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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何春夏

第六十六章 繡春刀

刺客何春夏 十三白前 3481 2021-08-08 12:00:00

  “人的一生只有兩個階段,長大前和長大后。有一天你會在匆匆前進的路上突然停步,莫名掉下淚來?!?p>  “其實那個瞬間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你只是突然意識到空空如也的肩上壓著重量,你邁的每一步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再不輕松,這就是你長大的一瞬間,你很快擦干眼淚繼續(xù)奔跑,從此以后只為長大之前發(fā)生的那些事活著?!?p>  “那年我十七歲?!?p>  ......

  何小云站在屋頂,看著白府內外叫嚷著口號的人群冷笑,“明目張膽這樣鬧,淮安的官兵到底在干什么,這些話光說出口就已經是死罪!”

  “這些時日,淮安前后有過三任知州,都死在我們手里,現在的淮安暫時是一塊無主之地?!绷暣尚π?,“況且這幾條街我都買下來了,路口由自己人把守,淮安城里的百姓們,還都以為我們在這里面蓋新樓呢?!?p>  何小云漠然不語,右手自從上了屋頂后就一直握在繡春刀柄上,他的刀很快,只要一瞬就能抹下習瓷的頭顱。他扭頭看她,她笑著迎上他的眼神,她保養(yǎng)的很好,皮膚細膩緊致,畫了淡淡的妝,甚至要比十七歲時更為動人。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一樣?習瓷十七歲時的笑容在腦海中翻起,漸漸浮現在三十歲的這張笑臉上。

  她的眼神。十七歲時她看這世間的眼神,明亮,干凈,清澈見底,如今卻是看不見底的深邃。好像,她不再是她,不再是那個十七歲時自己愛上的她。

  人是會變的,這么簡單的道理,自己怎么才懂。何小云咧出個慘笑,無端想起祝姑娘來,真的下定決心娶她?掖在心口的那塊鴛鴦帕...深夜里,他猶豫過,還想著到淮安再見習瓷一面。

  見到習瓷以后,要說什么,要做什么,他其實不知道,以為自己再見她一面,就可以再也不想。

  可真再見到她時,她正不緊不慢地說著要殺祝同生,松江府知府祝同生。如果自己真娶了祝姑娘,那祝同生就是自己的老丈人,何小云突然覺得好笑起來,膽敢議論如何刺殺朝廷命官,自己身為錦衣衛(wèi),應該將幾個議論的反賊當場格殺。

  現在殺,還來的及。他握刀的手微微顫抖,習瓷刺殺三任知州,密謀刺殺知府祝同生,親口承認要造反,任何一條,都是誅連親族的重罪。殺了習瓷,救下老丈人,阻止造反,大功一件,風光迎娶祝姑娘,憑此功績謀一個閑差事,和祝姑娘再生一對兒女,后半輩子富貴榮華,子孫滿堂,人間最大的樂事也不過如此。

  惡念轉瞬即逝,何小云咽了口唾沫,握在繡春刀柄的手卻漸漸松開,對著習瓷嘆了口氣,“為什么要殺祝同生?”

  “既然是造反,聲勢一定要大,祝同生手握兵權,身經百戰(zhàn),若是不死,怕是我們在淮安剛舉起起義大旗就會被直接拿下。”習瓷留意到何小云手上的動作,湊過去,靠他近些,“松江府的幾個州的知州都與東宮交好,手底下的人我都送過錢,認得,打著東宮的名號起義,這些人大多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松江府知府祝同生一死,祝家公子在京城趕考,祝家兵鎮(zhèn)里的精兵便再無人能調動。”

  習瓷笑笑,“我們占據淮安,將名號打響,京城知道消息派兵來剿,至少也得一月以后,足夠布置很多事?;窗驳乩砦恢脙?yōu)越,有錢有糧,易守難攻,到時候守城一戰(zhàn),靠地利打一場硬仗,然后讓剩下的人趁著夜色逃走,沿著運河四散?;窗彩赘活I東宮之命造反不成,大敗被俘,東***流入民間,也許會東山再起,這消息傳到京城里,高官和圣上都會有所顧忌,東宮再勢大,也會丟了根基,不再被重用?!?p>  “殺祝同生一個人,勝過殺萬人,祝同生一定要死?!绷暣裳鄣子幸荒⒁庖婚W而過。

  何小云皺了眉頭,“朝廷一定要你死,可以帶著女兒和棄城的人一起逃?!?p>  “不行,大家都知道淮安首富白老板是東宮的狗,這次也是白老板領頭造的反,我死了,這件事才會有結局。”習瓷站在他身側,兩人靠的極近,近到他一伸手就可以將她牽住。

  何小云輕輕往一旁踏出一步,拉開距離,“白老板是白安,你只需要一紙休書斷絕關系,你倆還有女兒,你得活下去?!?p>  “白安要是死了,孩子沒有父親,會活得很難?!彼胱屪约夯钕氯?,活下去?習瓷的心突然開始狂跳,她壓住激動起來的情緒,顫巍巍的開口問,“你帶我走?”

