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保正
第二天一早二人騎馬進了縣城,因為曹家的關(guān)系,王三在縣城還是有點面子,守城門的士兵都認識他,上前三哥長、三哥短的,王三拿出點碎銀子,說句拿去買酒后,兩人馬都沒下,直接騎著進了城。
先到的王三家,此刻已進近午時,王老掌柜正在家里吃飯,見到王三和徐安,一臉的不高興,但是沒說什么,還是讓人加了兩幅碗筷。
王掌柜還是一臉別人欠了他錢似的表情,本來因為草原上的事,已對徐安大為改觀,可后來徐安前腳辭了糧店差事,王三也后腳跟著離家走了,雖然沒說去那,但是現(xiàn)在又一起回來,很明顯都是受了徐安的蠱惑,想到這王掌柜的眉頭就又皺了幾分。
徐安坐在這里很尷尬,王掌柜一向不待見自己,因為王三的事情,成見更深,雖然餓,但吃的沒什么滋味。
王三則是一臉沒心沒肺地狼吞虎咽,徐家寨的飯菜油水不缺,但是味道和家里的就差遠了。
飯桌上只坐著他們?nèi)耍跞赣H去世得早,大哥又在忙自己的,中午不回來,小妾和下人是不上桌的。
吃完飯后,待下人收拾了碗筷,王掌柜就打發(fā)徐安下去休息,拉著王三來到一個安靜的偏廳,看到王三那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以為他在外面混得不好,碰壁了,想回來又不好意思開口,就叫他去沏茶,王三已經(jīng)準備好了說辭,正欲開口,聽到吩咐就只得先去沏茶。
茶沏好,倒入茶碗,王掌柜慢慢地端起,嘆息一聲,心想:不管怎樣總是自家人,自己不管誰管,抿了一口茶,緩緩開了口。
“受點挫也好,要不然怎么知道這世事艱難,我就舍下這張老臉,去求曹老爺,讓你和那徐安回大三元,畢竟這親戚關(guān)系在這,我又有些臉面,回去應(yīng)該不成問題,不過以后不能這么沒腦子,別人說點什么一勾引,就要上天入地,認不清自己能吃幾碗干飯?!?p> 王三一聽,知道父親意會錯了,趕忙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要回來,徐安也不回來,我們是要有事求您幫忙?!?p> 王掌柜一聽,頓時生了氣:“借錢也不行,雖然咱家有點產(chǎn)業(yè),但都是用來傳家的,不能讓你們這么禍害?!?p> 王三苦笑著搖了搖頭,自己在父親眼中還是那個一事無成,只知道敗家的主,但這次不同,不等王掌柜再開口,連忙把最近發(fā)生的事情一股腦兒說了出來。
此時茶溫剛好,中午飯后口渴,王掌柜剛喝了一大口還沒咽下去,陡然聽到這么震驚的消息,口中茶水再也含不住,全噴了出來,手中茶碗也咣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指著王三顫聲道:“啥?你說黑龍寨那些事情是你們做的?”
其實最近徐家寨到處打土匪山賊的事情在全縣已經(jīng)傳開了,老百姓只知道黑龍寨的強盜到處在火并其他盜匪,不再下山搶劫,采買東西竟然給錢,態(tài)度還挺好,都道是老天開眼,讓這伙強人良心發(fā)現(xiàn),卻不知道山寨已經(jīng)換人了。
這也是徐安刻意為之,畢竟兩人的家都在縣城,不想給家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對外不讓提首領(lǐng)的名字。
好半天王掌柜才緩過來,拍著桌子,努力壓低聲音道:“我的祖宗哎,你個小兔崽子還敢來縣城,可是想要把咱家都害死不成,做盜匪被官府知道了是要殺頭抄家的,你可真是長本事了啊,既然你這么大本事,還來找我做什么?”
“我們想招安,可是沒門路,這不是想求您出面去找我表弟曹仁輔,他在衙門里做縣丞,肯定有辦法的。”王三道。
“招安?”
王掌柜沉吟半餉,盯著王三道:“這是你的主意,還是姓徐的主意?”
“是徐安的主意,寨子里的人都聽他的?!?p> “哎,你還是一點都不長進啊,事事都聽別人的,自己沒腦子嗎?不過好在這徐安雖然沒讀過書,但心思沒全長歪,還知道個好壞,這倒也是個辦法,罷了,為了你,為了咱家,我再走這一遭。”
聽到父親答應(yīng)下來,王三的臉上也露出了笑意,王掌柜看著自己的兒子,臨了又關(guān)切地問道:“這兩年沒受什么傷吧?”
