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詩閃眼看見妙慧的神情,覺得有些奇怪。尋思大功即將告成之日,她應(yīng)該跟自己一樣高興才對,怎么會是這副模樣?以師妹的個性,既膽大倔犟,又機智靈活。敢偷偷尾隨僧兵千里遠(yuǎn)征;能瞞天過海來到倭巢舟山島;還假冒倭頭未婚兒媳,智解逼婚危局??梢哉f是敢做敢為,能擔(dān)能當(dāng)。這樣一個人還能有什么發(fā)愁的事?何況又在這樣的時候?
“師妹,招撫勸降已經(jīng)大見成效。你應(yīng)該高興才對呀!”宗詩琢磨一下,亦勸亦問道。
妙慧冷冷瞥他一眼:“你就知道勸降勸降勸降!”小臉隨即甩向一邊。
宗詩被戧的一愣,咕噥道:“我們本身就是來勸降的嘛!這還有什么不對嗎?”
妙慧望著遠(yuǎn)處的舟山島,突然酸酸一笑:“勸降勸降,就要把我‘勸’給人家了——你知道嗎?”她突然轉(zhuǎn)過頭來,眼中淚水已漲滿眼眶。
宗詩嚇了一跳:這是怎么了?一時轉(zhuǎn)不過神兒來。
勸給人家?勸給——誰?他暗暗品味著師妺的話,突然有些明白了,試著問道:“是,是因為汪澄馬上要來舟山島嗎?可你已讓月清交待過他了,穿不了幫,怕什么?”
妙慧閃他一眼,亦怨亦嗔道:“你早該想到這些了!人家整天牽掛著你,你什么時候想到過人家?”
船在浪頭忽然顛簸一下,宗詩的心也隨之一懸。他不敢接妙慧的話頭,只得就事論事道:“是你說的嘛——已讓月清交待……”
“可是”,妙慧突然氣惱地打斷他,“剛才王直對我說,汪澄一登島,他就給我們辦婚事!這回,可真要弄假成真了!”
宗詩一下子呆住。
“一旦到舟山島下船,就又落入王直的籠子里,想逃逃不掉,想躲躲不了,可就一切由他說了算——”妙慧憂心忡忡地說著。見宗詩沉思不語,便催他趕緊幫她想個辦法。
宗詩咬唇想想道:“你可以再試試緩兵計,推說議降成功之后,再成婚嘛!等成功歸去之后,一切便可說清楚了!”
妙慧不以為然地?fù)u搖頭,說她早這樣說過,王直不同意,非要親自為親生兒子操辦了婚事,他才會渡海去見胡宗憲,親談歸降之事。看樣子他是擔(dān)心官府假招撫、真誘捕,所以,才執(zhí)意給汪澄完婚后再歸降。
宗詩聽了,暗嘆王直刁滑。一番尋思后,他抬頭向妙慧道:“其實,汪澄跟他父親不一樣——只可惜,你沒見過他,不知道他怎么樣——”
妙慧一愣,不等他說完,側(cè)頭反問:“你怎么突然說這個?——你跟他見過幾次面,你覺得他怎樣?”
“我看他人不壞!”
妙慧鼻子里哼出兩聲笑:“聽你這話音,是要我也弄假成真、嫁給汪澄?”
宗詩道:“我是說——”沒讓他把一句話說囫圇,妙慧便氣惱地打斷他道:“你算了吧!我死也不會嫁給他!就算他不是倭頭王直的兒子,我也不會跟他成婚——因為——”她嗔怨地瞪一眼宗詩,頓一頓又瞟瞟周圍、打彎繞過已到嘴邊的話,又道,“這婚姻大事,要看緣份的,豈能說是好人就可嫁?也總不能為了招降王直,我就跟他兒子成婚呀!這不真成了‘美人計’?”
這一通搶白,倒把宗詩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臉一紅道:“看你說到哪兒去了!我是說——”話到舌尖兒,卻又猶豫著頓住。
“你想說什么?”妙慧催促道:“天到什么時候了,你還吞吞吐吐的!”
宗詩正要再說什么,卻見過來一個小倭,傳話說王直叫他倆到船艙去見他。
二人只得住口,去見王直。
終于到岸登島,留守島上的徐維學(xué)、足利自雄二人早就率領(lǐng)島上大小倭頭百余人,迎到港口碼頭。
宗詩、妙慧下船時看到足利自雄攀著左臂,不由同時皺了一下眉頭。似乎為了彼此印證一下心中猜測,兩人又相視一眼,微微點點頭。
足利自雄顯然也注意到二人的舉動,目光陰暗地斜掠一下他們,轉(zhuǎn)而避開,與徐維學(xué)一起向王直問候行禮。
就是他!宗詩、妙慧同時認(rèn)定足利自雄就是平戶城外那個刺客。
妙慧輕輕拉一把宗詩,稍稍避開些眾人。她朝足利自雄的背影微微抬抬下頦,低聲道:“莫非這家伙偷回日本,暗暗跟蹤行刺我們?”
