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馨茗，吃晚飯了！”是老趙的聲音。平時都是外婆或者小嬸喊我吃晚飯，今晚老爸這么上心喊我吃晚飯，哼，我知道他是什么心思。
“知道啦?！蔽矣袣鉄o力地應了一聲，和明磊落相視一笑，知道再在屋里待下去，外面那家伙就要急得嗓子冒煙了。
嚓！三角椎鎖扣劃開了門沿，我探出頭來。老趙正在和外婆說話，卻有意無意地朝我這邊瞄。見我鬼頭鬼腦的探頭，眼神突然犀利。我干脆大開房門，拽著明磊落大大方方地走出來。
“外婆，是不是喊我吃飯？”我故意無視老趙如炬般的目光。外婆道：“可不是，我正要喊你呢，到飯點了。”
我故意把明磊落往前拽了拽，道：“外婆，咱家來人了，你不知道嗎？”
外婆道：“我剛聽你小嬸說了，你說你這孩子，怎么也不帶來給外婆看看呢?！崩馅w聽著話頭不對，立刻糾正：“媽，這就是馨茗一同學！”外婆是一點沒給老趙留面兒：“我知道，是同學就不能看看嘛！”小叔在一邊聳肩抽笑。
我向明磊落介紹道：“這位是我外婆！”
“婆婆您好?！泵骼诼潆p手接過外婆遞來的手，外婆開心道：“哎呀，還是個男同學，真好真好。”老趙臉都綠了。
外婆湊近明磊落，似乎想看看他的樣子：“哎呀，老花鏡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想看還看不清呢！”隨后又碎碎念個不停，“欸！記性真差，最近記憶力減退得越來越厲害了，老是前腳剛剛念叨的東西，后腳一抹身就忘記了?！?p> 老趙逮到機會立馬插一嘴：“馨茗，幫外婆找一下老花鏡！”我被他瞪得發(fā)虛，只得道：“哦，外婆，您眼鏡丟哪了？”外婆道：“我要是記得就不會丟了。”
“應該在家里吧，您又不怎么出門?！蔽艺ネ馄欧块g找，卻被外婆拉?。骸皠e找啦，先吃飯。不要讓客人等著。那個，馨茗的同學呀，我們家晚飯都做好了，你就留下來一起吃吧?！?p> “不麻煩了?！泵骼诼溥B連推脫，還是耐不住外婆的熱情招待。外婆連拉帶拽地就把他安排到了餐桌上。
“第一次來，就當自己家，千萬不要客氣，我們家人都是很好客的?！?p> 老趙見外婆如此熱情地要招待明磊落，也不好趕他：“那你就吃過飯再走吧。”
“就是嘛，吃過飯再走吧，多雙筷子嘛！”外婆朝廚房的小嬸喊道：“余朵啊，別忙了，趕緊來吃飯吧?！?p> 小嬸道：“再等會兒哦，還有最后一道菜！”
外婆道：“馨茗呀，去幫你小嬸端菜。”
我望了老趙一眼，見他正上下打量明磊落。小叔忍不住笑意，用筷子對著我虛空點了兩下。我沖他一聳鼻，跑進了廚房。
“嬸兒，還有幾個菜？”
小嬸將一籃子剛洗好的蔬菜倒進鍋里，道：“最后一道菜了，幾分鐘就得。你跑來干嘛，先去吃吧，嬸兒一會兒就好了?！?p> “小嬸，我問你個問題啊?！?p> “什么問題，你問呀！”
我看了一眼客廳里正在仔細端詳明磊落的小叔，問道：“你跟我小叔談戀愛之前，他是怎么樣的？”
小嬸眉眼一瞥，不明所以地望著我：“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了？“
“人家好奇嘛?！?p> “這個……我怎么會知道嘛。”
“他說你知道的呀。”
“你小叔跟我戀愛之前的事情，我從來沒問過他，他也沒跟我說過，所以我不是很清楚。”
“可是小叔說小嬸就是他的初戀呢?！?p> “是嗎？這個我倒不知道，他從來沒有說過呢?！?p> “嗯，你們兩口子真是奇怪啊。連彼此是不是彼此的初戀都不知道?！?p> “一定要知道這個干嘛，反正，最后我們兩個在一起了，不是嗎？這個才是最重要的?！?p> “雖然這么說，可是了解彼此的前生今世，不應該嗎？”
“就算他跟我說了，我怎么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你知道，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再說，如果真的愛一個人，是不需要過于在意他的以前，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樣，又改變不了什么，只會給自己徒增煩惱，而且對于他來說也不公平?！?p> “為什么不公平？”