  “不。”何小云搖搖頭,“我答應過一個人要娶她,她叫祝金蟾,她父親是祝同生,你要殺的人,也許會是我的老丈人?!?p>  習瓷的臉一點一點冷下來。

  人在要死的時候總是格外惜命,會貪戀世間的美好。蘇先生,竹林黨,平等人間,習瓷,祝姑娘...這些事情如同亂麻般盤踞在腦海中,實在難以理清。

  打著東宮的旗號造反只是第一步?誅滅東宮以后呢?蘇先生的下一步棋?

  頭痛欲裂,何小云望著這條街面上聚集的人群,咬牙冷笑,就憑這么幾百人,想造反?按之前方書和江秋所說,祝同生帶著一千精兵正火速朝淮安趕來。這些個游兵散勇,不過是以卵擊石。

  不對,蘇先生一定會料想到這一層,習瓷如此篤定要殺祝同生,一定有所依仗。對了,大威鏢局,大威鏢局運來了補給,藥材,銀兩,馬匹,還有火藥!祝姑娘以為十方商會托大威鏢局偷運的是寶物,一定不是,是和造反有關的東西,那是什么?火炮嗎?

  不可能,火炮太難藏,這一路跟過來根本沒發(fā)現,一兩門火炮也不足以改變整個戰(zhàn)局。

  到底是什么東西?何小云的腦袋像要炸開,一個場景忽然竄入腦海,昨晚,昨晚的睡夢中,隱隱約約瞇眼瞧見的小小身影,祝姑娘是不是躡手躡腳出去過?

  今早天還未亮祝姑娘便鬧著要探親先走,也許東西已經在她手中。是了!

  何小云惦記著藏在大威鏢局中的寶物,全然未察覺空氣中的死寂和離得的越來越遠的習瓷。

  方書,江秋二人已經上了屋頂,靠的越來越近。

  “何大哥。”習瓷冷冷開口,“我出嫁后,你十年未娶,年前你要走,還借口牽馬多來看我一眼,那日到今天也就三個月的時間,剛才的話,是騙我的?”

  “不是?!焙涡≡茝男目谀贸鲆粔K手絹扔在空中,刀光一閃,兩只丑鴛鴦被刀刃分開,墜落在地面,“她比咱倆小幾歲,武功比你好,脾氣特別壞?!?p>  她二十七歲,看著她,卻總是想起十七歲時的你。

  下一步,江秋離何小云只剩四尺,江秋左手中的匕首在微微顫抖,右手的斷腕處有些發(fā)痛。他對自己的毒和武功一向自信,可何小云先斷了自己的手,又中了自己的毒,本該去死的一個人活蹦亂跳的出現在面前,還和白老板有這樣一段往事。刺殺張舟粥發(fā)生的事太過丟臉,他并沒有細說給外人聽,要是白老板知道,會不會遷怒于自己...

  一個不再自信的殺手,想的太多,出手會慢。

  刀光劃出圓弧,何小云將刀收回橫在身前,進步刀出,架在湊前的江秋脖頸上,“之前中了你的毒,想活命,拿解藥來?!?p>  江秋搖頭,“何千戶,你知道了這些事,難道還覺得自己可以抽身而退?”

  血順著江秋的脖頸滴下,江秋默默盯著何小云,攔在他的身前,對上他的眼神,刀刃在一點點前進,劃破肌膚,將割入肉中。

  習瓷開口,“給他解藥,留你還有用?!?p>  江秋左手一翻,匕首消失,一個閃身,下一瞬已掠至何小云身后。

  有東西壓在心口,何小云嘆口氣,“這一面,就當沒見過?!?p>  他躍下屋頂,習瓷盯住他的背影,他沒有回頭。

  方書從屋頂上竄出,幾步追上,用拐杖攔住何小云的去路。

  “何千戶,你是老葉的徒弟,又是竹林黨人,放你走是應該的??纱耸乱o,關系到的可不止幾百幾千人的性命。祝金蟾和祝同生有這么一重親戚在,你得表個態(tài),才能讓你走?!?p>  “表什么態(tài)?”

  “這一面既然沒有見過,那白老板說過的話,還請何千戶統(tǒng)統(tǒng)忘掉?!狈綍?。

  “忘掉,談何容易。”何小云斜邁出一步,方書依舊攔在身前,何小云看著方書那只獨眼,不屑笑笑,“就你們這幾百號人,真以為自己能成事啊?要送命我可不管,張舟粥也來了,在金玉滿紅樓等著呢,我本來是要請你過去的,怎么著,一起走?”

  再邁步。

  兩人一前一后,匆匆離去。

  ......

  金玉滿紅樓的四樓東閣。

  祝金蟾張舟粥吃過一陣,桌上的珍饈都動了筷子,何小云還不來,祝金蟾放了碗筷,輕手輕腳地摸到門前探頭往外看,只有一個候在門外伺候,約莫十二三歲的小丫鬟。

  張舟粥嘴里不停,嘟囔著說話,“祝姐姐這地兒就一普通酒樓,紅媽做主意不容易,你別惦記這里的東西。”

  祝金蟾沖那個小丫鬟笑笑,反手將門栓合上,回來就給張舟粥一腳,“都說了你姐姐我金盆洗手了。”張舟粥不解,“鎖門干什么?”