宗詩道:“少林僧兵殺了他兩個弟弟,他與僧兵有仇。在舟山島時,我和月清被看管在小院里,外有小倭、內(nèi)有我們官軍和船工,他不好暗動刀子,所以,才會跟蹤到日本。這以后,我們要多加小心!他們兄弟都是鐵心侵?jǐn)_大明、拼死吃河豚的死硬頑寇,不僅會找機會暗害我們,還會想方設(shè)法阻撓王直議降?!?p> 妙慧吐了一口道:“不行,不能讓他暗礁害行船!我要當(dāng)眾揭穿他,讓他今后不能在島上任意伸黑手!”不等宗詩說話,便快步趕上王直、徐惟學(xué)等人。
她假裝好奇地看看足利自雄的傷臂,故作吃驚道:“怎么,足利將軍的胳膊受傷了?最近你跟明軍打仗了嗎?”
足利自雄直瞪雙眼看著她,鼻子里哼了一下道:“你的有什么奇怪?凈海王的剛才已經(jīng)問過!”
徐惟學(xué)捋著山羊胡須,朝足利自雄哈哈一笑道:“足利將軍是大日本‘足利五虎’第一‘虎’,武功高強,天下少有人比。所以,你受傷便讓人很感稀奇嘛!”說罷又向妙慧介紹他受傷的原因,“凈海王你們東渡不久,足利將軍便回扶??匆粋€朋友,將軍說朋友贈了他一把上好的日本刀,他在夜間‘遷斬’試刀時,失手受了傷!”
“遷斬?什么是遷斬?”妙慧一聽足利自雄回過日本,更加堅信自己的猜測,于是,緊接徐惟學(xué)的話頭問道,“遷斬怎么會失手砍傷自己?”
旁邊的蔣洲湊趣解釋說:“遷斬”是日本武士測試自己武功或兵器的一種方法。他們在新練一種武功或者新得一件兵器時,為檢驗武功高低或武器優(yōu)劣,便常常于夜間隱在路旁僻靜處,出其不意地砍殺過路人。日本武士就稱這種公開習(xí)慣為“遷斬”。
“好一個遷斬!”妙慧嘲諷道,“這倒是一把遮掩蓄意殺人的雅扇哪!敢問足利將軍你遷斬試刀之后,那把刀是利是鈍呀?”
足利自雄鼻子里噴出兩團粗氣,臉上肥肉一顫,氣咻咻道:“不知利鈍!”
“我知利鈍!”妙慧一揚眉,厲聲接到,“是斷為兩截了——是真武士,你就當(dāng)著眾人直說是不是?”
“嗯——”足利自雄像被激怒的獅子,喉嚨里滾出一串震顫低嘷,雙目瞪圓,兇焰閃閃,一語不發(fā),似乎在蓄勢猛撲過去。
王直、徐惟學(xué)等人似乎聽出些什么,眼光在妙慧和足利自雄身上調(diào)來調(diào)去,卻又不言不語,等待著謎底自己亮出。
“不錯!”足利自雄突然嗓音壓抑地低嗥道:“是斷為兩截了!那又怎樣?”
王直驚愕地一聳眉毛,問妙慧:“你怎么知道足利將軍的刀斷成兩截了?”
妙慧一指身后跟上來的宗詩:“因為師兄和我就是他足利自雄的試刀‘遷斬’人!”
眾倭霎時噤聲。
妙慧又厲聲呵斥:“有本事就明刀明槍來。暗中行刺,過后又拿‘遷斬’遮蓋,這就是日本的武士之道嗎?”說罷,又憤憤啐下一口。
足利自雄早已滿臉紫漲,目中兇光洶洶躥動,他的右手忽地握住腰間刀柄,卻見宗詩正目似利劍直指自己,不禁又松了手。
徐惟學(xué)連忙笑著打圓場:“算了算了!足利將軍既是‘遷斬’,也就不知不為過了。妙慧姑娘也不要太計較了,今日說明,以后便不會有這樣的事了!”
宗詩也知在狼窩說不出什么理來,便示意妙慧不必再爭什么。妙慧這才壓下火氣。眾倭頭也重又嘻嘻哈哈親熱起來。
就在他們返回舟山的第二日,月清也護送汪澄登上了舟山島。
王直父子自是一番親熱,大小倭頭自是一番熱鬧。月清也為宗詩帶來了一連串的好消息:俞大猷、湯克寬在溫州旗開得勝;戚繼光、譚綸在臺州再傳捷報;胡宗憲也與歸降的徐海一道,全殲拒降的麻葉、陳東兩支倭寇。陳東、麻葉先后被擒。只是,徐海也被襲身亡……末了,月清又說:“北路徐海、陳東、麻葉這股倭奴覆滅,妙慧可是立了一個大功??!”
