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大痛,只能伏在他的耳邊,輕聲道:“秦公子,我不能拖累你。你……你且保重?!?p> 說罷,我摸出袖間的匕首,沒有一絲猶疑地,把我和秦松綁在一起的繩子,劃斷了。
我將摟住秦松脖子的雙手一松,便從半空中跌落。
我的衣裙,剛觸碰到晶石,地面上的晶石就迅速下陷,果然形成一個深不見底的深坑。
我兩眼一黑,便向深坑深處落去。
我的心,卻是釋然了。
女人,生而為人,最是辛苦。
如若一生平平淡淡,相夫教子,只能淪為男人的附屬品,甚至財產(chǎn)。
如若奮勇當(dāng)先,與男人一爭,就要有更堅韌的心性,抗?fàn)幐嗟馁|(zhì)疑和歧視,花費(fèi)更多的精力,付出更大的代價。
偏偏,女人的至情至性,是個致命的弱點(diǎn)。
我不夠絕情,所以在與兄弟的家族斗爭中,遲遲沒有分曉。
我不夠毒辣,所以在漕幫的生意中,沒有將宿敵趕盡殺絕。
我不夠冷靜,所以頻頻產(chǎn)生年少輕狂的沖動。
我不夠理智,所以會為了莫須有的情意,欣然赴死。
但我至少,做了我不后悔的事情。
換做是凌若淵,她大概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吧。
沒想到,我在赴死之前,竟然想到了凌若淵,真是好笑。
不但想到凌若淵,我竟還看到了凌若淵!
莫不是我出現(xiàn)了幻覺?
應(yīng)該是幻覺!
凌若淵的臉,猙獰可怕,扭曲變形。
不但如此,我仿佛還聽到了她的怒吼:“姬無意,你的腦子是被驢踢過吧?”
我有些生氣。赴死之前,還平白地,被凌若淵罵一頓。
我越想越氣,于是張開嘴就要回懟這幻覺中的凌若淵。
哪里知道,我根本發(fā)不出聲音!
我的咽喉,竟被死死地勒住了!
勒住我的,是我的衣領(lǐng)。
而我的衣領(lǐng),正被人提在手中。
我就如同一個被當(dāng)街抓住的小毛賊,被人提溜住衣領(lǐng),懸在半空中。
我抬頭一看,提溜住我的,正是凌若淵!
她怒目圓睜,一手抓著我,一手抓著她的‘絕世好劍’。
而她的‘絕世好劍’,正卡在兩塊晶石中間。
我當(dāng)即明白了。是凌若淵的長劍,阻擋了晶石的合攏。
如果不是這個猙獰怒吼的凌若淵,我早在兩邊合攏的晶石之中粉身碎骨了。
這個猙獰怒吼的凌若淵,自己也懸在空中,還不住地罵罵咧咧:“姬無意!我還有心讓你嫁到我九劍門。我……我真是瞎了眼了!你就是個又蠢又胖的女人……我的天……你怎么這么死沉死沉的……”
凌若淵的罵罵咧咧,很快被一種可怕的聲音打斷了。
這種可怕的聲音,滋滋啦啦,異常生澀。
不但生澀,還掉渣。
碎晶石開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我抬頭去看。只見橫在兩個晶柱之間的‘絕世好劍’,竟然一寸寸地,扎入了晶石之中。
也就是說,兩塊合攏的晶石,終究會合攏。
我和凌若淵,都會死得很難看。
我大急,想讓凌若淵放開我,沒必要被我拖累。
但我被勒得滿臉通紅,喘氣都困難,更不用說講話了。
滋啦聲中,只聽見凌若淵自言自語:“好劍呀好劍,你真真不仗義。平日里嫌你不夠鋒利,今日又覺得你太鋒利了。你看,水晶都快被你扎破了……”
聽到凌若淵與‘絕世好劍’的對話,我翻了個白眼,無可奈何。
但滋滋啦啦的聲音,越來越沉重。
‘絕世好劍’,竟然發(fā)出陣陣悠長之聲,仿佛是在悲鳴。
聽到悲鳴之聲,我也心中一悲。再絕世的好劍,大概也難逃折斷的結(jié)局。
豈知,就在我悲從中來的時候,悲鳴聲戛然而止。
突然消失的,還有那澀耳的滋啦聲。
我心中奇怪,定睛一看,卻心中翻涌起來。
原來,在凌若淵的身旁,又多了一個人。
秦松!
他也將幽藍(lán)燼瀲,卡在晶石中間。兩邊晶石的合攏,立即被生生地阻擋下來。
而秦松,懸在半空中,沖著凌若淵一笑。
那個笑容,是那么溫暖。
仿佛是一個,同生共死的承諾。
我的雙眼有些濕潤,哪怕那個同生共死的承諾,并不是給我的。
但溫暖的笑容,似乎并沒有得到熱烈的回應(yīng)。只聽到凌若淵的大嗓門,在深坑中回響:“秦松,你傻笑個啥?你快幫忙拉一下這個胖女人。我的手都要斷了!”
秦松伸出手,拉住了我的手臂。我脖子上的窒息感,瞬間減輕了。
雖然被凌若淵形容為‘胖女人’,但我來不及生氣。我費(fèi)力地大喊道:“這樣不是長久之計!晶石合攏的力道很大,你們的劍,遲早會被折斷!”
