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父母的靈位
玉薦冰得家，安置在陸家村的一個角落里。
一間小茅屋，一個小院子，雖然破舊，但收拾得干凈整潔。
進了家門，走到屋子旁邊。
玉薦冰先將身上的背簍放下，將里面的兩枝半開的白月季花拿了出來，先放在了窗臺上一只裝滿了清水的陶罐里，免得它萎蔫。
然后從框里拿出半只土雞，和一把順手從山上采回來的蘑菇，都用水洗干凈了，放在陶罐里。
沒有蔥姜等調(diào)料，只有一點鹽，點著了爐火慢慢燉煮。
那邊雞肉燉上了，這邊玉薦冰便開始揉面搟面條。
玉薦冰別的本事沒有，就只有一身怪力。
要做面條的面團要揉得硬一點，做出來的面才能勁道。
這對尋常女子來說并不是容易的事，但是對于玉薦冰來說，根本不是事。
她熟練地揉面，醒面，再揉再醒，反復(fù)多次，才將面塊搟成面皮，用刀細細地切成長條，最后放在燉雞的湯里，跟雞肉一起燉煮。
“真香??！”
玉薦冰吃上飯的時候，天都已經(jīng)黑了。
她是攢了很久很久的錢，才舍得吃如此奢侈的一頓飯。因此細嚼慢咽，細細品嘗。
她一個人，吃完了半斤面條半只雞，雞湯也喝下去大半，連連地打著飽嗝。
這頓“及笄宴”也算是圓滿完成了。
晚上洗完碗筷，收拾干凈一切的玉薦冰，站在屋子里供桌的靈位前，細心地擦著桌子。
供桌上，供奉著兩個靈位。
左邊的靈位上寫著的“先考玉公諱韞山府君生西蓮位”。
右邊的靈位上寫著“先妣玉母孟孺人閨名五娘生西蓮位”，供奉的正是玉薦冰的父母雙親。
玉韞山和孟五娘。
在這個所謂的家里，現(xiàn)在只有玉薦冰，跟這兩個牌位。
今天她特意很細心地擦拭著供桌，也很細心地擦拭干凈了靈位。
將那兩朵白月季花從窗臺取下，分別放在父母的靈位前的陶罐里。
那是她回來的路上采摘的，特意送給父親母親的。
“爹，娘，今天是我十五歲的生辰，我終于要長大成人了，你們瞧，這是我自己買給我自己的禮物，一支木雕的發(fā)簪。
呃——簡單是簡單了點，不過這不重要，我最愛的事情還是吃嘛！
只要有好吃的，別的對我來說倒是都不太重要了。”
雖然面對的只是兩個冰冷的靈位，但是玉薦冰臉上的笑容卻很燦爛。
笑得只見牙齒不見眼。
因為玉薦冰深深地記得，父親在臨死的時候，一字一頓很認真地對她說:“你是爹爹的念想，爹爹不希望你活的不高興。
以后爹爹不能在你身邊了，但是咱們還得好好地活著。
要是活的不高興，那才是對這一生最大的虧欠。冰兒，你要記住，無論在什么時候都一定要讓自己快樂?！?p> 爹爹的死對她來說太過深刻，因此那一幕她永遠忘不了。
所以，無論在什么時候，玉薦冰一向都很會讓自己看起來快樂一點，乖巧的讓人忍不住心疼。
“雖然嘛，大家都說，女兒長得太漂亮，根本就不用裝扮，但是今天畢竟應(yīng)該行及笄之禮的嘛！盡管我還不太會挽頭發(fā)，但是有個簪子，這個儀式便總算是完整了一些?！?p> 她很得意地撒嬌說道：“哎呀，說起長相，你們吶，真是錯過了我的好時候了，我現(xiàn)在長得可漂亮了呢！
哎，我現(xiàn)在站在你們牌位前，也不知道你們到底看得見看不見，總之你們好好看看吧?！?p> 玉薦冰這話倒還真不是自夸，她是真的很漂亮。
她雖然年紀(jì)還不大，但已經(jīng)出落的十分的明艷動人了。
燭光之下看起來真好似一朵帶露珠的玫瑰花兒似的，讓人一見便覺得不像是來自人間。
此時她身上雖然只穿著簡單的青布褂子，身量未足，頭上挽著發(fā)髻，別著一把木發(fā)簪，穿的像個男孩子一樣，但是絲毫掩蓋不住她窈窕的身姿。
屋子里燭光并不明亮，屋子的陳設(shè)也粗陋，但是她的存在就好似一粒明珠一般。
即使燈光幽微，也能燦然生輝。
她站遠一點，笑容燦爛，在靈位前轉(zhuǎn)了幾個圈。
隨即又走上前去笑道：“看見了吧，我長高了不少呢。
我記得母親剛?cè)ナ赖臅r候，我我很長時間都無法明白，母親到底去了哪里。
盡管爹爹一直告訴我說，母親在天上看著我，可這根本沒法撫慰我的心。
我問爹爹，母親看著我，可是為什么我看不見她？爹爹說是因為母親去的那個地方太高了。
我又問，那母親真的能看得見我嗎，這世上這么多人，她怎么能找得到我??？爹爹，你是不是騙我??？
母親會不會很想很想找我卻找不到啊，她為什么不回來?。?p> 當(dāng)時我越問越急，急得立刻就哭了出來。
呵呵，那時候簡直就是鉆了牛角尖兒了，想想也真是可笑。
不過今天是我生辰，爹爹和娘親，都會下來好好看看我的吧！
我就說嘛，那么高，怎么可能看得見啊，要下來才能看得見啊，今天是我及笄，這么重要的日子，你們應(yīng)該都記得吧。
你們肯定會下來的，雖然我看不見你們，但是我知道你們看得見我?！?p> 玉薦冰說著說著，沒來由的一股心酸，一陣哽咽之后，便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母親早亡，父親病逝，孤苦無依的玉薦冰憑著自己的努力才活到了今天。
她孤身一人闖蕩江湖，憑著父親教他的生存本領(lǐng)，終于在這個小村子里有了一間茅草屋用以安身。
雖然家徒四壁，但終于不用四處漂泊了。
她雖然是個堅強的女孩子，一直以來都是自己養(yǎng)活自己。
她很有力氣，便抹黑了臉，女扮男裝給別人做苦力。
期間也被人欺負過，不過，她都自已處理好了。
但是每每念及自己身世，仍舊不免覺得心酸，特別是今天這樣一個重要的日子里。
真是“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啊”！
及笄是一個女孩的大事，即使在民間的窮苦百姓家也會隆重對待。
這一日，女孩的父母也要給自己準(zhǔn)備新衣，挽起發(fā)髻，去祠堂祭拜先祖的。
可是她什么都沒有。
靈位上雖然寫著母親和父親的名諱，但是，其實終究只是兩塊冰冷的木頭而已。
她心里知道真相，知道其實根本就沒人看著自己，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沒有了。
只是，自己的人生之路還很長，就像爹爹跟她說的那樣，總得有點念想才能活的下去。
死去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但活著的人，還得活下去呀！
現(xiàn)在這兩塊靈位就是她最后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