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復仇之心
藍天釋陣引路，他們選擇了最短的距離直達博赫地牢。
地宮面積被切割成好幾塊區(qū)域，若不是有陣引路，此處生息毫無生氣，他必定無法迅速分辨方向。
識覺雖孱弱，但猶留依然在隱約的畫面中看見當年建地宮的工頭，為了活命，一進入地下便開始尋覓逃生之道。
從巨石的大小及方位判斷，地牢就在城堡主體之下。巨石裸露在地上的那部分，已被鑿空建成博赫主堡，中部貫穿地牢，繼續(xù)往下生長，猶如一棵千年古樹的根部直扎地心。
第一層地宮依地勢而建，四周仍然可見古樸的地下風光。生息異樣沉悶，似干涸卻不能干涸的血水，緩緩流動。他已驗證地牢內部結構和藍天所勘察所得大致相同，若從秘道穿過地宮宮腹，應可抵達地牢最深處。
生息不會騙他，毋庸置疑，逃生之口必然就在地牢盡處。何況那些奴仆不是傻子，不會為自己留下一條沒有出口的死路。
息體如此饑餓，卻始終不愿意吞噬地牢中的一口生息。大概是怨息久困，已失了新鮮，再也無法作為食息了。
這是一條天然的石頭裂隙，不知何故，竟一分為二。秘道的入口開在十分隱秘的側方夾角，前段已見加工痕跡，但末段依然亂刺叢生。
為了避開天然的石刺，他們只能橫著身子蠕動向前，狹窄處幾乎要將他的身子擠破。
秘道的墻體上掛著灰白色骨頭，有人骨也喜歡潮濕陰暗的小尸體。腳下坑坑洼洼，堆積著厚實的污垢似瀝青抓腳，時不時發(fā)出惱人的聲響。
前方地牢里并沒有關押著他必救不可的人。然而，這里卻有他數年來日夜瞑思苦想的答案，一個未經任何一張人嘴雕琢修飾過的原始真相。
視線從黑暗走進灰白色中，他和藍天終于離開了秘道。
秘道的盡頭就在地牢污水溝出口的內側，只要鉆出去便可見天日。
但外面不是他們的目的地，兩人轉身進入地牢，以巨石為中心，向四周尋覓當年關押他的那間牢房。
比其他區(qū)域，這里地勢相對低矮，所有的污水都流向地牢的暗道，最后再由溝渠排出。越是往前，惡臭、腐味、潮濕混合著血腥味，充斥在整個地宮中，空氣就像是碎石擠入鼻孔，簡直就是個地獄。
對于七歲以前的故事，他已有了一個大概的輪廓，但內心總有一個聲音渴望親自證實這一切，而不是別人喂食的答案。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他還未找到記憶里的那間牢房。
地牢比他想象得要大很多，關押的活人不多，尸骸倒是不少。繼續(xù)找下去，不過是浪費時間。藍天的忠誠也是有心無力，因為陣法之界里沒有他的過去，無法根據陣法定出具體的牢房。
體內力量為了維護這副皮囊，正竭盡全力在融合，已為息體補充不少息力。
原來，這就是一體的感覺。一副皮囊，終究還是把他和另外兩股力量徹底捆綁在一起，看來只能同生共死了。
此時的息力珍貴無比，卻也只有這一招管用，穩(wěn)住身子，他攤開手掌，果斷釋出些許生息。
息力出掌心，立即順著氣流分散而去。
須臾之后，息力的活潑引來地牢下生息的注意，爭先恐后擠在四周向他陳述當年的故事。
仿佛就是那天，他在生息的記憶里看到了自己的牢獄生活。
“竟是如此。”猶留將生息驅散而去，所有的空白都已填滿。
對這段空白的記憶，他有過無數種幻想，但唯獨沒料到：真相是根本沒有。
作為一個人，七歲以前的記憶，竟有大部分都是空白的。這比任何一個答案都教他恐懼，意味著十月懷胎所生的他，未必是個普通人。
百谷王雖然待他若親子，卻無法靠近他，更沒法與他溝通，只是將他帶在身邊，讓家奴給予無微不至地照料。
那時，他的意識處于混沌狀，非是傻子或瘋子，只是無法回應罷了。這種真相，人眼自然看不透。因此大多數的日子里，除了吃喝拉撒，他都是一個人躲在角落里發(fā)呆。
直至快七歲時，他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餓了?！?p> 可惜百谷王沒有讀懂他所謂的餓，并非皮囊之餓，而是需要吞噬生息。
此時，大概是森林之子的碎魂剛剛蘇醒，才有了饑餓感。
