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諸神契約
一縷金光從石頭屋頂罅隙里流了下來，從睫毛縫隙浸入瞳孔里。掀開了眼皮，猶留發(fā)現(xiàn)自己仰面躺在單人鐵床上，與懸掛的燭光對望。
環(huán)顧四周，又是一間石頭屋，墻體黝黑似炭，近乎是螽斯門那間石屋的兩倍大。然而，令他目瞪口呆的是石頭屋里貼墻套著一個嚴(yán)絲合縫的金籠子，原來剛才那光是燭光照在金柱子上射下。
屋內(nèi)陳設(shè)簡約，并不繁復(fù)，鐵床就放在中間，一個長方形的黝黑鐵箱抵著床頭，不知里面裝著什么。一張老虎皮正墊在他背脊下，兩個狹小的窗口宛若一對眼睛監(jiān)視著他。每個窗口的中心鑲嵌著一只生銹的鐵圓環(huán)，勾畫出遠(yuǎn)處的黑山，就像一對無比空洞的眼瞳。目測鐵圓環(huán)的大小，就算是兩年前的他也無法穿過去。
旋即，炸裂過的腦袋里逐漸浮現(xiàn)先前的記憶，也不過是早上的事情，不知此時是何時？
一想到這里，他便怒火攻心，知人知面不知心，武定山就是個混蛋，千刀萬剮都不為過。雖然老城主暴斃十分詭異，且令人愕然，然長屏的眾將士還等著他的希望。必須冷靜下來，他必須將怒火化為鋒利的冰晶穿過武定山的那張娃娃臉。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yuǎn)而至，熟悉的木香暴露了來人的身份。須臾，那張娃娃臉推門而入，身后跟著一高一矮的兩個男人，身材略微矮小的那個男人望著他的目光充滿了算計。
“睡得可好！”武定山明知故問，站在床前，雙眸里毫無愧意。
“你想干什么！”他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這張臉如豬頭般給烤了。
“父親暴斃，這世間于只有大哥一個親人，現(xiàn)在他要殺我，我只有你了。你愿意當(dāng)我的寵物嗎？”
“你就是個瘋子！”
武定山后退了一部，不可思議地望著他，仿佛他做了什么不可原諒的錯事?！坝朽秽淮傅膵牒?，有饑寒交迫的老弱婦孺......為何不能有我這樣的人？你應(yīng)該能理解的。我以為你是了解我的，現(xiàn)在我很失望?！?p> “你是什么樣的人，與我有何關(guān)系？”
“你我都不是家中椅子主人的第一人選，我以為你能理解我的處境和心情?！?p> “野林男人，鐵骨錚錚，有所為有所不為，你娘沒教你嗎？”
娃娃臉凝結(jié)了懷疑，旋即無辜沖他眨眼睛：“對啊，我就是沒有娘的孩子，她早死了。你娘也剩下白骨，還不知道被人丟在何處，如今我們是同命相連的可憐孩子，應(yīng)該守望相助?！?p> “你娘才是白骨?！?p> “這是事實?！?p> “你可是鐵座之主的第二繼承人，豈能胡作非為？”
“第二？”整張娃娃臉就像被一雙大手抓了起來，“天下哪里有人要爭第二？”武定山望著他，“真想切開你的腦袋，看看里面長了什么，為何和我想得不一樣？”
鶴老若是真挑了武天意，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誰想和一個瘋子共謀大計。“你這個不孝子，老城主剛死，身體還沒有涼透，你竟然就在這里打算殺兄奪位，當(dāng)真不怕老城主死不瞑目嗎？”盡管知道這些話對武定山而言，就像是霜花落在熊熊烈火中，但他還是憤然出口。
“博赫努一是這樣教你生存之道的？”武定山搖搖頭道，“看來我比你幸運一些，起碼父親從來不哄騙我，適者生存，強者永恒。你真可憐，不僅僅一無所有，居然還被養(yǎng)成傻子。”
“你才是傻子。”他忍不住罵道。
“罵人發(fā)泄是無能者才干的事情，你幾歲了，怎么還這么幼稚？”
“幼稚？這個詞從娃娃臉的嘴里說出來，讓人懷疑居心不良。”
“博赫努一屬意誰接任鐵城城主？”武定山直截了當(dāng)?shù)馈?p> 娃娃臉，從左側(cè)墜落在上方，直視者他的眼睛?！拔以趺粗溃俊豹q留忍不住翻白臉，對此事，他的確一無所知。