宗詩又驚又喜,又覺不可思議,急問到底怎么回事。
月清遂興致勃勃說了前后經(jīng)過——
自王滶看上妙慧,妙慧應(yīng)邀去見王直后,王直便命徐海的夫人王翠翹做媒,勸妙慧與王滶成婚。
王翠翹見妙慧說明來意,結(jié)果自然是三言兩語之后,即被妙慧一口拒絕。為緩和氣氛,王翠翹就跟妙慧拉起家常。言語間,說到自己出身,便向妙慧打聽家鄉(xiāng)徽州的消息,問她是否認(rèn)識徽州人。
妙慧忽然想到徐月嬋、王翠娥姑嫂都是徽州人,便說出二人名字。
哪知王翠翹一聽,竟激動不已,當(dāng)即屏退房中伺候的男女仆人。直接問徐月嬋是不是啞巴?又大致說出王翠娥的相貌。
妙慧吃驚不小,一問才知,她竟是王翠娥的姐姐。而徐月嬋則是徐海的親妹妹。幾年前,她隨新婚丈夫到嘉興府經(jīng)商謀生。不久,丈夫因生意賠干血本,愁病交加身亡。她一個人孤苦無依,竟淪落風(fēng)塵。后來,徐海率倭寇侵掠嘉興府一帶,見她姿貌美麗,又通詩書,就搶了去,納為夫人。平日倒也恩愛,遇到疑難事,還私下里常向她問計。王翠翹曾多次勸徐海不要亂殺無辜,保了許多百姓性命。因為徐海平時常向她談起家里的事。所以,她也知道一些月嬋兄妹的情況。
妙慧聽了,喜出望外,遂生勸降王翠翹、再由王翠翹勸降徐海的主意。于是,向她講了徐月嬋、王翠娥姑嫂的遭遇和經(jīng)歷。
王翠翹聽說自己的妹夫——也就是徐海的弟弟竟是被倭寇殺死,自己的妹妹也險些被剖腹驗胎,不由連連悔嘆,稱是徐海做孽,才得這樣的報應(yīng)。
妙慧乘機要她勸徐海一道歸降大明,早日親人團聚,安享太平。
王翠翹說她早有此意,也曾勸過徐海,只是徐海擔(dān)心自己久為倭頭、殺掠又多,罪惡極其深重,朝廷根本不會輕饒他,才沒有同意。如今既然總督愿意用官、祿招撫,徐海若再知自家遭遇,一定會悔恨歸降。隨即,她就寫了一封密信,要妙慧設(shè)法轉(zhuǎn)交到遠(yuǎn)在桐鄉(xiāng)的徐海手中。
然后,兩人又共商一計,即:妙慧自稱是汪澄的未婚妻,使王滶逼婚一事泡湯。妙慧又借送月清之機,將王翠翹的密信交給月清,由他帶給徐海。
王滶、月清的議降船只行近七姊八妹島時,恰遇徐月嬋的巡邏船只。月清即向月嬋介紹了她長兄的下落和身份。月嬋聽了十分氣憤,當(dāng)時就比劃著要月清帶她到桐鄉(xiāng)城下的倭營中見徐海,要月清幫自己勸長兄歸降故國。
月清便以月嬋見徐海為由,讓王滶先繞道桐鄉(xiāng)城外的倭營,順利地把王翠翹的密信交給徐海。徐海見到妹妹,又從信中得悉妹妹、弟媳的遭遇和弟弟的死因,亦是悔不當(dāng)初。又覺王滶赴明營議降,充分證實了朝廷欲撫、王直欲降的消息。徐海自覺孤?lián)螣o益,不如先降先得實惠,即與月清密商提前歸降。
事情辦妥,月清即帶著徐海的密信與王滶、月嬋一起去見胡宗憲。
胡宗憲接到徐海密信大喜,馬上回信一封,要他就近聯(lián)絡(luò)其他倭頭共同歸降,以期孤立王直,促其早降。然后,由月嬋把信送給徐海。與此同時,胡宗憲答應(yīng)王直信中的要求:由王滶替換汪澄做人質(zhì),送汪澄到舟山島父子相會。并有意把信中意思透給王滶,使王滶與王直離心,為求自保,而促成議降。
而就在月清護送汪澄來舟山島之前,徐海聯(lián)絡(luò)陳東、麻葉一起歸降。不料,二人卻因受足利自吉、足利自澤兩兄弟挑唆,假稱愿降,卻邀徐海到他們營中商議歸降之事,圖謀捉住徐海,阻撓議降。
徐海得到二人營中愿降者的密報,急忙報知胡宗憲。胡宗憲即命徐海將計就計,捉拿陳、麻兩個倭頭。特命百余少林僧兵扮成徐海部下,以徐海給陳、麻運送朝廷賞賜財物的名義,挑挑扛扛、大大方方的先行進入二人所定的議事地點。二人正美滋滋地分割財物,做著人財兩得的美夢時,僧兵們一聲呼嘯,將二人擒獲。外圍,胡宗憲則命巡撫阮鶚、參將盧鏜、小山、徐海等各率本部合圍陳、麻二人營地。兩營中的倭眾失了頭領(lǐng),自然是一觸即潰,除兩千多真正的日本浪人倭寇突圍逃逸外,大部分被俘獲。
然而,次日,就在徐海率親隨到明營見胡宗憲時,中途遭到足利自吉、足利自澤兩兄弟所率日本武士浪人的襲擊,徐海當(dāng)場被殺。一個親隨死里逃生,到明營報知消息。胡宗憲率大軍趕到時,足利兩兄弟已率部退往馬跡山島……
宗詩聽月清敘述一遍,興奮不已,不住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這下王直已是折枝斷柯、孤木難撐了,即便他過去是假降,這回大約也要真降了!”
