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長屏異常
風聲過林,茂密的樹葉發(fā)出凄厲的哭喊聲,猶如萬魂在逃跑。
“如今眼前,還有一件要緊事,恐怕比洛王來城更令人焦慮。”修長老聲音一變,沒了敘舊的味道,多了危險的氣息。
“能讓您老不顧軍規(guī)跑這一趟,我已有幾分懷疑?!痹葡鲁隽吮镌谛睦锏膿??!翱磥碇T神沒聽見我的祈禱?!?p> “七子七族是伺神者啊?!毙揲L老感慨。
“時光翩躚,無人不祈禱諸神的庇佑,沒人記得七子七族的虔誠。修老,長屏有何異常?”
“大前日,有個值夜的士兵倒下了,本以為是凍死的。這些年,夜里睡過去的士兵太多了,漸漸就麻木了,以至于大家都疏忽了檢查死亡原因。那士兵衣服本破爛,未能及時發(fā)現(xiàn)異樣,待到入殮時發(fā)現(xiàn)異樣,他們才來找我。我見傷口甚是詭異,經(jīng)過解剖發(fā)現(xiàn)確是竹鬼所為?!?p> 鐘朗忍不住驚呼:“那東西不是被關(guān)起來了嗎?”
“我已反復檢查,確定無疑。唯恐再有人把信鴿烤了吃,只好自己跑一趟,半路聽聞二公子在調(diào)兵建哨,就拐到這里?!?p> “可還有他人知曉?”云溪的臉再無笑意。
“長屏的鴿子,早大不如以前了?!?p> “鴿子都是鶴......”知道失言,鐘朗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
“如今陰城形勢復雜,派系紛立,是人是鬼,一時之間難以辨識。陰城如此,長屏亦然。長屏的消息,常常不達議事廳。首領(lǐng)身兼二職,如履薄冰,對長屏已是鞭長莫及?!?p> 陰寒將修長老的聲音撕裂摔得老遠,根本沒有人認出博赫的修長老就在跟前。
握緊了雙拳,云溪不解道:“父親雖不駐在長屏,但仍然按時回長屏盡忠職守,修長老何以無法面見父親?”
“我既盼望你早日繼任,又希望你待局勢明朗,看清楚人鬼后再接手長屏。”修長老道出心中矛盾。
“是因為喬擇嗎?”云溪直截了當?shù)馈?p> “陰城有人推舉三公子?”修長老瞪大了眼珠子,旋即搖頭道,“不可能!夫人不會同意,她對暗夜鋼軍厭惡至極?!?p> “看來有心人早把城堡里的是是非非都送到了長屏?!贝耸略谠葡饬现?。
修長老點點頭,笑了起來:“看來另一個消息是真的?!?p> “長屏寂寞,從前您可是一點都好八卦?!?p> “十年來,關(guān)于二公子的消息,一個不敢放過?!?p> “荒唐事多,不知道修老聽聞了哪一件?”云溪有些難為情。
接過鐘朗的暖手爐,垂放在腹部前,修長老緩緩道來:“以往的首領(lǐng)從不在陰城作為,而公子作未來首領(lǐng),最擅長養(yǎng)耳朵,令人好奇。未來首領(lǐng)不好好研究劍術(shù),卻聽起了墻根?!?p> “看來還是沒養(yǎng)好,否則長屏應只有八卦。”
“二公子還是要遵手祖訓,莫要越界才好。大公子雖是你的同胞兄弟,但人心經(jīng)不住猜疑,更經(jīng)不住有心人的提醒。”
“修長老,心明眼亮,哪里老了!”
修長老爆笑出聲,震落了枝葉上的冰霜,如雪紛飛。“還不老???竹鬼都敢出來晃悠了?!?p> 聞言,云溪立即佇立,神情肅穆道:“難道他們背棄了不越過長屏的誓言?”
“具體情況,暫未知曉?!?p> 鐘朗一時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顫抖著聲音,問:“大家辛苦守長屏,他們憑什么背棄當年的誓約?”
“興許是博赫努一背棄在先。”云溪并不否認這一可能性?!捌溆嗔恿迥侨绾危膊荒芡耆_定。只是洛王熱愛招搖,若沒有意外,博赫努一將來勢必要承擔罵名。”
“誓言本就用來背叛的。”修長老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耙遣槐撑眩伪匾难?。誓言不過是一種懲罰人心人性的律法?!?p> “那還有人守誓嗎?”鐘朗顯然不贊成修長老的話。
“能守誓的人,根本無須為了誓言而守誓言。”
“那守什么?。俊?p> “守心?!?p> 修長老的解釋越來越深奧,鐘朗只好閉嘴不再言語。
沉默第一次冰住了他們?nèi)?,破碎的行走聲在提醒著四周動物,這里有人。云溪若有所思一會兒后,才開口打探:“首領(lǐng)可知此事?”