  “這件事不許告訴你師哥?!弊=痼负咭宦?,從懷里摸出個白玉小印扔到張舟粥面前,“大威鏢局運的寶物讓我給偷出來了,裝銀兩的馬車底下有夾層,里面裝著不少亂七八糟的小玩意,還有圖紙,圖紙和其他的東西我實在看不懂,就把玉印給拿來了。”

  張舟粥嘴里不停,瞥那玉印幾眼覺得有些面熟,當即將嘴里的東西咽下拿起拿玉印細看,白玉正方小印,手感溫潤細膩,一整塊極品和田玉,上雕一麒麟,胖頭肥尾須發(fā)活現,神氣十足,翻過來刻著四個小字,展偉豪印。

  這方小印,分明是父親察覺出事情不對讓自己南下找方書時塞到自己手里的那一塊。時間過去不久,張舟粥還清清楚楚的記得印章翻過來是一幅畫,怎么變成了這四個字,還有,這印明明是交到了齊白鈺的手里,怎么會成了十方商會交給大威鏢局托運的鏢物呢?

  張舟粥百思不得其解,有些擔心,“魏雪竹這人冰雪聰明,要是發(fā)現了猜到是我們拿的怎么辦?!?p>  “猜到又能怎么樣,你何大哥可是錦衣衛(wèi),就憑他們也敢上門來找麻煩?”祝金蟾得意洋洋,一把抄過張舟粥手里的小印重新收進懷中,“展老狗的私印,偷到這玩意再金盆洗手,你姐姐我在江湖上的名號就得要更進一步,我可得好好想想,是叫六指盜神??湛漳?,還是六指盜圣祝空空?”

  “你不說又沒人知道是你,要這個虛名做什么...”張舟粥小聲嘟囔。

  “難道你做事是為了給別人看?”祝金蟾不屑哼聲,“等到你老去的時候,躺在搖椅上看夕陽一邊等死一邊回想自己的一生,如果沒有一些有趣的事怎么能行。太過無趣的一生,不如直接死掉?!?p>  “有道理...”張舟粥回想起最近發(fā)生的事,自己所經歷的這些,與張家被滅門前的那段過去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兩人又聊了幾句話,房門輕輕一抖,何小云一掌震斷門栓,徑直入門,盯著祝金蟾直勾勾的看。

  祝金蟾被看得有些發(fā)毛,“干嘛了你,也掉糞坑里了?”張舟粥默默接話,“我明明沒有...”

  “昨晚上你偷到了沒有?”何小云神情嚴肅,“十方商會托大威鏢局送過來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祝金蟾反應過來昨晚出去被何小云發(fā)現,瞞也瞞不住,看他的神色,應該有什么重要的事,當即翻出白玉小印遞過。

  這小印何小云也認得,立刻看了刻的那幅圖,換成了“展偉豪印”四個字。

  這種質地的和田玉只供玉璽,玉璽只有一塊,敢用此玉做私印,是謀逆之罪。

  上供給宮中的稀罕物件,大份歸東宮,小份給皇上,這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也就是說,這和田玉除了圣上,天底下只有一個人弄的到,這并不是一方私印,而是信物。

  九千歲的私印,見印如見人。

  一方玉印,便足以昭告天下,造反的事,是由展偉豪親自指使。

  天子十年不朝,東宮造反,是為了扶余子柒上位奪權,再立明君。余子柒是帶兵入的京,本就有反意,如此一來,松江府起義的消息傳到京城,余子柒要么退要么反。

  不,他不得不反,他一定會反。

  造反,怎么會是為了東宮的私利,是為了明君即位,是為了天下蒼生?。?p>  如此一來,名正言順。

  蘇先生,這便是你布下的棋局嗎?

  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一步扣一步,蘇先生想要的可不止是殲滅東宮,那些癡人說夢,原來你是認真的。你要逼圣上和鎮(zhèn)西王侯手足相殘,國無儲君,你要架空皇權,甚至讓真龍?zhí)熳訌氐紫А?p>  屠龍者嗎?

  世間的人,不再分三六九等?

  以天下為棋,這樣的殺局,到最后,會是血流成河,這也許是我大余朝的滅頂之災。

  哈哈哈哈哈哈...

  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成了身不由己的入局者。

  張舟粥湊過來,“師哥,紅媽剛剛說你去找我?guī)煾噶耍趺礇]見他來。”

  何小云伸手在桌上敲了敲,三枚飛針釘在桌面,“你師父路上想偷襲我,不過我有所防備,只是把他打暈了扔到一邊,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帶人來追殺我們?!?p>  將玉印收入自己懷中,抬眼,看了祝金蟾,笑了笑。

  “松江府知府祝同生正在趕往淮安的路上,咱們趕緊逃去投奔他。順便,我向他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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