兩人正說得高興,房門哐當(dāng)打開。蔣洲笑呵呵闖了進來,進門就不迭連聲道:“兩位禪師——喜事呀!喜事呀!”
宗詩、月清二人都在興頭上,又見蔣洲來報喜,便猜測是王直要真正議降了。心中愈加興奮,相對一笑,齊問蔣洲是不是議降的喜信兒。
“是是是!”蔣洲答道,“凈海王已定下日子,后天、后天就渡海去明營議降!”
后天!宗詩、月清一下子心花怒放。月清笑道:“真是喜事連成串了!”
蔣洲笑嘻嘻接口:“對對對!還有妙慧姑娘和汪澄世子的婚事——他們明天就要舉辦婚禮了!凈海王邀請你們過去,誦經(jīng)祝福呢!”
“明日——妙慧要與汪澄成婚?”宗詩、月清忽地站起,幾乎同聲問道。兩人臉上的笑容瞬間消逝。
蔣洲點點頭,見他倆臉色變化,遲疑一下道:“怎么了?你們不高興?”
宗詩一擰眉,憤然道:“要降就降,王直何必苦苦相逼一個弱女子呢?”
“哎喲——這回你可弄錯了!”蔣洲急忙辯解道,“這可都是妙慧姑娘自覺自愿自己答應(yīng)的,日子也是她定的——當(dāng)時,凈海王催問她和世子的婚期,她卻問凈海王議降的日期。凈海王說,只要她和世子舉辦了婚禮,第二天就議降。妙慧姑娘毫不含糊,與凈海王擊掌為誓后,當(dāng)即就定明天與世子完婚——凈海王可沒有逼她,我當(dāng)時在場,可以做證的!”
“你以為,只有刀架在脖子上才叫逼嗎?”宗詩憤憤地回諷一句。知道跟他說不清楚,隨即凝眉不語。他心里清楚:按妙慧的真實心思,她是決不答應(yīng)跟汪澄成婚的。從日本歸來的船上,師妹已明明白白告訴自己:死也不愿嫁給汪澄。怎么會說變就變了呢?!如今,她出人意料地答應(yīng)跟汪澄成婚,而且還把婚期定在明日,這樣爽快!這樣匆忙!這樣草率!顯然是一種違心的決定!違心的原因,只能是為了促使王直盡快議降,師妹呀!你往日那么機靈,現(xiàn)在怎么突然糊涂了?勸降王直,可以有許許多多辦法,何必非要走答應(yīng)婚事一途呢?這豈不成了美人計?以后別人議論起來,說我宗詩是拿師妹換的王直議降,還讓我如何抬頭做人?
埋怨師妹的同時,宗詩又暗恨自己。當(dāng)日,從日本回舟山島的船上,師妹已提前告訴自己王直要她與汪澄成婚,還急急向自己問計。都怪自己沒能替她生出好計,反而當(dāng)著她的面,說汪澄人還不錯。致使師妹如今生此下策——想到此,他陡地打個激靈:師妹她會不會是因為自己那句話,賭氣答應(yīng)婚事的?如果真是那樣,自己便一生一世也難以解脫了。
蔣洲見宗詩悶悶不語,知道他是因為妙慧婚事鬧心,便開解道:“禪師不要胡思亂想了,凈海王答應(yīng)馬上議降,終歸是好事。你們還是好好準(zhǔn)備準(zhǔn)備明日賀喜吧,別這樣滿腹心事地讓凈海王起疑心,那就誤大事了!我得趕緊回去復(fù)命了!”說罷,起身告辭。
送走蔣洲,月清回房,見宗詩仍沉悶地低著頭,遲疑一下,低聲問:“明日,我們?nèi)⒓用罨鄣幕槎Y嗎?”
宗詩無聲搖搖頭。
月清一嗓干澀道:“不去也好。免得妙慧看見我們更傷心!”他知道妙慧苦戀著宗詩,此時,他也為妙慧暗暗抱屈、深深遺憾。
宗詩卻忽地抬起頭,聲似淚浸道:“我們還是去吧!去為師妹誦經(jīng)祝福!她舍身成全我們,我們也只能這樣略表心意了!”
