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暖風攜著花香將臥室的窗簾揭開,陽光從扶桑樹的樹梢中悄悄溢出,穿過紗窗射在我的臉上。我從發(fā)財夢中驚醒,買下了今日的第一縷陽光。
晨風舒適地拍打在我的臉上,房間里縈繞著熟悉的紫藤花香,讓我一邊翻來滾去,努力尋找最適合在夢里數(shù)錢的姿勢多睡一會,一邊慵懶地坐起身來,緊閉雙眼,下意識地抓起床頭的英語課本開始復習。朦朧間,手上傳來一瞬冰涼的觸感,隨后響起的玻璃碎裂聲讓我倏地睜開了雙眼。側(cè)身一看,床頭柜下零碎的玻璃碴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fā)亮。
剎那的惶然后,我抓了抓凌亂的頭發(fā),清醒地反應過來——昨天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最后一天的高中生活,我從學校宿舍打道回府,在自己的臥室里度過了安寧的一晚。
透過被晨風撩撥的一起一伏的窗簾,望著窗外紫藤樹梢上嬉戲打鬧的早鶯,嗅著房里熟悉的味道,我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對于剛從高壓狀態(tài)下解脫的自己來說,家中任何熟悉的事物都能讓我的身心倍感舒暢。我慢悠悠地換下睡衣,整理好床鋪,從衣柜里挑選今日的“心情”。
“咚咚咚……”
房門不合時宜的響起了來。
我慌亂地從柜子里抓起一件襯衣蓋在身上。
“雨涵,你還好嗎?”門外響起了一個純凈細膩的男聲。
聽到這個聲音之后,我的第一反應居然以為是個女孩子。當對方等聲音再次響起時,我才突然想起,他是昨天才初次見面的小工洛佩。
“我進來咯……”屋外響起門把手轉(zhuǎn)動的聲音。
“等一下!我在換衣服!”我驚叫道。
剛被打開一道縫隙的房門又被關上了,門外洛佩慌忙解釋:“抱歉抱歉!我什么都沒看到,什么都沒看到!我……我剛剛聽到打碎玻璃的聲音,所以……你沒事兒吧?”
盡管事出有因,不過沒有亂闖女生房間還是可以值得諒解的。
“剛剛不小心把杯子打碎了,你待會進來幫我打掃一下?!?p> “好的?!遍T外傳來離去的腳步聲。
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從衣柜里挑出一件天青色上衣和一條米白色七分褲。
這就是我今天的“心情”了!
我家住在臨江客棧。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一直住在這里。
臨江客棧坐落在上谷市的西北角,位于城市的邊緣。從上往下看,這家客棧就像是一個自東向西的阿拉伯數(shù)字“6”。
為了宣傳客棧招攬生意,在每個月的六號、十六號和二十六號,以及每年的六月,客棧的消費統(tǒng)統(tǒng)六折。
“6”中間的圓圈是個長方形的大院子,院墻的四周種滿了花開不斷的四季海棠。粉白色的小碎花相互簇擁,猶如停歇在寧靜水面上的一只只蝴蝶,出塵脫俗。
西側(cè)是一條爬滿了紫藤蘿的弧形走廊,淺紫色的花團瀑布般的從走廊架上瀉下,在風中慢慢的擺動,堆云積雪,以靜點綴每個清涼的早晨。
庭院的正中央有一個小丘包,上面插著一棵樹干上至少能坐下三個人的歪脖子的紫藤樹,它遠看就像一個橫放的字母“S”,給寧靜淡雅的庭院平添了幾分嫵媚。
東面是一個木制的水車,在流淌的地下河水的推波助瀾下四季不停地轉(zhuǎn)動,與滿院之花形成動靜結(jié)合之美。
客棧分為兩層。
一樓東側(cè)是大廳,西側(cè)是客棧員工和老板的住所,北面是廚房和餐廳,南面自然就是客房了。
二樓除了數(shù)字“6”頂部的陽臺和洗衣房之外,其余的房間都是客房。
當然,我的房間也在二樓。
臨江客棧始建于上個世紀末,北臨澧水,“臨江客棧”之名由此而來。
我洗漱完,輕手輕腳地下了樓。此時客棧才剛剛開門,三寶正在客廳里擺放桌椅,打掃衛(wèi)生。看著她手腳麻利,專心致志地來回收拾,我微微一笑,想著自己幾年之后會不會也和她一樣,過著忙里忙外、早起拼搏的生活呢?
三寶原名叫宋宇寧,是客棧大廚宋德忠的女兒,剛剛大學畢業(yè)不久,學的是酒店管理,現(xiàn)在負責管理客棧內(nèi)的一應大小適宜,過著自主創(chuàng)業(yè)前的實習生活。
我與三寶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這些年來,她一直扮演者照顧我的大姐姐的角色。
“早啊,雨涵?!彼贿吺帐爸芭_,一邊與我打招呼。
“早,要幫忙嗎?”
“不用不用,你去掃掃院子吧?!贝藭r她正拿著一根雞毛撣子在架子上掃灰。
這是不用嗎?