“看來，你的確不知道?！蔽涠ㄉ胶敛粦岩伞?p> 真是哭笑不得，完全不知眼前這個瘋子到底想干嘛。然而，此時此刻，他四肢皆銬，根本無法起身?！澳憔褪沁@么對待救命恩人的？”
“你既然救了我兩回，那就應(yīng)該有始有終?！?p> 倏地，濃灰色的霧障覆蓋在武定山身上，直覺再度歸來。“想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嗎？”猶留放棄掙脫。
突如其來的問話，打破了娃娃臉上的自信，就像在冰湖面上砸開了一道裂縫，恐懼的破碎聲從湖底傳來?！澳悴贿^是個私生子而已，”武定山楞了一下，五官都在極力維穩(wěn)?！俺酥T神，無人能知曉人的生死。”
本應(yīng)該是英雄，卻淪為了狗熊，還是被禁錮在金籠子里，這要是傳回陰城，博赫猶留四個字就是個笑話?！八缴泳攘四銉苫?，你覺得這是巧合嗎？”回到長屏必須要做一件事情，必須請小老頭找一個巫師為他洗刷霉氣。
“難道不是處心積慮？”
“你相信哪個？”他無奈笑出聲，為自己的幼稚而笑。不是所有十歲的男人都和他一樣涉世未深，
娃娃臉誘惑了他的理智判斷，總是以為對方是個比自己更需要照顧的人?？晌涠ㄉ绞钦l？為了得到鐵椅可以不擇手段的搶奪者，更可能是和武未來的主人。
“有何區(qū)別？”武定山一臉懵懂。
避開蠱惑人心的眼神，他只好隨口胡謅道：“我相信一切都是諸神的旨意?！?p> “諸神？”武定山繞著床邊轉(zhuǎn)悠，手指上的鐵戒敲打在床框上，發(fā)出鏘鏘的金屬聲。猛然低頭，鼻尖對鼻尖，氣息噴射在他臉上。“你！諸神的安排？”蹙眉而望，揚起手掌，把弄者手指上的鐵戒，淡嫌棄匯集在人中上。“強者聯(lián)盟，弱者才互相取暖?！闭f罷，手指又敲定床框，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每一下?lián)舸蚨枷耔F錘子落在頭頂，令他無法集中注意力，更加無法思考?！八缴硬⒉皇菬o所事事的寄生蟲。長幼有序，而你，顯然不具備第一資格。”他收斂煩躁，壓抑著不斷上竄的火焰。
武定山并未反駁這番話，只是在左側(cè)點點頭，顯然十分清楚自己的處境，旋即撅起嘴巴。“大哥活著，當(dāng)然不可能。一山不容二虎，我只是好奇，博赫努一更中意誰？”接著便摘下食指上的鐵戒，“好看嗎？”
細(xì)望一眼，樸實的鐵戒的確是精雕細(xì)琢而成，一時看不清是何圖騰?！澳悴粫敫嬖V我，紅白雙事一起辦吧？”他一點都不懷疑娃娃臉的瘋狂。
“我不是我大哥。不過一想到我這么完美，居然也需要一個女人幫我傳宗接代，這大概是世界上最悲慘的事情了?！?p> “你看上哪個女人？”他故作輕松，背脊卻滲出了冷汗。
“女人？”武定山滿臉詫異，“女人不過就是我的繼承人的母親，又不是我的母親。能當(dāng)我繼承者的母親，無論是哪個女人都應(yīng)該為此感到無上的榮耀?！?p> “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家的椅子是野林王的座椅?！?p> “如果你成為我的聯(lián)盟。那也就不是做夢了?！?p> “哈哈哈哈......”他差點斷氣，“你真是異想天開?！?p> “難道你從來沒想過嗎？”武定山甚是認(rèn)真。“博赫乃是野林七大姓氏之一，若是野林出現(xiàn)王者，必定也是出身七大姓氏，既然可以是任何人，為什么不能是你？”
享受過虛榮，該回歸現(xiàn)實了。他不得不提醒墜落夢境里的娃娃臉：“我只是個私生子。”
“如果是你，我愿意追隨你?！蔽涠ㄉ酵蝗槐某隽艘痪洹?p> “我還想多活幾天?！彼匀唤^無可能向娃娃臉坦白一切。
聽到拒絕的答案，武定山并沒有流露出任何失望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告訴他：“這是我準(zhǔn)備好的指環(huán)，是新城主的身份象征。費了幾個鐵匠，最后是一個雕刻師才完成我的設(shè)計圖紙。不得不說他的手好巧啊，絲毫不遜色冥度都城的匠人。若是他日你稱王，我為將軍，定為你純金打造指環(huán)和寶座，皆以七彩寶石裝飾，讓七子七族環(huán)繞在你周身，永誓忠誠和臣服?！?p> 突如其來的美夢令人神智迷離，武定山死亡的鏡像已換成他帶上七彩指環(huán)，榮登野林王寶座。
