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無聲息地走到門邊,目光追隨著他。
腳步跟了出去,當然保持了一些距離,赤著腳丫子,就像貓科動物一樣,她想起了那只橘貓,經(jīng)常不經(jīng)意地出現(xiàn)在身后,能把人嚇得夠嗆,想到這,她有些得意。
高大的黑影站在右邊的鎮(zhèn)墓獸旁邊,手伸了過去,應(yīng)該是嘴巴的位置,推了一下?——嘩的一聲,石門開了!
她抑制不住激動,往前跑去。
等等,現(xiàn)在不行,一旦被發(fā)現(xiàn)就前功盡棄,應(yīng)該等晚上,月黑風高的時候。
她停了下來,開始若無其事地在地宮里面散步。
這個神秘的男人是誰?——花了一大筆銀子有什么目的?——肯定不是為了買個端茶倒水的丫鬟或者舞姬,在他眼里自己比她們更有價值!——是什么價值呢?——不過有一點可以保證,他肯定舍不得把自己弄死,這個世界,沒人會跟銀子過不去。
想到這里,她的心情頓時愉快很多。
回到了房間,“小雅,從今天開始,偵測半徑十米,一旦有生物靠近,立即發(fā)出警告?!?p> “主人,警告還是用貓叫嗎?”
“不,讓我想想——就用振動吧!”
哼,我倒要看看下次誰嚇唬誰?
“現(xiàn)在進入計算機模式。”
手鐲向空中投射出一個藍色光點立方體,構(gòu)成一架帶著鍵盤和全息影像顯示屏幕的光虛擬計算機,這是21世紀的智能助手,取代了世紀初期的移動手機——移動應(yīng)用外加接打電話。
一個人的古墓生活對她來說愜意得很,通過光虛擬計算機,看看書,聽聽歌,發(fā)發(fā)呆,跟小雅下下棋......悶了,就出去活動一下腿腳;餓了,到了飯點食物就會出現(xiàn)。
她就像一只被定時喂養(yǎng)的寵物。
順便補充一下,水晶手鐲能量通過陽光進行補充,在地下怎么解決?
經(jīng)過一番測試,蠟燭光也能起到太陽光的功效,不過就是需要多花些時間。
夜來臨了。
古人的三更天,大概十一點,水晶手鐲劇烈地振動起來,提前預(yù)設(shè)好的,她不敢選擇更晚的時間,傳說中的午夜時分令人遐想,可自己畢竟是人,雖然穿著一身白裙,碰到人可以把他嚇到魂飛魄散,遇到鬼就不見得了。
她警惕地坐起來,這個世界寂靜得無一絲聲響。
就著甬道里面的微光,她出發(fā)了。
在怪獸的嘴巴里面摸索了一番——同樣的位置,原來血紅的大舌頭下面藏著一個石球,握住石球向前方一推,嘩的一聲門開了。
她沒有拿蠟燭,對于一個生活在地下的生物來說,月光足夠了。
漆黑而靜謐,前面不遠處可以瞅見淡淡月光映射形成的影子。
她的心情激蕩,向著那抹光亮走過去。
一個窄小的出口。
鉆了出去。
撲鼻而來的像是梔子花的芬芳,不過她現(xiàn)在很興奮,完全沒有閑情逸致去欣賞。
咦,還有拉風箱一樣的鼾聲?
循著聲音望去,兩個兵士斜靠在兩側(cè)山石邊,正在酣睡。
果然有人看著她,不過每天對著石頭,就是神仙也得睡過去。
她開始一個人在月光下四處游蕩。
這是個花園,身后的假山就是地宮的入口,假山外面的羊腸小道被兩側(cè)的繁茂濃密的桂花樹遮擋得只剩一條細縫,果然是個隱秘的所在。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夏末秋初,桂花的香味兒在夜風中飄蕩。
沿著蜿蜒石徑一路前行,面前忽然出現(xiàn)一個蓮池,蓮池旁邊還有一個八角小亭。
月色清輝瀉下,蓮葉間一朵朵蓮花散發(fā)著銀白色的幽光。
水晶手鐲嗡嗡地振動起來,她一個哆嗦,蹲了下去,隱沒在路旁草叢中。
一只青蛙撲通跳到了水里,緊接著蛙聲一片。
她匆忙起身,沿著最近的一條廊道向前院方向逃去,以前經(jīng)常參觀古代院落,格局都差不多。
后院傳來密集的腳步聲,還有金屬碰撞的聲音,很熟悉,這里有衛(wèi)兵巡邏。
在智能助手小雅的幫助下,她不時地躲在墻后面,樹后面,草叢后面......穿過重重院落,來到了前院。
在大門附近,發(fā)現(xiàn)了一道側(cè)門。
毫不猶豫地,她打開側(cè)門,跑了出去。
等等,你能去哪里?走出這里,你連頓飽飯都吃不上!
我可以去找云飛——哼,他現(xiàn)在是老鼠掉在米缸里,早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凈!
