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啐口了痰,狠狠往逃犯屁股上踹去一腳,卻又暗中收緊力道,以免真把人踹傷踹殘,還得他親自動(dòng)手扛回去。
“廢什么話!到了衙門,自有你的好招待!”
那人苦苦地“哎喲”一聲,臉上愁云密布,“真是點(diǎn)背!任憑別的快手查辦此案,絕沒有人敢這樣對我!”
“你當(dāng)老子樂意?。空l教你個(gè)豬油蒙了心的,殺人犯火不長眼,偏偏敢在中京府的轄區(qū)犯事!我還不樂意跑這一趟呢!”
逃犯一聽,咂巴了一下嘴,喃喃而語:“頗有道理,等出了獄,我馬上逃到外府去!中京府就是中京府,果真厲害?!?p> “出獄?”他冷冷一笑,“出生還差不多!想到外府,下輩子吧你!”
逃犯擺擺頭,突然地平心靜氣,“來生我可不再犯法殺人了,我也想好好做一回人,使勁存幾個(gè)銀兩,也到那濃香軟玉的地方好好快活一把?!?p> 童玉宸忍不住譏笑道:“想得還挺美!可惜像你這等殺人犯法的兇徒,轉(zhuǎn)世投胎只配為奴作娼。還想當(dāng)個(gè)正經(jīng)人?呸!”
逃犯眼睛一瞪,居然嫌棄地道出一記冷言冷語:“噫!佛家都言眾生平等,怎么童捕頭眼里還有二四五六呢?”
這話可真不像一介殺人犯該說的,童玉宸一面腹誹,一面催促:“我既不是佛,也成不了佛。走快點(diǎn),少廢話!”
將逃犯押回衙門,得了一天假,大睡一場,直睡得天昏地暗,如醉如病。
翌日早起上工,又接手一樁輕省案子,說是小睿王府鬧鬼,疑有賊人作亂,衙門派了兩拔人馬前去,皆無功而返。
之所以稱小睿王府,是因?yàn)槿缃竦念M醪⒎穷M醺脑鳌?p> 原本的睿王是小睿王的親叔叔,乃陛下的同母胞兄,十七冊封睿王,一向恭謙守份,最后卻因暗中屯甲養(yǎng)兵,有叛亂之嫌,被小睿王給上告揭發(fā)了。
陛下抄了原本的睿王府后,順?biāo)浦鄣?,將睿王的稱號(hào)改賜檢舉有功的侄兒——也就是如今的小睿王,坊間為了好分辨,便將如今坐擁頭銜的這位睿王,稱之為小睿王。
這位小睿王雖說身份貴重,卻是為人輕浮,貪戀美色,整個(gè)一派紈绔景象,辦事還不牢靠,除了檢舉有功外,再?zèng)]有其他建樹。
甫聽聞鬧鬼一事,童玉宸便暗暗猜想,這事八成與小睿王的風(fēng)流債有關(guān)。
案無好案,是他的預(yù)料。
一對時(shí)后,輪他值守。
府中女眷為了避嫌,全部撤出了主院,只剩下小睿王身邊的一位嬤嬤還時(shí)常走動(dòng)。
四下雖無女眷,卻仍是滿院的胭脂香粉味。
他手按寶刀,百無聊賴地穿行在主院花徑中,偶然望見滿天星絮,預(yù)計(jì)明日又是一個(gè)好天。
驀地,書房里傳來嬤嬤的尖叫:“有鬼,有鬼!”
聞聲之下,撒腿就跑,一徑挺肩撞入書房之中,連門板都被撞下。
屋中無光亮,只有隱隱月色如霧,照四下一片晦螟,他定睛一查,只看見縮在桌角的嬤嬤,渾身哆哆嗦嗦,臉色掛白,卻并沒看到鬼影。
書桌上,有人打翻了玉硯,墨跡涂拓得滿地都是,書柜也被人掀翻在地,屋中一片狼藉。
乍然間,頭頂傳來一陣響動(dòng),聞聲舉頭一望,居然一個(gè)是青面獠牙滿頭枯發(fā)的小鬼,正在梁柱之間繞來繞去,形如蛐跡,且衣裳如血,黑暗中飄飄蕩蕩的,果然好不瘆人。
他收緊心神,嗤然大喝:“閣下裝神弄鬼,卻是來錯(cuò)了地兒!此乃天子腳下,睿王得皇恩庇佑,神仙尚不敢輕賤,何況區(qū)區(qū)小鬼,更加唬不住人!”
小鬼撥開擋在眼前的枯發(fā),沖他吐出舌頭,扮了個(gè)鬼臉。
童玉宸登時(shí)氣得火冒三丈,抽刀而出,氣勢兇狠,“敬酒不吃吃罰酒!”
言已身動(dòng),足尖用力一點(diǎn),也奔到了梁上,可惜對方身手迅捷,早已飛出后窗而逃,教他連袖子都沒摸著一下,撲了個(gè)空。
緊跟而上,一路卻是心音如鼓。
看身形背影,總覺得有些熟悉,害怕真是某人,卻又期待是她。
移時(shí),雙方停在某間屋子的歇山上交了一通手,交手過程中,他不意抓下對方的幾縷頭發(fā),枯發(fā)下的真容一閃而過,被眼尖的他覷個(gè)正準(zhǔn)。
“丫頭,真的是你!”他壓著聲說。
小甲被他一叫,估計(jì)是驚著了,所以出手一慢,招式中露出了破綻。
四下有人圍觀,直接放招肯定不行,童玉宸只好裝作腳底踩空,順勢一倒,借此錯(cuò)過那招破綻。
底下突然傳來一聲大喊:“捕頭,我來助你。”
在那人趕到前,他火速?zèng)_小甲使了個(gè)眼色,細(xì)聲道:“還不走!”
小甲瞪了他一眼,旋一點(diǎn)足尖,縱下屋頂,落入旁院,又是一點(diǎn),飛上另一道硬山,如此三兩下,轉(zhuǎn)眼就飛得老遠(yuǎn)。
童玉宸松了口氣,收好寶刀,起身而跳,跟了上去。
依小甲的輕功,就連童玉宸都不能勉強(qiáng)追上,遑論他那些不成器的下屬。
果不其然,二人相跟著奔了十幾里后,后頭漸漸沒了人影。
直到一片湖邊,小甲終于放慢步子,他稍事趕到,大口喘著粗氣停在她身后,好容易緩過勁來,抬頭一看,對方竟然一派氣息穩(wěn)定,不喘也不累,真是嘆服到了心底里。
“就你這點(diǎn)提縱本事,還自稱名捕呢?”小甲將遮在臉上的頭發(fā)慢慢攏到后頭,露出一張用灰糊過、寸土不生的臉,訾笑著道。
看來為了扮鬼嚇人,她也是豁出去了。
童玉宸撓了撓腦袋,言語間猶帶喘息:“那小睿王并非作惡多端之輩,你跑到他府邸作什么祟?”
“他雖未作惡,卻知情不報(bào),包庇惡人。我如今鬧得他家宅不寧,不過略施薄懲,好讓他長個(gè)記性!”小甲義正辭嚴(yán)地叉著腰說。
“如何,”童玉宸滿心疑惑:“你又插手其他案子了?這次又能掙多少?”
“呸!”小甲啐了他一聲,看神色似乎并不打算答復(fù)。
他只好悻悻作罷,手指頭暗暗撫摸睚眥,“你可真是膽大,如今連王府都敢闖了!”
“有什么不敢?我一身孑然,了無牽掛,又不像你那么窩囊!”
童玉宸不自在地踢了踢腳尖,“事不三思終有悔,你呀,就是太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