“就拿你小叔來說，在和我結婚之前，或者說在和我戀愛之前，有過幾段戀情，喜歡過誰，暗戀過誰，都是他的自由。我不能夠因為他現(xiàn)階段屬于我，就去質(zhì)疑、否定、抨擊他的過去。相對來說我也是，你小叔也從來沒有問過我，在遇到他之前，喜歡過誰，暗戀過誰。我們談戀愛的時候，眼中只關注彼此的現(xiàn)在和未來，從不糾結于過去。戀愛中的情侶，一定要相互尊重。哎呀，你現(xiàn)在年紀還小，這種事情以后就會懂的?！?p> “小嬸，你不要拿我當個小孩子，以為我什么都不懂。”說著這話，我還特意頷首瞄了一眼客廳里被小叔盯得十分不自然的明磊落。
“行行行，你什么都懂，好不好，是小嬸沒智慧了?！毙瘘c著我的鼻尖笑道。
“小嬸，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你?！蔽疫€是不愿意放棄，繼續(xù)磨著小嬸，“你跟小叔是什么時候戀愛的?！?p> 小嬸微微一呆：“什么時候？嗯……讓我好好想一想?！?p> “你不會連你們戀愛的那點事兒都忘了吧？”這一對兒真是令人絕倒。
“你總得讓我好好界定一下，正式確立關系的那一刻嘛！準確來說，應該是在高中的時候吧。”小嬸點點頭，似乎對這答案比較滿意。
“高中！小叔和小嬸高中就認識了！”我一軒眉。
“我們是同班同學?！毙疬@下很肯定了。我大吃一驚，疑道：“同班同學！”
“難道你小叔從來沒跟你說過嗎？”
“沒有。他的事對你都三緘其口，又怎么會告訴我呢？我居然到現(xiàn)在才知道，你們兩個竟然是高中同學，還是在高中的時候就戀愛了，后來居然還修成了正果！”
“你說的一點都沒毛病呢。”
“這么說……小叔和小嬸是屬于早戀了？”
“高中算早戀嗎？”小嬸呆萌地問。
這倆還真是般配?。∧X回路居然一個揍性。
“當然啦！我現(xiàn)在要是敢談戀愛，絕對被我老爸弄死的。那當時兩家人知道嗎？”
小嬸搖搖頭。
“怎么可能，你們后來不是都結婚了嘛！”
“我們談婚論嫁的時候，也沒有跟雙方家長說起過高中的事情。因為我們大學期間都不在一起讀書，根本沒有交集，更不用說相處。所以他們也不知道我們高中的事情?！?p> “那后來怎么又在一起了？”
“因為后來又相遇了呀?！?p> “后來……又相遇了！”我先是震驚，然后又一臉艷羨地道，“這都什么神仙愛情??！”
小嬸憨憨笑著說：“不是什么神仙愛情，只不過我們那四年都保持著通訊聯(lián)系，所以大學畢業(yè)以后就在一起了，就這么簡單?！?p> “那也不對呀！小叔說他從來沒有早戀?！?p> “他是那么說的嗎？那可能是每個人對早戀的定義不一樣吧。哎呀，世界不是非此即彼的二元對立，還是要用辯證的眼光看問題呀?！?p> 我老大不服氣，道：“如果你們真的是在高中的時候談的戀愛，對于小叔來說，那絕對是早戀?？墒撬终f自己從來沒有早戀過。你們兩個是不是有誰說謊了？”
“也許，我們兩個都沒有說謊呢?！?p> “不可能。一個說自己沒有早戀，一個又說是高中時候談的戀愛，肯定有一個人說謊?！?p> “你知道嬸嬸從來都不會跟你說謊的。”
“那么就是小叔在瞎掰！”
“嗯，也許他就是逗你玩兒呢。”
逗我玩？
我再次看向了客廳的小叔，他也終于把目光從明磊落的身上移開，轉(zhuǎn)移到我的臉上，那表情仿佛真的在說“逗你玩兒”！
小嬸卸下圍裙，我則端著最后一碟菜上餐桌。我坐在外婆右手邊，緊挨著小嬸，明磊落被安排坐在左手邊，正靠著爸爸。
外婆似乎很想仔細打量明磊落的模樣，奈何沒有老花鏡。
“這位小同志，怎么稱呼啊？”
我砸齊筷子尾端，夾了一塊紅燒肉囁喏道：“叫他小明就好了。”
“就知道吃，吃胖了將來看誰敢要你！”家里有客人的時候，外婆總是沒那么慣著我。
“女大18變，到時候自然有人追！”我不服氣道。外婆不理我，湊近明磊落問道：“小明啊，你覺得我們家馨茗怎么樣??？”
明磊落微笑著瞧我一眼，道：“馨茗挺好的?！?p> 外婆道：“你不用替她說好話，這丫頭我知道，是不是既任性又愛哭，老是給你添麻煩？”
“外婆，您就盼我點好吧?！蔽矣謯A一顆青菜放進嘴里。
