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兩個呼吸的時間,巴頓號已然橫飛出百米之外,彌散空中的霧氣像是實體一般砸在身體上。
不過,赫納溫卻在這時笑出聲來,他躺在甲板仰頭大聲呼喊著:
“太爽,爽,啦......”,嘶啞的喊叫在風(fēng)中被無限拉長。
其他人也跟著朗聲笑著,肆意而釋然。
縱然下一刻就是死亡,但那又如何,無論何時行與路上,即使沖向深淵,這才是旅行者!
大海翻騰,磅礴的浪濤已壓至頭頂,如同金色的天穹覆頂,眾人眼中的世界完全被金色包裹。
就在這時,濃郁的自然之力像是噴涌的火山,整艘船頓時活了過來。黃綠色的嫩芽,粗糙的樹干,細嫩的枝椏,自巴頓號船體的每一個角落舒展出來,橫生交錯的枝干像是漁網(wǎng)一般將船體包裹,寬厚的葉片覆蓋縫隙。
每個人都清楚,這是那位精靈以自己的生命筑起的壁壘,籍由此抵達康洛斯所指引的前方。
也是在這時,另一股恐怖的壓力降臨。
這與來自頭頂?shù)陌蹴绾@四欠N現(xiàn)實的壓迫不同,與深處光輝之國內(nèi)心靈低沉的壓力不同,更像是面對光陰,面對整個世界的壓迫感,縹緲而深沉。
下一刻,風(fēng)聲鼓動,像是雷鳴響徹長空。
一股不知來自何處的風(fēng)暴降臨此間,在這浪濤與大海之間的縫隙,轟然炸開,旋即,整艘船如同炮膛內(nèi)的炮彈一般,激射而出!
是萊棲,早在指引方向之后,他便在一遍遍嘗試著誦念天啟之音,基于它來釋放魔法。
直到這一刻,來自恢弘之處的無上存在才終于回應(yīng)了萊棲的祈求。
于是,混亂、猙獰、破敗、宏大的聲音響徹腦海,撕裂頭顱的痛感再次浮現(xiàn)。
這才完成了以巴頓號為炮彈的壯舉。
伴隨著這個縹緲壓力的降臨,在所有人都未曾觀測到的區(qū)域,那里本是旅途之外的區(qū)域,那里本應(yīng)是一片虛空,一片空白。
但現(xiàn)在,北海之地虛幻的冰極若隱若現(xiàn),像是有一個攀附在天地之間的磅礴之物橫亙;同時,世界的另外一端,是黑夜,嵌在天穹的月輪上仿佛出現(xiàn)一抹虛影,猙獰而扭曲;安達卡大森林是一切旅途的開始,如今,大片的叢林自空白間抽出,數(shù)間或奇異或古老的建筑浮現(xiàn);而在最后,無比遙遠的南極之地,陰沉的黃昏伴著刺目的陽光一閃而過。
但這一切卻都無人知曉。
狂風(fēng)與急速之間,包裹船體的藤蔓斷裂、枝干破碎,葉片也脫離開來在空中飛舞,它在一點點分崩離析。
就像是消融與金色之海中一般。
巨浪終于拍擊而下,那巨大的聲響就像是雷霆在耳邊炸響,火山在腦海中噴發(fā),所有人腦海一陣轟鳴,嗡嗡作響。
磅礴的水流伴著不可撼動的壓力砸下,像是一雙巨手拍擊在船體上,將其狠狠地嵌入了海水之中,包裹船體的粗壯枝干霎時破碎,湍急的海水隨之灌入。
似乎有人扼住了眾人的咽喉,巨大的壓力之下,呼吸都是一件困難的事。
就在這絕望的時刻,船體又是一震,自然的氣息愈發(fā)濃郁。
下一瞬,就像是邁步進入森林一般,自然之息開始翻涌。
與此同時,數(shù)十株粗壯到需要幾人合抱的樹干自甲板中伸展而出,很難想象這薄薄的木板是如何長出這些的,巨大的樹木擠了出來,樹干間只余下細小的縫隙足夠眾人棲身。
樹冠高聳,它們好似撐起了天穹,抗衡著恐怖的壓力。
風(fēng)聲依舊,似乎有巨龍咆哮,遠比之前巨大的“船”伴著風(fēng)聲,穿行在海水中。
樹軀破碎,飄在海中。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瞬,可能是一生,終有一刻,已然面目全非的巴頓號破開水流,竟一時翱翔在空中。
這里像是一片真空地帶,湍涌至百米的海浪在這里并不存在,就像是海浪之山間的盆地,被人硬生生扣去了一塊。
像是感受到身處安全之地,那些依附在船體上的巨大樹木瞬息枯萎,凋零,化作灰燼消散空中,而一同逝去的還有那位精靈的生命。
他在巴頓號駛出海浪的那刻,便跳下了船,兀自墜入金色之海。
噗咚一聲,消失不見。
嘭!巴頓號那損失過半的船軀落入水中,發(fā)出巨響。
但這巨大的聲響卻遠沒有那一聲輕響令眾人動容,有些人如萊棲,甚至不知道他的名諱。
但知道,他為我而死!
