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蘭科斯的解釋,諾維雅有所意動,她能聽出前者話語中的真假。
但之后,她上下打量著蘭科斯,淡淡道:“如今的商會?”
蘭科斯身上穿著樸素的亞麻短袍,雖然整潔,但看起來卻和身價千萬的西奧多商會毫無關(guān)系。
“路上發(fā)生了些小意外,不慎丟失了少許貨物。”,蘭科斯的語氣頗為淡然,仿佛只是弄丟了一枚銅幣。
他接著笑道:“至于我向酋長大人約定的那些,今年之內(nèi)便可交付?!?p> 諾維雅未說什么,但蘭科斯莫名感到一股壓力。
蘭科斯的行為不就是空手套白狼,以一句空頭承諾來換取黝錫氏族的便利和幫助,哪里會有這么好的事情。
諾維雅不懷疑西奧多商會是否能夠做到那些,只是這種事情本就存在著諸多風(fēng)險,況且蘭科斯這個年輕人還不足矣令其信任。
蘭科斯暗嘆了口氣,好似沒察覺到的笑道:“西奧多的契約多少有些信用,即便送至銅錘氏族也能兌來貨物,這些期貨契約想必也有些價值,至于后果自有西奧多商會承擔(dān)?!?p> 以一紙契約代替貨物本身,無論是將其二次售出還是如何,最終都由西奧多商會兜底,諾維雅要擔(dān)憂的是如何將其再售出去,個中的價值蘭科斯也同樣不會過問。
矮人的固執(zhí)之名,即便在瓦特海姆之外也眾所周知。
但固執(zhí),同樣也是信用!
西奧多商會與銅錘氏族和大壕庭有著眾多合作,這并非什么秘密,所以這份期貨契約也就隨之傍上了另外兩者,在大多數(shù)人看來風(fēng)險并不大。
但諾維雅不愿做這浮在冰面之上的生意,這是她的固執(zhí)。
“如果這次交易達(dá)成,之后商會與貴部落還能有更多合作,想必對我們都是一件好事。”,蘭科斯未曾放棄。
諾維雅恍若未聞,拿起書靜靜翻閱起來。
蘭科斯嘴角泛苦,屈身行禮后便緩緩?fù)瞬诫x開。
來到二樓的門外長廊,對向他投來問詢的萊棲輕輕搖頭。
沒多久,那叮鈴咣鐺掛著藥劑瓶的醫(yī)師率先離開,之后在伊哈里的陪同下,克拉爾、艾爾頓與羅米拉走出房間。
伊哈里嘆了口氣,真誠道:“諸位的援助康布雷必將銘記,只是如今不便道謝,希望見諒,另外一定小心逃走的襲擊者。”
那些襲擊者位階頗高,縱然同樣受了傷,對蘭科斯幾人也是不小的威脅。
蘭科斯默然點頭,他如今只能寄希望與襲擊者不敢在人員密集的地方動手,再者拜克羅也能阻攔一二,到時將事情鬧起來,那位酋長總不至于袖手旁觀。
“朱迪斯的傷勢?”,萊棲問道。
“再有兩天便可痊愈醒來,不過溫洛幾人還要再多躺一些時間?!?p> 即便有光輝序列的非凡器具,溫洛等人的傷勢也不是一時半會便能恢復(fù)的。
聞言,萊棲輕輕點頭。
幾人告辭離開。
入夜?jié)u深,眾人在白錫侍從的陪同下離開城堡,送至商會居住的棚屋區(qū)才返回。
眾人身上多少有些傷勢,就躲避著人群靜悄悄地回到住處,倒是蘭科斯示意萊棲先不要離開,而是與其一起去到了稍遠(yuǎn)些的空地。
蘭科斯率先開口問道:“那些刺客與襲擊你的是同一批人?”
萊棲點頭,“我從刺客那里得知了部分情況,他們頗為忌諱黝錫酋長的存在,而且這位酋長似乎也不像其他矮人一樣仇視人類?!?p> 這正是萊棲冒險打破墻壁的原因,反正情況也很難變得更壞了。
“嗯?!?,蘭科斯頷首。
他沒有多問萊棲是如何擊敗高一位階的敵人,也沒有問是如何得來的那個消息。
“還有其他收獲嗎?”
萊棲搖頭,敵人同樣謹(jǐn)慎至極。
蘭科斯遺憾地嘆了口氣,“就是不知諾維雅酋長是否還能提問其他幫助,這位酋長的所為有些難以捉摸?!?p> 躲在墻角的他聽到了伊哈里和諾維雅的交談,裝糊涂的兩人話里頗具深意。
萊棲也同意地點頭。
只不過除此之外,兩人就再難有所發(fā)現(xiàn),只能等之后找機(jī)會接觸看看能否獲取什么。
萊棲順勢問道:“與黝錫氏族的交易,失敗了?”
至于為何是詢問,因為萊棲半點也沒感受到蘭科斯的失望,反倒后者是豁然放松了下來。
聞言,蘭科斯壓制不住地笑出聲來,過了會兒才擺手停下。
“爺爺以前說過,和矮人打交道很困難,難在他們很難改變注意,但如果你本來就是抱著失敗的念頭,反倒能有其他收獲!”