“不會，馨茗在班級里面人緣很好，大家都愿意跟她玩。不像我，來了一段日子了，還是無法很好的融入，同學們似乎不太愿意理我呢?！?p> 我望向明磊落，莫名有些感動。
“是嘛，我覺得小明很好啊。馨茗，你班里的同學都不和小明玩嗎？”
“他啊……對別人很好。”我不自覺地又看向明磊落，點頭道，“是個很贊的男生。”
小嬸和小叔莫名其妙的抿嘴想笑，我不爽地瞪他們一眼。
“聽你這么說我就有數(shù)了。”外婆拉起我的手。“小明啊，你以后要好好照顧我們家馨茗啊?！蓖馄耪f著話，居然就那樣自然的把我的手放在了明磊落的手心！
我整個人都懵了，羞赧地望著明磊落，他也是驚得不知所措了！一旁的老趙看呆了，驚慌道：“糟了，媽又開始糊涂了?！?p> 小叔注意到小嬸略犯花癡的表情，奇道：“你干嘛？”小嬸柔聲道：“當年婆婆也是這樣把我的手交到你的手里的?！?p> “媽，您這是干嘛！”爸爸立刻分開我們的手，緊張道，“馨茗還小啦！”
“哎呦，我就是麻煩人家小明平時多照顧照顧馨茗，你緊張什么勁?！?p> “呵呵，哥被反殺了?！毙鹫{(diào)皮地吐舌。爸爸狠狠瞪著明磊落，用唇語警告著：“你給我小心點哦！”
“外婆，爸爸又嚇唬人了?！蔽液敛豢蜌獾匮谧o明磊落。
外婆果然護著明磊落：“人與人之間相處本來就是要團結互助友愛的嘛！想當年我還年輕的時候，要不是有人在關鍵的時候伸出援手，我早就活不到現(xiàn)在嘍！要是我沒了，你哪里還娶得到我女兒那么好的媳婦？哪還能生出馨茗這么可愛的女兒？所以說做人要懂得常懷感恩之心?！?p> 爸爸的臉已經(jīng)綠了一半。我是不敢笑的，小叔已憋不住笑聲。
“媽……沒事您說這些干嘛?！痹谛≥吤媲氨煌馄艛?shù)落。好歹也是堂堂的物理老師，今后還怎么在學生面前裝嚴肅。
“吃飯，吃飯。”外婆招呼大家吃飯，又一手拿起明磊落的碗，一手拿起湯匙去舀湯，“來來來，小明，嘗嘗這雞湯。”
明磊落誠惶誠恐，立刻站身來，點頭哈腰道：“謝謝婆婆，我自己來?！?p> “在這兒別客氣，別拘謹，咱們家人都很隨和。”
家里一來客人，外婆的話就會比平時多，見明磊落津津有味地喝著小嬸烹的雞湯，她卻樂開了花，一個勁兒問明磊落：“好喝吧。“
明磊落也像沒喝過雞湯似的，一個勁兒地稱贊：“嗯，很好喝?！?p> “這雞湯可難得哦，馨茗嬸子煲的老母雞湯，多嘗嘗?！蓖馄耪f著話，又見我用手抓著雞腿正在啃食，嗔怪道：“馨茗，好好吃飯?！?p> 外婆從來都不管我吃相如何，我聽了這話，不由得一愣，這才意識到外婆這么說我，那全是因為明磊落在旁邊。
這飯桌上的形式主義呀！
晚飯吃畢，小嬸在廚房洗碗，小叔又沒正經(jīng)地跑過去，在她身邊撩來撩去。
客廳里只剩下我和明磊落兩個人。
“你叔叔嬸嬸是做什么工作的？”他忽然發(fā)問。
我看了看廚房那邊，冷哼一聲：“這倆……職業(yè)撒狗糧的！”
“這個年代還有這樣的職業(yè)嗎？”明磊落明顯不明白。
“有，且多著呢！你上大街上溜一圈，凈是那噎死人不償命的！”
“是嘛。”
我瞧著他，見他一臉沉思，明顯是當真了，不由得嗤嗤發(fā)笑：“我開玩笑的，你還當真啦！”
“哦，原來是開玩笑?！彼@才如夢初醒。
我笑過了，這才認真道：“叔叔嬸嬸都是公司職員，爺爺奶奶是醫(yī)院的院士，不過不和我們住在一起。只有外婆，在外公去世后搬過來和我們住，這么多年，爸也像侍奉親媽一樣侍奉她，即使媽媽走了，也沒有改變?！?p> “你的家庭真的很和睦，你真幸福?！泵骼诼湟荒樍w慕。
我道：“是啊，唯一讓我感覺不開心的，就是爸要續(xù)弦，要娶玉阿姨。”明磊落聽了，似乎有話想說，想想又忍了。
“算啦，不提那件事啦！”我看著廚房里小叔環(huán)腰抱住小嬸，兩人調(diào)笑著在洗碗，玩起了《人鬼情未了》里的陶藝鏡頭，邪魅一笑，道：“我還想驗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p> 明磊落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臉上立刻燒紅了老大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