只是,這種平靜只持續(xù)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有人強撐著身子站了起來,面容上的輕松頓時消失,繼而是深深的驚恐,面色慘白。
因為就在這片安寧之海的中央,是一艘巨大的船舶,其上振翅的羽翼,恢弘的日冕,閃耀著金色光輝的船體,無不彰視著它的存在。
光輝神殿。
船頭處的一抹紅色是如此明顯,那是,第三位紅衣大主教。
第四位圣者!
這時,巴頓號船頭處再次傳來萊棲虛弱的聲音,他整個人趴在護欄上,像是一具尸體般,發(fā)出了近乎腐朽的聲音,“右滿舵!全速!”
同樣躺在一旁的赫納溫也扯著咳血的嗓子復(fù)述著:“右滿舵!全速!”
船底破裂,金色的海水正在慢慢灌入,但依舊有木紋生長蔓延,正在試圖將船體修復(fù)。
聽到他們聲嘶力竭的叫喊,眾人頓時向右側(cè)看去,可能是因為那光輝教廷船舶的緣故,不止是這附近,一直向著無盡遙遠的地帶,大海同樣是平靜的,毫無波瀾。
嘎啦嘎啦的聲響隨之響起,那是舵手在強行扭轉(zhuǎn)船舵,使之轉(zhuǎn)向,身為第四階神選者,他的狀態(tài)遠好過眾人,也是因為他的存在,這艘船還能浮在海面上并不斷被修復(fù)。
風(fēng)聲呼嘯,巴頓號再度向著南方飛馳而去。
只是,令眾人疑惑的是,那位紅衣主教為何不曾追逐眾人,他們費解的側(cè)頭看向掛在船頭的康洛斯。
還未過去多久,突然間,巨大的如同天穹崩裂的聲響浮現(xiàn)。
眾人抬頭看去,卻發(fā)現(xiàn),覆蓋天空的無盡光輝裂開了,恢弘的烈日逐漸破碎,再然后,陡然崩解!
.......