月清點點頭,淚水吧嗒落下。
一陣凝寂,月清擦擦淚,忽然道:“堂主,要不,我們明日向王直說明真相吧!不能讓法妹就這樣委屈自己一輩子!”
宗詩低著頭,沒有作聲,好一會兒,他才咬著嘴唇搖搖頭,低聲道:“那怎么行呢!我觀王直其人生性多疑,他若發(fā)現(xiàn)一人一事騙他,便會認(rèn)為人人事事都在騙他。一旦汪澄婚事出現(xiàn)變故,他就會因此懷疑朝廷招降的誠意和用心,勢必讓招降大計功虧一簣、功敗垂成。那豈不辜負(fù)了妙慧的一片良苦用心?她也不會諒解我們的?!?p> 月清長嘆一聲,不再言語。
婚禮當(dāng)日,雖然準(zhǔn)備倉猝,操江亭凈海王宮還是熱鬧異常。王直讓眾小倭列出全副儀仗,簇?fù)碇罨鄣牟兽I和汪澄的高頭大馬,吹吹打打地繞王城一周進入王宮。
宗詩原想當(dāng)面向妙慧表達歉意,偏偏又見不到妙慧的面。直到汪澄、妙慧回到王宮,宗詩為他們誦經(jīng)祝福時,才見到一身艷紅嫁衣、頂著紅彤彤蓋頭的師妹。只可惜看不見師妹的面孔,也不知道師妹的神情,更無法跟她直接說話。只是見她下轎、進門、撒喜錢、跨馬鞍……一個個儀式都中規(guī)中矩、順順溜溜,絲毫看不出別扭、抗拒的痕跡。看來,蔣洲說的不錯,妙慧的確是自覺自愿的——無論這自覺自愿里摻雜了多少想法和酸澀。
這太讓人感到意外了!
無法了解師妹的心情,就只能從汪澄的表情上尋找蛛絲馬跡了。宗詩發(fā)現(xiàn),汪澄一直笑盈盈的,臉上的紅暈泛著醉意,不時瞟瞟身邊的新娘,顯得稱心如意。明明白白可以看出,他是打心眼里喜歡妙慧。想想也是,就連傲氣十足的王滶,一見英姿颯爽的妙慧都立刻傾倒,更何況柔弱靦腆的汪澄呢!不過,若是妙慧不愿嫁,或是委屈求全,以汪澄那樣的個性,應(yīng)該是滿臉的不自在和不好意思。然而,他的臉上,除了喜氣洋洋,絲毫不見抱慚抱愧的神態(tài)。
難道妙慧真的愿意嫁給他了?
宗詩暗暗猜測著,心里愈加沒著沒落。
誦經(jīng)祝福時,他忽然發(fā)現(xiàn)妙慧顫抖一下。自己的心也隨之一顫,在胸中輕輕蕩悠起來。
顯然,師妹聽出了自己的聲音,師妹應(yīng)該知道自己來給她祝福了,她應(yīng)該感到一分安慰了吧?幾乎就在同時,宗詩又有一個怵目驚心的發(fā)現(xiàn)——
映著陽光,妙慧那鮮紅蓋頭的一角,忽然出現(xiàn)幾個深紅的斑點。斑點呈雨滴狀。不!是淚滴狀。不!淚滴哪有紅色的?殷殷的紅??!那該是血滴才對。
宗詩乍覺心頭一陣劇痛。誦經(jīng)聲隨即變了調(diào)。
深紅色的斑點越來越多,漸漸浸洇成一大片。那一角紅蓋頭因此濕重下垂,再不隨著微風(fēng)輕輕抖動。
宗詩的五臟六腑也隨之沉沉下墜,仿佛要帶著自己墜入幽暗的地獄。
口里的誦經(jīng)聲也漸漸嘶啞起來,而且時斷時續(xù),碎磚爛瓦般砌不成整句。
好在旁邊有月清一起誦經(jīng),幫他遮掩;好在庭院中鼓樂喧喧、笑語滔滔,把他們的誦經(jīng)聲完全淹沒。甚至,將他本人也淹沒了。
喧鬧中,天地慢慢旋轉(zhuǎn)起來。
宗詩不知道誦經(jīng)祝福是怎么結(jié)束的,更不知道師妹的婚禮是怎么結(jié)束的。
回到那個四合小院多時,他才知道,師妹的婚禮結(jié)束了。
一切都結(jié)束了!