說話時,蘭科斯神采奕奕。
萊棲撓了撓下巴,有些不明所以。
蘭科斯笑著反問道:“如果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達(dá)成那項交易呢?”
“在真正拿出實物前,我知道就算商會讓出再多利益,恐怕也很難促成,特別是面對一位酋長,而且是在今晚的襲擊發(fā)生之后。
更何況我現(xiàn)在一無所有,反倒成功的話,這樣大批量的交易恐怕還真有些麻煩?!?p> 早在行商開始前,西奧多商會便已經(jīng)規(guī)劃好了商品以及銷售渠道,蘭科斯的臨時改意的確有些冒險,只不過如果成功的話也不算壞事,貿(mào)易伙伴的擴(kuò)充是一項收益久遠(yuǎn)的生意。
“那你是?”
蘭科斯笑了笑,“我和諾維雅酋長的交談,只是在打探黝錫氏族的態(tài)度,雖然只能代表一方面,卻也讓我看到了需要的。
一是黝錫氏族的確急需新的機(jī)械;二是排斥歸排斥,但并不是不存在交易的可能?!?p> “從一開始,我的目標(biāo)就不是黝錫酋長或者大礦區(qū)的掌控者,而是小礦區(qū)主們。”
“購買馬匹的那些礦主?”
“對!通過售出的馬匹,我和他們已經(jīng)建立了聯(lián)系,篩選出了一些合適的對象,科恩大伯這些天就在忙這些事?!?p> “依舊是期貨的套路,不過可不會像與諾維雅酋長交涉時那般被動。雖然同樣約定的是以舊換新,但卻需要支付一部分換新費,根據(jù)金額附贈馬匹以及高質(zhì)量的駝絨、天鵝絨、松香等?!?p> 蘭科斯愈說愈激動,“只要黝錫氏族對新式機(jī)械有需求,就不愁說服不了他們!
何況我們的交易量并不大,他們承擔(dān)的風(fēng)險在銅錘氏族的擔(dān)保下不值一提,而且他們可并非一無所獲——急需的貨運馬匹和高價值的奢侈品。”
話至最后,蘭科斯吸了口氣,平復(fù)下來。
“而最后的才是我的目的,我真正希望出售的商恰恰是那些馬匹和奢侈品?!?p> “作為商人,宣之于眾的和真正帶來利益的往往不是一件商品。前者負(fù)責(zé)吸引眼球,后者才是賺錢之道!”
萊棲眨了眨眼,有些呆滯。
但隨之,蘭科斯擺了擺手,“其實這場交易算到最后仍是虧損的,但誰讓我們現(xiàn)在著急用錢,卻又一無所有,哦,對了,除了西奧多商會的名聲外,一無所有。
歸根到底,金斯利爺爺打造的商會才是能夠成功的原因?!?p> 他嘆了口氣,“如果是爺爺在,就算寫上名字簽個紙條,也能直接拿錢走人,哪像我白送了一堆機(jī)械造物才想著收那么點錢...”
說著說著,他又搖了搖頭。
“如果能達(dá)成預(yù)期的交易量,等到伍爾夫大伯就不是什么難事了...”
但慢慢的,蘭科斯的臉垮了下來,糾結(jié)又苦惱。
到時伍爾夫到來,如果知道蘭科斯簽訂了期貨契約,大概率是免不了被一頓收拾的,并非是西奧多商會負(fù)擔(dān)不起那些貨物,而是期貨這件事本身的風(fēng)險。
如果要說的話,便是一場異類的賭博!
常有熱衷于此的商人拿著期貨契約收攏來的錢投入另一個行業(yè),稍有起色之后便故技重施,導(dǎo)致群山之地到處都是拿著契約等待交付的人。
如果一切順利,自然能大賺一筆。
但如果出現(xiàn)哪怕一絲紕漏,那么很容易全盤崩潰。就如同橫亙在兩段山崖間的鐵鏈,一節(jié)鐵環(huán)斷裂,整根鐵鏈都會垂下山谷。
可謂是一人收益,而萬人受險的賭博!
而恰好,熱衷于此的商人皆是狂熱的賭徒,他們只會想著將這條鐵鏈延伸的越來越長,而從來不會想著就此收手,那么鐵鏈的斷裂似乎已是必然...
想到這兒,蘭科斯便忍不住打了個顫,有些后怕。
他抬起頭,視野中,山巔高聳的威嚴(yán)古堡之下是街道整齊燈光通明的城區(qū),而更下方的,是籠罩在幽幽夜色里的簡陋棚屋。
慢慢的,蘭科斯心中的萬般激蕩也就緩緩平復(fù)下來,輕吐了口氣。
他苦笑著自語道:“爺爺啊,我就賭這么一次,真的,真的就這一次...”
然后蘭科斯愣了下,這才想起方才的視野里是不是少了什么人。
萊棲已然離開,留下背影揮手告別!
他是真的聽不懂,但卻忽然覺得再在商會留一段時間似乎也并不是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