時光回溯,素白色的心靈世界,漫天星辰嵌在天穹,但漸漸的,迷蒙的素白色邊緣染上一抹金色,璀璨的太陽也自無處緩緩浮現(xiàn),懸掛在天際,與漫天諸星共亮。
頭戴三重冕冠的烏克利斯頭頂星空,身軀內(nèi)滿溢著星辰,他披著長袍,手持星杖,身旁是其他人璀璨的虛影,依稀可以辨別出希娜圣者等人的形態(tài)。
與往常的淡然不同,此刻的烏克利斯面色凝重,死死盯著那侵入心靈領(lǐng)域的金色太陽。
慢慢的,幾道身影自烈日內(nèi)走出。
其中一道身影愈發(fā)巨大,直至充斥著整個世界,寬大的羽翼將一切籠罩,燃著烈焰的羽毛飄蕩,將這素白色的世界侵染為了淡金之色。
神恩封號,燃盡之羽!烏克利斯輕聲道。
于是,那漫天飛舞的金色羽毛更加璀璨,其上燃著的金色光焰也恍如真實,焚燒著不存在,但真實的無形之質(zhì),整個心靈世界都在肉眼可見的微縮。
而除卻大牧首那遮蔽穹蒼的金色之翼外,另一道身影也同樣無比矚目。
在宏大的如泰坦的身影一旁,他是如此渺小,但又是如此的不可忽略。
那是一位真人般大小的殘破天使,斷掉的羽翼孤零零的插在身后,黯淡的金色血液仿佛流之不盡般,緩緩低落在虛空中,散落,濺射起一多金色之花,再陡然消散。
毫無疑問,這是那位黎王殿的老者德里蘭.塞斯。
與初見時的那副病態(tài)不同,縱然羽翼破碎,天使之名不存,但如今的他神色平靜,淡漠,帶著繁雜紋飾的金色桂冠,那是一種與眾不同的金色,輕柔而和煦,像極了希望本身。
“南晨將之不存!”,德里蘭如此宣誓。
隨即,他摘下頭頂?shù)墓鸸冢蛑罩衼G去,轉(zhuǎn)瞬間散做漫天光輝,那是希望的光輝,但現(xiàn)在,它代表著絕望。
光輝遮蔽過的地方,星光散去,南晨隱沒。
與之相應(yīng)的,烏克利斯,連同希娜圣者幾人頭頂上都浮現(xiàn)了一道小小的桂冠,逸散著淡金色的光輝,又在下一瞬,陡然散去。
正如烏克利斯當(dāng)時向萊棲幾人所說的,這是恩賜,又是代價。
以黎王之冠為恩賜,以這份灌注著無數(shù)希望的權(quán)柄為恩賜,收取了南晨之輝這份代價。
當(dāng)然,這只是暫時的。
僅僅憑借德里蘭和死去黎王的權(quán)柄,根本不可能剝奪海倫納斯與夜空的掌馭,即便換做圣許佩里翁親自前來也難以做到,但如果只是遮蔽這片光輝神國內(nèi)的星空,卻是已然足夠了。
星輝隱去,金色的光輝愈發(fā)明亮,而與之相應(yīng)的,充斥在大祭司身體內(nèi)的星辰也像是死去了一般,漸漸黯淡。
德里蘭輕聲道:“烏克利斯,你太過自大了!”
恢弘浩大的聲音回蕩在這愈發(fā)微小,瀕臨破碎的世界,如同神之箴言。
他隨之宣稱道:
“神明的國度中,并無你們的恩土,衪的光輝也不會分潤半點!”
對面,烏克利斯已黯淡的像是一尊尊石像,他緩緩搖了搖頭,面龐之上滿是遺憾,低聲道:
“黎明天使,希望天使,圣許佩里翁。衪曾經(jīng)行進在這條路上,那希望的光輝如此,恩賜更是美好的化身,衪...”
再然后,烏克利斯嘴唇緊閉,嘴巴竟像是裂開的傷口正在愈合般,詭異而驚悚。
對面,德里蘭隨手撕扯下半片羽翼,消散空中,淡金色的眸子中充斥著瘋狂,閃爍著如血般的光輝。
隨即,烏克利斯身后,虛幻的半扇天使之翼浮現(xiàn)。
以這半份恩賜,他剝奪了烏克利斯的表達,不僅是語言,甚至是思維、手勢、表情也無法顯露任何信息。
但不知為何,德里蘭總覺得那銀色眸子的深處藏著深深的鄙夷。
明明已經(jīng)毫無反抗之力,他卻為何會這樣!
下一瞬,震怒的雷霆之聲回應(yīng)了這份猜測!
外界,至黯的天幕自遠方緩緩壓來,那是一片龐大的陸地,猙獰扭曲的巖錐,灰白色的余燼,那是死亡的顏色,污穢的霧氣中隱現(xiàn)猙獰的面目,像是無數(shù)死亡的靈魂在哀嚎,在慟哭!
如果掛在船邊處近死的萊棲能抬起頭,又能看到這片神之國外的場景的話,他必定認(rèn)得出,那是地獄的景象,那是死亡的國——那是深淵!
而在其下,是一個充盈著刺目閃電的身影,身逾數(shù)百米,浩大而不可直視。
晨星泰坦,負(fù)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