爾后，皮囊開始按人族的生命秩序自然生長，短短時日就已將森林之子剛蘇醒的意識徹底壓抑，直至娘子山才再次被喚醒。這應該是森林之子重生計劃中最大的失敗吧。
森林之子大概是想先入為主，自然能將還未萌生的人識徹底扼殺或強行覆蓋。可萬萬沒有料到：人族皮囊會有自己的意識。
“異祖！”藍天詫異地叫喚了一聲。
叫喊聲將他從蒼白色的記憶里拽了回來。
“答應過私生子來看一眼?！边@是他對自己的承諾?！八缴诱f；人的一生，最緊要的就是記憶。一個人若是沒有完整的記憶，那便不是真正的人?！?p> “異祖仁慈?！彼{天道出費解，“那博赫努一為何還要將私生子囚在死牢中？”
“巧合罷了?！标惸晖?，他已經釋然了一部分?！坝腥讼虢桕惣页舨┖张??！?p> “私生子真是百谷王之子？”
“這得問百谷王的魂魄了。博赫努一刀下留人，應該八九不離十。”
那時博赫努一到底知道多少，又是怎么打算的，恐怕永遠不會有機會知道了。博赫努一十分愛惜家族面子，絕對不會對外人說道家族丑聞。
前方拐角聽到熟悉的聲音，他笑道，“原來是這個牢頭啊?！?p> 混沌的記憶里常常浮現(xiàn)一個牢頭，沒有具體的人形，生息剛剛告訴他確有此人。
雖然沒有陣法之界，但要施點小手段對付一個牢頭，他還是綽綽有余。
旋即，藤蔓執(zhí)行他的命令，已穿墻而出。
待他和藍天往前走了十幾步，只見牢頭的脖子套在藤蔓環(huán)中，懸吊在過道中，已經無法開口叫喊。
此時，只要他念頭一動，立即就能勒斷牢頭的脖子，但不知為何，滾燙的復仇之心竟然沒有一絲絲的快感。
是太晚了？還是如今，他已經不會為了昔日所遭受的折磨而記恨了？
大概是息力影響了他，已不屑與這些小嘍羅計較，未來等待他們的將是博赫懲戒院的審判，如果他愿意卷入其中。
地牢里的記憶，猶似歷歷在目，不從記憶而來，而是生息灌入。
百谷王離開領地后，被守株待兔的參良所綁架，割了舌頭，關在地牢中。
爾后，參良又起一計，及時救出博赫努一身邊親信烏有的妻女。烏有為了報答救命之恩，成為參良的家奴，并編造了一個故事冤枉百谷王是犯界者，并隱匿了其真正的身份。
博赫努一不在陰城時，烏有為尊，大小事務也全權交給了烏有處理。
那年，猶留還是個癡呆的孩子。從此后，便活在地牢盡頭，不知晝夜。
為了保障復仇大計在將來能得以實施，參良命烏有的門人——牢頭岷山，負責教猶留說話。
參良和鶴長老準備將猶留安插在博赫努一身邊，企圖利用為父報仇和救命恩人來控制他。在殺死百谷王后，再依計劃救下陳家長子，護送回陳家，必定能獲得陳家舉族復仇之力。
屆時，七子七族牢不可破的誓言將徹底粉碎，隨風而逝，那時便是鶴老和參良最好的時機。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此計劃執(zhí)行一半，卻被野人的出現(xiàn)徹底打亂了。
牢中，百谷王遇見野人破卓爾并求助。
風吟之下，時間急迫，破卓爾急中生智，算算年紀，便把項圈戴在猶留脖子上——年齡剛好，此乃天注定。
傳聞中博赫努一害怕自己和父親一樣，所以到處播種，如果確定是自己孩子，博赫努一就會贈與項圈。這就是老怪物贈給破卓爾項圈的原因，幾歲無所謂，反正見項圈都是博赫努一的種。但是破卓爾從優(yōu)哉先生的故事里得知，私生子被拋棄的年紀與自己不相符，立即放棄這個機會，另尋他路。
起初，猶留對岷山充滿感激，但腦袋被砸破后，記憶便中斷了。
直到此次進入地牢，生息重現(xiàn)過往，他聽到聲音，在生息記憶里認出了岷山便是那個教他說人話的男人。
生息旋即送上的信息，令他愕然，卻也合理地解開了很多困惑。當年，岷山得到鶴長老指示，向猶留透露身世之謎，并嫁禍給博赫努一，激發(fā)他的復仇之心。而他根本無法像個正常的孩子給予岷山更多回應，故而常常遭受打罵。
而破他腦袋的那個人，并不是岷山。
“原來是他?！豹q留摸了摸昔日的舊傷。他的頭，竟是鶴長老侍衛(wèi)遵守砸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