分辨出巨人就在轎攆的正前方,腦海中頓時冒出“完了”的念頭,以為遭逢死劫,在出于本能的求生欲望的催使下,加大撬動木板的力道,結果噌然一聲,簪子斷裂,她重重跌坐回位,后腦勺猛地在木頭上一嗑,疼的眼冒金星。
“別白費力氣了?!币粋€清冷的聲音傳來,帶著十二月的霜片雪粒。
她嚇得渾身打抖,猛然四望,可轎室如此之小,別說貓了,就連半根貓毛都沒有。
難道是幻覺?
正尋思時,那聲音再度傳來:“乖乖坐好,這是桐花之禁,沒有施術者的命令,外力根本傷不著你,當然了,你也逃不掉?!?p> “……桐花之禁?”這當兒,她總算回神,覺察出瞎貓就附近,“你下的術?”
“你自己的師父,卻全然不了解嗎?”
她搖搖頭,過了一會兒,瞪起眼睛問:“你說得到底是我哪位師父?”
瞎貓嘿嘿一笑,聲音充滿譏諷,并沒有為她答疑。
她兀自回想,震師父號稱魔界第一掌師,能直接動手的情況從不動嘴,(不能直接動手的情況也不動嘴),這種彎彎繞繞的法子,顯然不是他的風格。
只有可能是謙師父了,可謙師父為何要拘著她?
“究竟出了何事?”她忍不住追問。
外頭陡然靜悄悄的,好像巨人與瞎貓已一齊離去。
她怳怳然敲擊轎身,不甘地問:“喂,你還在嗎?”
半晌,瞎貓答復:“在?!?p> 不禁問:“那個龐然大物呢?”
“中了我的術法,已經(jīng)離開了?!?p> “外頭的百姓怎么樣了?是否死傷慘烈?謙師父為何將我拘在轎中?你又為何在此?到底出了何事?”
“先問百姓……有意思……”瞎貓嘟囔了一聲,頓了一頓,回答道:“謙吉已將你托付給我,從今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p> “滿口胡言!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想我知道的,必然比你知道的更多?!?p> 急火攻心,逼得她面紅耳赤,慌張中口只??诓粨裱裕骸柏M有此理,我乃魔界七公主,身份地位何其尊貴,你算什么東西?謙師父忠心于我父王,又豈會將我隨意托付他人——不,你甚至連人都不是?!?p> 瞎貓惟冷冷一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