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漫長等待
洛王的隊伍，依舊沒有影子，博赫努一站成了石頭。
熱氣都被群風(fēng)卷走了，他的身體越來越?jīng)?，不知還要等多久。但是放眼望去，誰不是在翹首企足呢？轉(zhuǎn)身回望博赫城堡，卻比來時舊了幾分。才一個時辰，他竟然如此想念那小暖房。
幸運來得突然，他還沉浸在突然得到受學(xué)的喜悅中。地隰已詳細給他介紹了第一學(xué)府在荒極的地位，那是所有天下人求知的神殿。然而關(guān)于呂容長老是得了什么緣分，才去往第一學(xué)府，卻不得而知。令人好奇的是，第一學(xué)府的規(guī)矩：推薦制。除非是得到了第一學(xué)府內(nèi)的先生或?qū)W子的推薦，否則根本不可能被邀請入學(xué)。那當年是誰邀請了呂容長老呢？
云溪繼續(xù)胡說八道打發(fā)時間，“不許胡鬧?！钡刳艉瘸猓L子從來不會忘記自己的責(zé)任。
“如此放任下去，待到他日壯大如牛，博赫努一只能帶領(lǐng)子民乞食。”云溪毫不避諱前方的博赫之耳。
“你什么時候才能記住禍從口出?！钡刳魤旱土寺曇?。
“此事不易，二公子若是有法子，請直說。”呂長老說。
“吃都吃進去了，哪還有吐出來的道理。”云溪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呂長老聞言，立即朝地隰行禮，哀呼：“都是老朽無能啊，有負族長重托。”
扶起呂長老，地隰瞪了一眼云溪，安慰道：“呂長老為博赫鞠躬盡瘁，從古至今呂家始終忠誠不二，博赫上下感激不盡?！?p> “奈何鐵索橋還是鐵索橋，可如今陰城卻不似昨日。”呂長老指著前方橫在深溪上的鐵索橋。“這鐵索橋，是由數(shù)根胳膊粗壯的圓形鐵鏈子扭打而成。歷經(jīng)三代，至今依然屹立在此。每每從橋上走過，仿佛又回到了從前?！?p> 來來往往許多遍，他卻從來沒有好奇過樸實的鐵索橋是何來歷？人有出身來歷，鐵索橋自然也不會無緣無故躺在這里等人踩踏。
“當年勇者峰上的冶煉術(shù)也是登峰造極，冷鍛方法制造了許多高質(zhì)量的鎧甲裝備供給各七子七族，就連普通鐵匠鋪所出的大件小件頗受各地百姓喜歡。淬火工藝靠鐵匠的實踐積累，且各家有各家的秘訣，絕不外傳。那時市場上到處可見表面烏亮、堅硬且具有很好韌性的優(yōu)質(zhì)鋼料，就連七子之劍亦是出自陰城鑄劍師之手。時光荏苒，昔日的鑄劍臺已日漸荒蕪?！眳伍L老仰望天穹，神情感傷。
“待到時機成熟，勇者峰上重新開爐?！钡刳舫兄Z。
勇者峰似乎在眼前飄忽，“這鐵索橋是呂長老監(jiān)工的？”嚇得他踉蹌后退。
“定是老先生告訴四公子的，他的記憶力讓人佩服?！眳伍L老說。
枯木林就像是證據(jù)的收集場，草縫里發(fā)現(xiàn)過夫人的發(fā)簪，在石頭臺階下找到老奶媽祈禱的珠串，紫衣的香囊，云溪的扣子......他以為這只是自己一人的樂趣，怎么誰都去枯木林里找老先生？陰城已經(jīng)沒有其他玩樂之處了嗎？
穩(wěn)住身體后，他抬起下巴，看見的正是云溪嘴角的鐮刀笑：“不就是冶鐵鑄劍竟把你嚇成這樣！”
“這些年，最好的鐵匠都在和武，城北如今只剩下兵營和兵器庫。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何況還不見巧婦。”呂長老搖頭，道出現(xiàn)狀。
“父親和各位叔伯可有說法？”地隰追問。