黑夜,已經(jīng)沉沉壓下來。愧疚也罷,安慰也罷,都已沒有機會向師妹表達。千言萬語,萬語千言,都只能怏怏作罷。宗詩失神地長嘆一聲,燭焰一閃,竟被那口嘆氣撲滅。
汪澄、妙慧婚禮后的第二天,王直即如約與宗詩、月清、蔣洲等人登船到明營議降。王翠翹因要為徐海奔喪和見自己的妹妹王翠娥,也一同前往。此外,王直還帶了文武十余人、大船十余艘和小倭千余,隨行護衛(wèi)。為防意外,還專門把汪澄、妙慧留在島上,又囑咐他的丞相徐惟學(xué)幫助汪澄留守舟山,看家護院。一切停當(dāng),他們即從岑港揚帆出發(fā)。
船隊剛剛出港,卻見遠(yuǎn)遠(yuǎn)一隊?wèi)?zhàn)船正朝這邊駛來。王直覺得奇怪,疑心是明軍乘他離島時派兵來攻,遂讓自己的船隊停止前進,命小倭駕一葉哨船過去打探明白。
與王直同船的宗詩、月清、蔣洲也不知怎么回事,望著駛來的船隊,暗自猜測。
一會兒,哨船回來,報稱是足利自吉、足利自澤兄弟率領(lǐng)的船隊。足利兄弟自稱特來拜望王直。
兩支船隊很快靠近。對面第一艘船頭上站的正是足利自吉兄弟,兩人向王直行個禮,問王直這是往哪里去。
因為足利兩兄弟殺了徐海,王直本身就有氣,便一拉臉道:“你們就不要明知故問了,本王這當(dāng)然是去明營議和!你們這個時候來有什么事?不是來專門擋駕的吧?”
足利自吉嘿嘿一笑道:“凈海王,你若到明營去,恐怕就不能稱‘本王’了吧!”
王直哼了一鼻子道:“不稱王就不稱王,反正這個‘凈海王’也做的不踏實!接了你們?nèi)毡咎旎史獾耐跆枺鞒湍梦耶?dāng)叛賊,不斷調(diào)兵打我。我既要年年帶兵打仗,還要向你們?nèi)毡疚鞑康氖畮讉€國司納貢,這早晚有一天,打敗了,又無力納貢了,還不是明朝和你們的眾國司同時要我的命?倒不如回到明朝,大小弄個官兒當(dāng)當(dāng)。穩(wěn)當(dāng)!你們到底要做什么?就明說吧!”
足利自吉道:“凈海王,我們本意就是來勸你收回成命的。不過,聽你剛才那樣說,好像是已經(jīng)鐵了心投降了!你知道,你是大日本天皇封的‘凈海王’,如今,你要投降,就是對我天皇的大不敬,就是損害我大日本的國威——”他左右指指從后面趕上來橫排兩邊的戰(zhàn)船,“這些船上的大日本武士,可是不會同意啊!”
“放屁!”王直勃然大怒,手指足利自吉罵道,“我過去不過到日本串串門,做點生意,如今要回家,還需要經(jīng)過你們同意嗎?說個明白話——是想跟我打仗嗎?明朝的官軍怕你們,老子可不怕,好歹老子已在海上混了十幾年了!”當(dāng)即回頭朝親隨道,“去!回島傳本王旨意,叫徐丞相先把足利自雄那小子逮起來,砍了!提頭來見我!”
小倭答應(yīng)一聲,就要搭乘另一條小船回島。
那邊足利自吉兄弟一聽要殺自己的長兄,都一下子變了臉色。足利自澤一揮倭刀大叫道:“王直!你的敢動我大哥!我的就率大日本武士殺過去,先宰了你!”
王直哈哈一陣大笑,道:“足利自澤,就憑你們這千而八百人嗎?老子這船上帶的全是精兵,只要船上戰(zhàn)鼓一響,守島的一萬大軍即刻就到,老子讓你們一個也跑不掉!”側(cè)身一拍宗詩和月清,又道,“就更別說這些少林僧兵的大將了,你們哪一個不是他們手下敗將?”
宗詩靈機一動,隨即接口道:“足利自吉,再有半個時辰,俞大猷、戚繼光將軍都將率大軍從金塘島接應(yīng)過來!到那時,恐怕不是你擋我們的路,而是你們想回日本都沒路了!”
足利自吉臉上的肌肉不由抽起來。他知道,單憑自己這支船隊,跟眼前的王直斗都難有勝算,更何況王直身后還有揮之即來的萬余守島大軍,再加上金塘島馬上趕到的明軍,自己剩余這點血本馬上就葬盡。于是,他假意喝斥弟弟一聲,轉(zhuǎn)臉朝王直道:“既然凈海王不聽我良言相勸,執(zhí)意要投降,我們兄弟也不強加阻攔,畢竟人各有志嘛!不過,我們有個小小條件,還請凈海王答應(yīng)?!?p> “嗯!這還像句話!”王直道,“什么條件,說吧!兄弟之間,什么都好說!”