“你不是懷疑那是鶴老的令牌，就不怕我和鶴老是一伙的？”他命令自己活在此時此刻，不得不驚嘆武定山是擅長在人心房上造夢的能手。
早有耳聞，野林中有擅造夢者，能令人永生活在夢境里，無法回歸真實，只能行走在歲月，讓生命如風(fēng)箏隨風(fēng)飄蕩在空中，直至線斷，一切戛然而止。
“鶴老是鶴老，博赫努一是博赫努一，你是你，不可相提并論。”
“真是難得，原來你目中有人?！弊h事廳里可沒給武家任何好臉色，他提醒自己時刻警惕，不能掉進獵人的陷阱。
“你有什么好的建議？”武定山問。
“私生子的話，你也相信？”
“你姓博赫，而鶴老姓鶴。而且云溪讓你來了，不是嗎？”
未來首領(lǐng)一心撲在暗夜鋼軍的補給上，這些擔(dān)憂是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子哥根本無法理解的。“形勢所迫，權(quán)宜之計?！彼们抑荒芟嘈盼涠ㄉ絻H僅是為了得到鐵椅而已。
“那你是不想要補給了嗎？”娃娃臉上洋溢著燭火般的自信。
“愛給不給，隨你的便。反正暗夜鋼軍保護的不僅僅是博赫城堡和陰城。”
果不其然，武定山雙手一把抓住了床框，幾乎是斗雞眼地俯視四腳朝天的他，質(zhì)問道：“你在威脅我？”
“是及時的提醒?！彼麚u搖頭道，“也是良心的建議。”
“愿聞其詳。”武定山將猜測告訴他，“鶴老選中了大哥，的確是個意外，盡管我覺得這是個錯誤的決定。從前總是師爺說起鶴老的風(fēng)光史，從前這般人物竟然如此愚蠢，真是令人失望。想必鶴老老矣，眼神不好，可能得了白內(nèi)障，就像老馬夫分不清母馬和公馬?！?p> 顯然云溪對此毫不知情，或許是毫無興致，否則斷不會派他來和武定山催討補給，直接命令武天意即可。
繞著么大一個丸子，讓長屏的暗夜鋼軍忍受清貧苦寒，絕不是未來族長和首領(lǐng)能忍受。不知為什么，心中陡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yù)感，但立即被他扼殺。鶴老只有獨女鶴夢，若是他老人家未雨綢繆，不為兩位外甥，還能為誰？
“把你肚子的陰謀詭計倒出來，除非你想浪費時間，替武天意設(shè)計一個完美的機會殺掉你。”猶留明白鶴老一定在籌謀什么，卻不清楚為何要與武天意這種人攪和在一起。
“你真知道我是如何死的？”
果不其然，誰能將生死置之度外呢？“愛信不信，不信拉倒?！豹q留想翻個身，卻被死死地捆在床上。
“你打算如何救我？”
娃娃臉從腳底移動上前，“那得看你出的價格?！蹦X袋里綻裂出無數(shù)溝壑，幾個場景在眼前交錯，他看得眼花繚亂，索性閉上眼睛。
“你要什么？”
大魚上鉤了?！澳慵业钠埔巫游覜]興趣。你還有什么？”他打起了哈欠，掩飾他正在算計的神情。
“和武家業(yè)遍布野林，七子七族地界上皆有我家經(jīng)營?！蔽涠ㄉ胶敛谎陲椢浼覊艛嘁傲值氖聦崱！澳阆胍模龠h(yuǎn)也不過是野林?！?p> 甚好！“永遠(yuǎn)忠誠。”他伸了個勉強的懶腰，說出次要答案。
“對你還是博赫努一？”
娃娃臉上閃過疑惑，不知為何？難道這瘋子還藏有秘密？“和武是博赫家族的領(lǐng)地?！彼荒芘郧脗?cè)擊了。
“今日契約，諸神見證。”武定山立即起誓。
“若是背誓呢？”他攫住了這雙漂亮的眼睛。
“野林背誓者，諸神唾棄?！?p> 果然是瘋子，萬萬沒想到武定山對自己竟然如此狠毒！身為野林人，若是被諸神唾棄，那生生世世，不能為人為鬼為妖魔，歸為虛無，塵土不如。祖先都不得存在，還哪來的繼承者？猶留暫且信了毒誓。
“這是你的誠意？”他舉起了四肢。
“馬上給你解開。”武定山露出了娃娃臉該有的笑容。
鏈子垂落在地，他終于坐起身來，搓揉破皮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