她噙著淚水停住了腳步。
轉(zhuǎn)過身,呆呆地望向這座大宅子——三年,只需要忍受三年,就可以回到那個美好的世界。
現(xiàn)在回想那一切,所有的人,所有的事,美好得令人迷醉,遙遠得令人心痛。
遠處傳來“咚咚咚”三更鼓響。
一個激靈,她的神志清醒過來,悄無聲息地,沿著來路她回到了地宮,躺在了床榻上。
激蕩的心情重新恢復了平靜。
日子一天天過去,那個陰沉異常的主人貌似并不住在這個地方,沒有再過來,她半夜醒來就出去溜達一圈,呼吸點新鮮空氣,跟巡邏的衛(wèi)兵玩一玩捉迷藏的游戲,接著再回來補一覺。
這一夜醒得晚了些,半夜三點,她站在蓮池旁邊眺望星空。墨色蒼穹,乳白色的星河橫跨天際,所有的思緒在心頭翻騰著。
云飛在哪里?
一定要找到他!
茫茫人海,找得到嗎?
手鐲突然劇烈地振動起來,她熟練又敏捷地閃避到桂樹后面。
一隊巡邏的兵士呼喊著跑過來,在蓮池畔停下,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又朝另外一個方向奔去。
她舒了一口氣,從樹后面冒了出來,準備回宮。
不遠處的桂樹叢中傳來陣陣痛苦的呻吟——男人的呻吟?
循著聲音她悄悄摸了過去,站在不遠處,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前方。
在經(jīng)歷了種種奇怪的事情之后,在這個異世界,她比過去謹慎許多。
一個身著黑色衣袍的男人躺在樹下,右手握著一把劍,左手捂著大腿,似乎聽到了響動,朝她望過來。
受傷了?
她保持距離招呼了一聲,“嘿,你怎么啦?”
男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你是人是鬼?”
她走到較為空曠的地方,皎然月華下,白色衣裙在夜風中飄舞,頭發(fā)也飄了起來,微微一笑,“我當然是人,你看我有影子?!?p> 男人臉上蒙著黑面巾,那雙眼睛對著她從上到下仔細地打量了一遍,又往地上看了看,放下心來,“你能不能找口水給我喝?”
郝雅有些疑惑,站在一旁沒有動靜,“你為什么被追殺?你是賊?”
“姑娘誤會了,我是官府中人,正在調(diào)查這個地方,不料跟巡邏的衛(wèi)兵遭遇了。”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來一塊腰牌,遞了過來。
“官府中人,”她走上前接過去仔細看了看,真是腰牌,算是古代身份證,一般人還沒有——應(yīng)該是黃銅打造的,橢圓形,磨得又滑又亮,上面寫著兩個大字——“蕭凱”,旁邊還有一溜小字——“不良人”。
“什么是不良人?”
“姑娘有所不知,大唐的不良人是專門調(diào)查各種案件的?!?p> “案件?這里有什么案件?”
“這是官府機密,恕在下無可奉告?!?p> 她不由得好奇起來,看樣子這個主人可靠不住,已經(jīng)被官府盯上了,說不定哪天就被抄家滅門,也許這就是那個壞人這段時間沒來的原因。
“你在這里很危險,我?guī)闳€地方?!?p> 說著,她走上前去,試著把他攙扶起來。
他掙扎著,右手長劍一撐,緩緩地立了起來。
兩個人蹣跚著沿著狹窄的小道向假山走去。
他很安靜,沒有說話,不過身體好像很燙。
他們小心翼翼地穿過假山里面的暗道,來到了地宮外面,那兩個軍士還在熟睡。
回到房間,郝雅找了一床被褥鋪在地上,讓他躺在上面,又斟了杯茶水遞給他。
“你的傷口怎么辦?”
“姑娘不必擔心,我身上帶著金瘡藥,我......自己來處理?!?p> 她躺回到床榻上,不再看他,那個位置還是回避比較好。
她閉上眼睛,耳畔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周圍恢復了沉寂。
“姑娘為何一個人住在這種地方?”那一側(cè)傳來渾厚的嗓音。
“我不是大唐的人,不久前莫名其妙地來到長安,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被關(guān)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闭f著,她的視野有些模糊,淚水從眼角涌了出來,過往的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浮現(xiàn)在眼前。
“姑娘可以自由出入,為何不離去?”
“我也想離開,可是我在這里舉目無親,離開這,我......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漆黑的房間忽的安靜下來。
不知為什么,也許很久沒有跟人說過話,也許在這個世界只有這個人在關(guān)心她,她想跟他說說話,“三年以后我就會離開這里,回到我來的地方。”
“你來自哪里?”渾厚的嗓音帶著好奇。
她的話涌到了嘴邊,又縮了回去,稍稍停頓了片刻,“那是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但只要你想回去,現(xiàn)在就出發(fā),無論路程多遠,三年以后肯定到家了?!?p> “我,”她在尋找一個比方來解釋,“這么說吧,我的世界跟這里就像兩個房間,平時,這兩個房間之間沒有門,我不能到你們這,你們也不能來我那。突然有一天,中間開了一扇門,我一不小心穿過那道門,踏進了這里??墒悄堑篱T隨后就關(guān)上了,我回不去。只有等到三年以后,那道門才能再次打開,到那個時候,我就可以回去了?!?p> 說到這里,她感到很絕望,開始抽泣起來,“我很后悔為什么要穿過那道門,現(xiàn)在我時時刻刻都想回去?!?p> “一起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你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借你一個肩膀?!?p> 她哭得愈發(fā)傷心了,哽咽著,“簫哥哥,謝謝你,我一個人習慣了?!?p> 地宮中漸漸恢復了黑暗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