足利自吉道:“請凈海王放還我們兄長,我們想一同返回日本!”原來,自從王直被日本天皇封為凈海王后,他收編了多股日本倭寇和明朝海盜。足利兄弟一股先與徐海合流,后經(jīng)王滶說服后,便與王直聯(lián)手。王直為控制足利兄弟,便把老大足利自雄從他的老巢馬跡山島請到舟山島,明為依重,實則當(dāng)人質(zhì)控制起來。這也是足利自吉、足利自澤兄弟殺了徐海以后,直接退往馬跡山而不敢回舟山的原因。
王直正要答話,卻聽足利自澤接著道:“還有,少林僧兵們曾殺了我們兩個兄弟,是我們的仇人,凈海王還要把你身邊的兩個和尚交給我們!”
宗詩聞言,上前一步怒斥道:“足利倭賊!你們無故犯我大明,殺我多少大明百姓?僧兵出征正是為了斬除你們這些妖魔,以你們的罪行,早該伏首就戮。今日,王施主向朝廷投誠,放你們回國,便是你們的造化了,難道還想妄生事端嗎?”
王直接上道:“對呀!這第二條,你們就別妄想了!我把兩位禪師交給你們,又該怎樣去跟胡總督議和?是兄弟、夠朋友的話——我把足利自雄交給你們,咱們就各走各路!足利自吉,你看如何?”
足利自吉看看沒便宜可撈,又恐拖的時間長了,真有明軍從金塘島過來接應(yīng)王直,自己的船隊便真的走不脫了,只得不情愿的答應(yīng)。
王直這才下令放還足利自雄。
一會兒,一條小船把足利自雄送到他兩個弟弟船上。足利三兄弟在船上朝王直勉強一禮,揚帆而去。
待足利兄弟的船隊走遠(yuǎn),王直下令,船隊向北,直奔杭州。
行抵杭州城外的錢江碼頭,王直卻并不立即下船,而讓宗詩、月清先進城,報知總督胡宗憲先放王滶出來,與他相見,然后才能入城議降。
宗詩尋思,王直既到杭州城下,想返航回去,要經(jīng)官軍重重關(guān)卡,已不可能。他此刻要見王滶,不過最后測探一下總督招撫的誠意。于是,宗詩便不再多說什么,與月清欣然去見胡宗憲。
胡宗憲早已接到王直率船隊來杭州歸降的塘報,見到宗詩、月清后,更是大喜過望,當(dāng)即命人請出王滶,親自與宗詩、月清等一道出城去見王直。
王滶上船,王直立即屏退眾人,問王滶是否委屈。
王滶立即跪下垂泣道:“父王,您可來了!孩兒好想您老人家呀!”
王直也抺把老淚,扶起王滶道:“孩兒,你甘為人質(zhì),換回弟弟上島見我,足見你對父王的一片孝心。待父王與明朝議降成功之后,一定不會虧待你的!只是,你在明營多日,感覺朝廷有多少招撫的誠意?”
王滶道:“胡總督先放弟弟去舟山,后又厚葬徐海,妥為安置徐海妹妹和弟媳,今日又放孩兒與父王見面,都足見誠意。他說,他欲奏報朝廷,封父王一個知府或海道副使的官職,只等父王進城議定后,即快馬送報朝廷。”
王直瞇著眼睛,小忖一會兒,才緩緩道:“我兒跟我多年,怎么還如此不開竅?因為老父我還沒來,所以,朝廷才厚待你們,如今,我已來降,稍有不慎,我們便會合門死盡??!”
王滶打個冷顫,驚問該怎么辦。
王直呵呵一笑道:“大海兇險,我們行走多年,還不是安然無恙?對于朝廷招撫,我還留有一手,臨來之前我把日本天皇欽賜的凈海王印留給了你弟弟。但你弟弟為尋我流浪多年,既無見識又不懂軍務(wù),難以保島救我。所以,待會兒,我一下船,你就回去,協(xié)助你弟弟整好島上武備。這邊朝廷誠意招撫也就罷了,一旦玩什么鬼花樣,你就立即趕來救我。實在不成,就與你弟弟保島自守!”
王滶點點頭道:“還是父王想的周全!不過,父王身邊無人,緊急時沒個照應(yīng)怎行?孩兒還是留下來照顧父王的好!”
王直拍拍王滶背膀,夸他孝敬,隨后又說,王滶只要看好舟山,朝廷就不敢輕易動他。而王滶留下來,只能跟他一樣是籠中虎,一點也幫不了他。最后,還是要王滶馬上回舟山。
王滶又道:“孩兒走了,胡宗憲問父王要人,父王又該怎么辦?”
王直說無妨,他已想好借口。
二人商定出來,王直站在甲板上朝岸上的胡宗憲一拱手道:“總督大人,我還有一事相求,大人答應(yīng)了,我才好下船!”
胡宗憲也笑著一拱手:“盡管講!”
王直道:“現(xiàn)在就請大人派一個大一點的官員,與犬子王滶一道去舟山島。一方面收集王某那些從溫、臺二府?dāng)⊥嘶厝サ牟勘?;一方面防范足利自雄等日本武士浪人乘虛奪島;一方面集合整頓守島人馬,我們徹底談妥后,就讓他們立刻渡海來降,總督大人能同意嗎?”