我苦笑了一下,起掃帚開始打掃庭院。
院子看起來很久沒有被打掃過了,地上落滿了樹葉和紫藤花瓣,顯得十分頹敗。
當我把落葉落花掃成一堆的時候,腦中突然浮現(xiàn)黛玉葬花的情景。
林黛玉對落花產(chǎn)生傷感,深深同情落花的結(jié)局,聯(lián)想到漂泊零落的自己父母雙亡,寄人籬下,無依無靠的現(xiàn)狀,和落花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我用力地晃著腦袋,把腦中那些沒有營養(yǎng)的咸魚思想用力地甩出去。
掃個花而已,居然也會和林黛玉產(chǎn)生共情,我什么時候也變得這么多愁善感了?
我也姓林,但我不是林黛玉,沒有那么多悲傷和苦悶的情緒。
盡管我現(xiàn)在也是父母雙亡,寄人籬下的狀態(tài),但我還有姑姑和姑父,還有表弟和表妹,還有忠叔和三寶。
我并非無依無靠,也不會前途渺茫!
我是林雨涵!
一個高中畢業(yè)的準大學生!
一個幻想與現(xiàn)實并進的四次元少女!
一個即將成年的祖國的花朵!
一個不畏艱險敢于挑戰(zhàn)自我的女超人!
即便現(xiàn)在賈寶玉站到我面前,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抄起掃帚朝他臉上掄去!
我就是我,這世上獨一無二!
“雨涵……”
“呀!”在中二的幻想時被叫名字是一件非??植赖氖?,尤其是一個像女聲的男聲。
洛佩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站在了我的身后,手里還端著一份早餐。
他瞥了一眼我掉在地上的掃帚,欲言又止。
極度尷尬惱怒之下,我的大腦一陣氣血上涌,一時竟說不出一句話。
幾秒鐘的尷尬對視后,他靦腆地問道:“呃……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經(jīng)過半分鐘頭腦風暴,我堅信自己對面前這個比我矮半個頭的男生沒有一絲好感!
而且,這個男生,現(xiàn)在還色膽包天地盯著我看!
還有,我們才認識不到一天,他怎么就能一口一個“雨涵”叫得那么親密?
我迅速撿起地上的掃帚,單手叉腰,怒道:“老實交代!偷看我多久了?”
這時,如果二樓有旅客早起出門的話,就能幸運地看到院子中,一個拿著掃帚的高個子女生正在訓斥一個矮個子男生。
這畫面像極了一個母親正在教訓犯錯的孩子。
他似乎被我嚇到了,眨了眨眼一言未發(fā)。
好吧,女生向來都對可愛的男孩子沒什么抵抗力,我現(xiàn)在知道這句話為什么有道理了。
我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親切和藹:“你說,為什么一直躲在我身后偷看?”
他搖了搖頭,淡淡地說:“沒有偷看,見你掃的專心,怕打擾你?!?p> 什么!廢話,我掃把都嚇掉……不,我掃把都沒拿穩(wěn)!還敢說沒有打擾我!
我沒好氣地問:“那你叫我干嘛?”
“給你送早餐?!彼冻鲆粋€標準的選美笑,盡管他并不屬于那種英俊瀟灑的男生。
一陣微風不合時宜地從空中飄過,紫藤樹上散落的花瓣令我剛剛辛勤勞作的成果瞬間打了水漂。
我和他靜靜地站在花雨之中,一陣粉紅色的氣息油然而生。
我細細地打量面前這個男生。
他的身高絕對不會超過一米六二!因為身高一米六五的我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到他的頭頂。棱廓分明的臉龐,干凈簡潔的平劉海,鼻子上架著一副大框眼鏡,左手手腕上帶著一款做工精良的電子手表,瘦小的身軀套著一身最小號的工作服……
他應該還沒我重吧?
年齡嘛,看上去好像比我小誒……高中生嗎?
綜合以上觀點,我得出的結(jié)論是——棄學來這里打工掙錢的小白臉。
老天??!你要給我制造浪漫,怎么也得安排一個高帥吧!
富就不要求了,我自己本身就是個窮鬼。
二樓走廊上傳來一聲口哨,一股淡淡的酒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我抬頭一看,一個套著短T,手里抱著半瓶水酒的男生慵懶地倚靠在走廊的柱子上,一臉吃瓜地看著我們。他頭發(fā)凌亂,滿臉胡茬,雙眼迷離,抬起右腳毫無形象地在左小腿上蹭了蹭,看上去邋遢至極。跟我對視了一眼之后,仰起頭將瓶中的水酒一飲而盡。
這又是哪里跑出來的妖怪?
他手里拿著空瓶子,打著酒嗝,發(fā)出軟綿綿的聲音:“妹子!9……嗝……9啊……”
我正在思量他是不是這里的客人。
如果不是,我立刻就把掃帚扔上去!
他可能看出我臉色難看,于是又朝洛佩喊道:“小哥,9,9……”
我嗔怒道:“你夠了??!”
洛佩走到我身邊,將乘著早餐的托盤遞給我,笑著說:“他是要我們給他們送酒呢!”隨后轉(zhuǎn)頭看向他:“馬上來!”
他跑開后,我端著早餐愣愣地站在原地。
樓上,軟綿綿的聲音再次響起:“妹子,那個小哥比你聰明多了。”
我臉上感到一陣滾燙,憤憤地看了他一眼,迅速離開了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