“鳥兒帶去的消息估計已到達城中,至于是否到達,是否還是原來的消息,不得而知。就算是原來的消息,洛王即將到達,這時候也不好聲張,更無法和其余六子首領(lǐng)共商應對之計?!毙揲L老再度說出眼前所要面對的困難。
“其他六子可有情況?”云溪繞著修長老打轉(zhuǎn)。
“暫時還沒有得到消息?!毙揲L老有些猶豫,卻還是道出實情?!吧洗吻餂Q的人,實際是暗夜鋼軍的士兵,他從竹海里帶回了消息,卻都被否決了。最后是以逃兵的罪名處決,為了不造成壞影響,就沒有對外說明?!?p> “據(jù)說是死于風吟劍下?”修長老向他們求證。
在三代長老面前,鐘朗只得猛點頭。“還是四公子猶留親自秋決?!?p> “想必是二公子你的意思吧?”修長老一眼就看穿了一切。“沒有未來首領(lǐng)的允許,就算是首領(lǐng),也絕對不會輕易讓人使風吟?!?p> “修長老您就是我肚子里的蟲子?!痹葡谷怀姓J?!八m不穿暗夜鋼軍的袍子,身份的信息為零,但他是兄弟,我一眼就認出了。我不允許暗夜鋼軍死在劊子手上,那是殺人的刀子,不能用來取暗夜鋼軍的腦袋。”
“我替他謝謝二公子。”修長老行了大禮。
“您老認識?”云溪皺起了眉頭。
“那孩子名叫子金,也是一個可憐的孩子。不過能死在風吟劍下,倒也是成全了他的忠誠之心,祈禱諸神能準許他的魂魄進入輪回之界,來生投胎找戶好人家?!?p> 鐘朗的臉皮從顴骨上剝離,而云溪像是早已知曉,只是顫抖喉嚨問:“是因為他帶回來了什么消息嗎?莫非是呂隊長他們......”
修長老點點頭,確認道:“不錯。他就是當年小隊的新兵蛋子之一。那次,是呂孟之子呂謙長,第一次帶隊巡邏......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乃是為人父母最痛之事啊,苦了呂孟。暗夜鋼軍還痛失了一位經(jīng)驗老者田杰。那人曾經(jīng)是竹海長屏里的老油條,新兵蛋子都管經(jīng)驗老者叫護身符,本以為由他協(xié)助呂隊長能盡快完成任務,保他們一路平安,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p> “呂夫人生產(chǎn)那天,消息未達議事廳,她竟得先知道兒子死于竹海,生下女兒后,就去找兒子了。”云溪補充道。
“傳消息的人其心歹毒啊?!?p> “呂家主曾找我借暗夜鋼軍的長袍,說是思念故人想一睹風采。數(shù)日之后還袍,呂家主只是搖頭重復;不是!不是!呂家主定然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畢竟他和您都追隨了博赫家族歷經(jīng)三代族長和首領(lǐng),絕對不會隨便懷疑任何事情和任何人。”說罷,云溪從懷里掏出了一面令牌。
接過令牌,四目相撞,修長老立即心領(lǐng)神會,行禮應承道:“這些老家伙,余生還能聚幾次,見一面少一面,我是時候去陰城走一趟,看看我這個十年不見的老朋友了?!?p> “萬一被認出......”
“適才連你都沒認出我這張老臉,除了你父親,城里還有誰記得我這個活死人。”
“辛苦您老了。”云溪站了起來,對著修長老行禮。“眼下長屏境況如何?”
“霧氣重,分不清了?!?p> 云溪并不意外這個答案,望向長屏,嘟囔道:“有些人的手都伸到長屏了,他有什么打算?”
“這幾年,老有一股聲音,說是要取消暗夜鋼軍在長屏的巡邏,首領(lǐng)暫時沒有任何說法?!毙揲L老說。
“遲早會按不住。這些家伙從來沒有和長屏打過交道,還以為暗夜鋼軍的兄弟都在長屏吃香喝辣?!?p> “他們把喬擇公子推出來,無非就是要取締暗夜鋼軍,讓長屏里成為他們的領(lǐng)地,而非博赫家族直接管轄?!?p> “恐怕要得不止是長屏而已。布下這么大一盤棋,又豈能只收貧困之地。”
“不管是誰,博赫家族還是早做打算的好?!?p> “他們還真敢拿喬擇當供桌上的豬,也不看看他流著哪家血。還勞煩長老回去盡量安穩(wěn)軍心,其他保持原樣即可,免得打草驚蛇。我倒要讓竹鬼看看他們的膽子多有肥?!?p> 修長老長嘆一聲,搖頭道:“繁華多是非,文明多貪婪,或許正是如此,諸神才選擇了野林?!?p> “枯木林里有位老先生愛說故事,也愛聽故事,你老要是無聊,可以去那打發(fā)時間。”云溪介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