王三拔開自己的衣服,拍著胸脯道:“誰能傷的了我?我們現(xiàn)在有四百多人,周圍的土匪桿子都被掃空了,以后更沒人能傷的了我了?!?p> 看著兒子一臉的自豪,王掌柜啐了一口,被氣笑了,罵道:“看把你能耐的,你們下午就不要出門,安心待著?!闭f完就出門走了。
王掌柜下午直接去了曹莊,找到曹老爺,把事情說了,曹老爺沒有當(dāng)場表態(tài),只是讓他回家等消息。
等王掌柜一走,曹老爺立馬讓人備車,直奔縣衙,通知了他的大兒子,雖然明面上曹老爺是家主,但其實有什么事情都是曹仁輔在拿主意。
曹仁輔先是安撫火急火燎的曹老爺回家去,囑咐他不要告訴別人,然后在晚上的時候召集自己的心腹,開始秘密商議。
夜深了,一間僻靜的小屋子里還亮著光,外面有人看守,里面正是曹仁輔和他的心腹,幾個人正為這事爭論著。
“事情屬實嗎?”曹仁輔問道。
“應(yīng)該屬實,據(jù)我知道的消息,黑龍一年前被一伙強人殺了,基業(yè)也被奪了去,之后這伙強人還把全縣的小桿子都火并了,每年這些桿子交上來的孝敬也不少,現(xiàn)在一個銅子都沒了。”衙門里的捕頭憤憤地說道。
一旁的典吏道:“正好這賊頭就在城里,今夜就去把人拿了,這可是大功一件啊,沒了頭的賊人就是一盤散沙,咱們趁勢把山寨也拿下,分了里面的錢糧。即有好處又有功勞,怎么算都不虧。”
剩下的幾人都贊同典吏的說法,就等著縣丞最后做決斷。
在這個不起眼的小屋子里,除了縣丞曹仁輔、典吏、巡捕房的捕頭外,剩下幾人也是實權(quán)人物,此刻竟然都聽命于曹仁輔,原來曹家不只是家大業(yè)大,資產(chǎn)雄厚,更是當(dāng)?shù)氐暮缽?,牢牢把控著太谷的上下,知縣只是一個外來的官,做夠期限就會調(diào)任別處,平時只管撈錢,對其他事物一概不聞不問。
“你們還記得去年后金韃子入寇京師的事情嗎?”曹仁輔瞇著眼睛,緩緩地問道。
幾人不知道忽然問這個干什么,都是一頭霧水。
“記得啊,后金韃子真是剽悍,袁督師也為這個掉了腦袋?!钡淅艋卮鸬馈?p> “陜西那邊,聽說亂民已經(jīng)有幾十萬了,連官軍都不是對手?!?p> “也先也打到過京城,民亂一直都沒斷過,咱大明都照樣挺過來了。”
曹仁輔停頓了一下,接著道:“的確,大明都挺過來了,但是每一次都要亂很久,可亂世也是機會,只要有武力,封侯拜將也不是沒可能,咱們眼下就缺這個?!?p> 聽到封侯拜將,幾個人都來了精神,曹仁輔繼續(xù)給他們分析眼下的局勢。
“那王三是我一個不成器的表親,年輕時候在外面闖蕩過,為人傻笨,這次不知道怎么開了竅,做下這么大事,事后還知道把個獵戶家的愣小子推到前面擋槍,有事也好脫身,有了點長進?!?p> “會不會真的是那個獵戶家的小子為主?”
“絕無可能,一個山野之人,年紀又小,才剛二十,王三已經(jīng)三十五了,王三要是能聽他的話,那真是一把年紀活到狗身上了。”
對于徐安是主這樣的說法,曹仁輔是絕對不信的,其他幾人也不信,畢竟一個三十五歲,在外面闖蕩過的漢子,去聽一個二十歲毛頭小子的話,這怎么想都不可能。
“既然他們主動送上門來了,那就好辦,先把他們編進民戶,日后再慢慢炮制,把這只武力抓到自己手中,不過咱們以后也得多招攬些亡命了,不要心疼那點小錢,以后有的是撈錢的機會?!?p> 徐安還不知道,有人在打他們的主意,魚餌已經(jīng)放出。
三日后,事情辦妥了,徐家寨保正的告身文書直接到徐安手中,保正本身就有組織鄉(xiāng)勇團練,協(xié)助衙門緝私捕盜,保境安民的職責(zé),只是團練的糧餉需要自籌。
王三砸了砸嘴道:“團練就挺好,咱們以后也算有了正式身份,可這保正算什么回事,現(xiàn)如今還有保正這一說嗎?”
太祖朱元璋曾經(jīng)在天下推行保甲制度,不過差不多兩百年過去,和很多制度一樣,都已是名存實亡,保甲也是如此,每十戶為一保,設(shè)保長;每五十戶設(shè)一大保,設(shè)大保長;每十大保(也就是五百戶)設(shè)保正,可這個保正不是官員,也不是吏目,更不是差人,沒有品級,沒有俸祿,反倒是擔(dān)著不少干系,比如說下面百姓的稅賦徭役,官府的攤牌,往往都會著落在這個保正身上,有苦勞沒功勞的角色。
徐安則不在意這些,解決了身份問題就好,起碼干什么也名正言順的,現(xiàn)在盡管世道亂,但這天下還是大明的天下。
收好告身文書后,兩人去一并謝過曹老太爺和曹大公子,并把準備好的謝禮奉上,曹莊只有曹老爺在,待人很是熱情,但是銀子說什么也不肯收,最后把眼睛一瞪,說都是實在親戚,還提什么錢,以后協(xié)助衙門緝兇捕盜,少不得麻煩,再三退讓后也就不強求。
徐安順便問起了曹義輔,來了曹家也沒見他,曹老爺也知道自己二兒子和徐安的關(guān)系,則把曹義輔的去向告知了徐安。
原來自從上次從關(guān)外回來后,曹家的商隊就增加了護衛(wèi)人數(shù),只是這帶隊的人可不好找了,王掌柜受了驚嚇,年紀也大,說什么也不肯再去,王三則是沒影,左右找不見個合適的,最后曹義輔自告奮勇,曹老爺就讓他去試試,跑了兩三次關(guān)外,做得還不錯,前兩個月剛走,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快回來了。
又寒暄了幾句,兩人從曹家告辭出來,離開山寨好幾天了,很擔(dān)心寨中的情況,也就不再耽擱,直接回了徐家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