果然,令人生怖的滋啦聲,又悠然響了起來。
幸虧滋啦聲中,混雜著令人鼓舞的聲音:“有嫣玨幫忙,是不是會長久些?”
竟是鐘懿到來!
鐘懿手中有一把閃爍紅光的嫣玨劍,跟秦松的燼瀲驚人的相似。這兩把劍,仿佛是一對,據(jù)說都是出自聶輕寒之手。
而此時,嫣玨劍,也被深深地扎入了晶石之中。
鐘懿,秦松,還有凌若淵,便掛在空中,熱烈地聊起天來。
“鐘懿,你來作甚?如果我二人掛了,誰人回九劍門復(fù)命?”
“你二人若是掛了,我回九劍門還有什么意思?”
“呸呸呸。誰說我會掛?天上地下,還沒有什么能掛我凌若淵的!”
“.…..”
我聽著熱鬧,卻不禁流下淚來。
這種生死與共的情誼,讓我動容。
這種質(zhì)樸的情誼,在我那個冷漠的世界,實(shí)在太難得了。
他們不但分享著這種情誼,還把這種情誼,給了我這樣一個萍水相逢的人。
我有些哽咽:“我姬無意,三生有幸,才能和三位,在這人世間,相逢一遭……”
但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凌若淵尖聲尖氣地叫起來:“老子要累死啦!再不走,老子就真的要掛啦!”
她的吱哇亂叫,震得我的耳朵生疼:“你們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玩踢毽子?”
“踢毽子?”秦松沉吟了一下,高興道:“好主意!”
雖然,我并沒有理解,為什么踢毽子是個好主意。但是,很快,我就眼前一花。
我像個毽子一樣,被高高地拋到空中。
而凌若淵三人,清嘯一聲,紛紛拔出卡在晶柱之間的長劍,飛身而起。
晶柱沒有了長劍阻擋,一聲巨響,轟然合攏。
被拋到空中的我,卻不知被誰一腳踢中,又再一次高高躍起。
我來不及生氣,就聽見凌若淵興高采烈的聲音:“秦松,踢得好!快踢給我,快踢給我!”
我一陣眩暈,我竟然被他們當(dāng)成毽子了!
但此時,我身如浮萍,只能隨風(fēng)飄零。
凌若淵三人,一邊用劍尖點(diǎn)地,一邊將我像毽子一般,在三人之間傳遞。
果然是個好辦法!
但我卻高興不起來。
因?yàn)檫@三人,仿佛很歡樂。
尤其是凌若淵,她玩得不亦樂乎:“看我來個蝴蝶穿花……再來個游龍戲鳳……”
不一會兒,我就被踢得頭發(fā)散亂,花容失色,灰頭土臉。
就在我昏頭暈?zāi)X的時候,我終于落到了一個人的懷里。
這個人將我扶住,輕輕放到地上,又溫柔地道:“姬姑娘,對不住了?!?p> 我睜開眼睛,看到了秦松關(guān)切的臉。
我穩(wěn)了穩(wěn)心神,環(huán)顧四周,正看到圍攏過來的鐘懿,和笑嘻嘻的凌若淵。
“水晶甬道走完了?”我有些虛弱。
“正是?!鼻厮捎行┣敢猓骸白屇闶荏@了,又吃了這么多苦?!?p> 我擺擺手:“多謝你們?nèi)?,舍命相救……?p> 凌若淵又陰惻惻地湊過來:“那你不如以身相許……”
話還沒講完,就聽見凌若淵殺豬般的叫聲:“秦松!你揪我耳朵是什么意思?是英雄就單打獨(dú)斗……”
我苦笑一下。
一個是情有獨(dú)鐘,一個卻是榆木腦袋。
我無心去看這二人的打鬧,卻左顧右盼起來。
水晶甬道之后,竟是個黑黝黝的巨大空間。
空間不知有多大,看不到邊際。
這里沒有燈侍,顯得很黑。
但也并不暗。
因?yàn)?,遠(yuǎn)處,一片燈火通明。
這所謂的遠(yuǎn)處,不知道有多遠(yuǎn),看起來就像是眺望遠(yuǎn)山的村莊。
而這遠(yuǎn)山的村莊,顯得那么遙不可及。
因?yàn)?,我們和村莊之間,竟然隔著一個湖!
這個湖,黑幽幽,靜悄悄的,大得無邊無際,卻如同死水一潭。
無風(fēng),無浪,無聲,無息。
那遠(yuǎn)山的村莊,似乎是大湖中間的一個孤島。
而湖邊,是凹凸不平的地面。這些凹凸不平,在遠(yuǎn)處燈火的掩映下,竟然閃閃發(fā)光。
我湊近一看,果然全是大小不等的水晶。
“這里才是瑪瑙的核心,晶洞?!蔽页谅暤?。
凌若淵等人停止了打鬧,饒有興趣地圍住我。
我清清嗓子:“很多瑪瑙,內(nèi)部會有石英晶洞,形成一個封閉的空間。有些瑪瑙,其中含水,稱為水膽瑪瑙。只是這么大的水膽瑪瑙,真是嘆為觀止!”
凌若淵露出花癡般的表情:“姬無意,你果然是個有見識的人,都快趕上秦松了!”
秦松瞪了凌若淵一眼,又轉(zhuǎn)身問道:“那瑪瑙的水膽,可有毒?”
“無毒。”我肯定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