捏著猶留的臉頰，云溪越發(fā)上癮，心不在焉道：“要決一死戰(zhàn)了，劍還在敵人手上，玩?zhèn)€屁?！?p> “當年博赫家族能將和武城收在領(lǐng)地內(nèi)，就是讓渡了冶煉術(shù)的所有權(quán)，故而和武才有鐵城之稱。自然最好的鐵匠都跑去為和武城主效命，如今也不好公開和鐵城翻臉。”呂長老解釋并告訴他們現(xiàn)狀?！爸皇侨缃窈臀湓桨l(fā)沒了規(guī)矩，目中已無博赫。就是老朽親自前往和武，那城主也避而不見，總說是身體不適，不宜見人?！?p> “既然父親已決定，請呂長老繼續(xù)執(zhí)行父親的決定吧?！钡刳裘鏌o表情。
“族長真是大方?！痹葡f。
“任何事情都會有代價。”地隰接受了未來要面對的艱難。
風(fēng)賊子跳到每張臉上，猶留忍不住伸手撓鼻子和臉頰。洛王難道是只烏龜嗎？天啊，他的雙腿已經(jīng)麻過了頭。
呂長老搖頭道：“當時老族長博赫佑之已奄奄一息，努一族長從長屏連夜趕回，還未解下長劍，便撲通跪在床前，聆聽老族長最后的囑咐；“努一，守住長屏，與其余六子同守護好南方野林的族民。眼見各地各城皆有異動，權(quán)宜之計，被迫讓渡一些利益，也是為了能讓博赫家族在七子七族中保住地位。那時努一族長也不過是大孩子，卻已經(jīng)擔(dān)負起全族的命運。來不及哀傷，他換上喪服便護送老族長的遺體上了祭祀臺。隔年，暗夜鋼軍的老首領(lǐng)博赫祈天也耗盡了生命，實現(xiàn)了曾經(jīng)在戰(zhàn)馬之神面前許下的古老誓言。努一族長獨子，無兄弟可依賴，可謂博赫最后的希望，只好身兼二職，接任了暗夜鋼軍首領(lǐng)一職?！?p> “好吧，這又是一個無可奈何的決定?！痹葡咳恢惫垂吹赝?。
雙手交疊在下腹，呂長老感概道：“是啊。按族規(guī)族長不得兼任暗夜鋼軍首領(lǐng)，可惜到了老族長這一代，只生了族長一個兒子，連女兒都沒得半個。在老首領(lǐng)閉眼前，族長曾問‘叔叔，我該如何是好？’”
地隰的背脊永遠像是被勒在木頭上，始終提拔，淡然道：“天命難違！辛苦呂家一直不離不棄。”
再度側(cè)身回禮，呂長老繼續(xù)道：“老首領(lǐng)閉上最后一眼時也交代族長別為難自己，盡人事聽天命，一切都是注定的。只是族長肩上責(zé)任過重，諸事身不由己，難免有人渾水摸魚，趁機謀一己私利，最后這一切都將算在族長頭上。如今有你們兄弟，必是諸神垂憐?！?p> 云溪活動著每一根手指頭，追問呂長老：“老族長只有一個女人？”
“伺候老族長的女人許多，他為此盡力至死，卻未再添一子，只有第一個女人為他生下一子，最后在自責(zé)和遺憾中離世。七子七族規(guī)：南方野林自古以來，族長不得兼任暗夜鋼軍首領(lǐng)，族長和暗夜鋼軍首領(lǐng)的繼承者皆由上一任族長的兒子分別接任。但到了這一代，老族長卻只得一子。族長去世時，陰城尚且安穩(wěn)；老首領(lǐng)去世時，各大家族已有所異動。好在，其余六子六族為守護古老誓言，及時出面聲援族長落座青銅寶座，才讓那些躁動不安的人心回歸從前?！?p> “可博赫努一卻破了誓言。”云溪說。
“時勢造人，身不由己?！眳伍L老辯解，“諸神在天，定會寬宥?！?p> 環(huán)顧四周，未來族長隨時保持警惕?！案赣H是不得已而為之，相信諸神會明鑒?！钡刳舾胶汀?p> “但愿六子六族的心不會寒?！痹葡櫰鹈碱^，忽地問呂長老，“呂家好兒郎長眠于竹海，呂家主可會寒心？”
“侄子呂謙長死得其所，能為守誓而獻身，是呂家無上榮耀?！眳伍L老回答。
云溪點點頭，旋即傾斜脖子，搖搖頭，惋惜道：“老天爺真是不長眼啊，那可是你們呂家獨苗?！?p> “好在，家兄還有一女可侍奉天年?！眳伍L老邊說邊眺望長屏。
“博赫定不會虧待她。”云溪承諾。
疲憊和煩躁堆砌在每一張等待的臉盤上，此際馬蹄卻驟然入耳，塵煙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