胡宗憲一聽,知道王直還有些不放心自己,隨即笑道:“應(yīng)該應(yīng)該!本督完全同意!”當(dāng)下命一小營指揮夏正與王滶一同換船前往舟山。
王直這才下船,胡宗憲與他攜手入城。王直揮手要帶部眾一起進城,被胡宗憲攔下道:“部伍同行,會驚擾百姓!他們還是留在城外,就地安置吧!”即令巡撫阮鶚在城外款待他們,王直也不好再說什么。
雖然午時早過,總督行轅卻依然盛排酒席,宴請王直。行轅幕僚、杭州府、縣官員及駐守杭州的官軍諸將悉數(shù)坐陪,少林僧兵元帥小山、軍師宗詩、先鋒月清等也應(yīng)邀與胡宗憲、王直同席。
喝下幾杯酒后,王直道:“總督大人,聽犬子說,你要奏報朝廷,封我一個知府和一個海道什么使當(dāng)當(dāng)。這知府就罷了,我知道是個文官,比縣官、州官要大,比你這總督要小。只不知那個海道什么使是個啥樣的官兒,有多大?”
胡宗憲笑著解釋說,是提刑按察副使巡海道,簡稱海道副使,正四品,與知府同品同級。末了道:“怎么,王公是嫌官小嗎?”
王直灌一口酒,瞇著眼道:“我也不懂什么品級,不過,我感覺這比日本天皇封我的凈海王要小的多!”
胡宗憲聽了哈哈笑道:“你那個凈海王只是個名號而已。你想想,雖是日本天皇所封,你和你的部下所穿的卻是我們漢家官服。漢服也就罷了,竟然是有的唐服宋冠,有的明冠宋服,穿戴七差八錯,看起來如優(yōu)伶唱戲一般,那能算官嗎?”
席間眾人立時哄笑一片。
王直紅了臉道:“這有什么好笑的!別看俺們穿的五花八門,卻是自由自在,既不用給日本天皇磕頭,也不用跟你們——啊,以后就是咱們的皇帝磕頭,總比你們快活!”
胡宗憲道:“快活歸快活,卻總歸是朝廷罪人。望王公以后少提為佳!今后,王公做了朝廷的官兒,可要一板一眼,不可再一味的自由自在了!”
王直連忙道:“那是那是!”
胡宗憲又道:“既如此,這官兒你還嫌不嫌小了?究竟愿做什么官?說定了,本督就馬上奏報朝廷。圣旨一到,就立刻送你上任!”
王直美滋滋道:“算了算了!王爺?shù)陌a我已過了,再弄個真官兒當(dāng)當(dāng)也就夠了!算一算,我家祖上八代,也沒個芝麻大的官兒。我能當(dāng)個知府大小的官兒,也知足了。不過,文官我弄不成,就當(dāng)那個海道什么使吧!聽起來就像‘海盜什么使’,跟我以前的行當(dāng)挺配的。我本來就是海盜出身,最知海盜脾性,以后打海盜還用的著。別說打,就是那些海盜聽聽咱‘凈海王’的威名,也嚇得一溜煙兒躥的沒影兒了。當(dāng)然,關(guān)鍵是打日本武士浪人,咱也照樣不含糊,俺在平戶住了多年,早些年,也跟他們過過招兒,通他們的海戰(zhàn)道道兒,打他們,保準(zhǔn)比大明的將軍強——不過,海道使就海盜使,弄個副使怪不舒服的!能不能把那個‘副’字去掉!”
胡宗憲解釋道:“其實,海道副使就是巡海道的正職——第一把交椅,只是它通常由浙江提刑按察司的副使兼任,所以,才二職合一簡稱海道副使。也可以單稱巡海道,那不就沒‘副’字了嗎?”
王直這才開懷大笑道:“既如此,這個巡海道我就當(dāng)定了!”
胡宗憲也大喜道:“好!就這么說定。海波寧靜之日,我再奏報朝廷,給你加官晉嚼!不過,酒筵過后,你就立即給派往溫、臺兩處的頭領(lǐng)寫信,讓他們一同來杭州,等待朝廷封賞!”
王直自是滿口答應(yīng)。
十?dāng)?shù)日后,攻打溫州的倭頭謝和、進犯臺州的倭頭葉碧川等人,接信先后趕到杭州。
胡宗憲眼見大功告成,喜不自勝,再次大宴王直、謝和、葉碧川等人。
王直等人乘興一番痛飲,正醉意朦朧之際,只聽門口傳來一聲高喊:“圣旨到——”
持滶書要海降,海驚曰:“老船主亦降乎?”時,海病創(chuàng),意頗動……宗憲強許之,海叩首伏罪。
宗憲解諭至再,直不信,乃令其子以書招之,直曰:“兒何愚也,汝父在,厚汝;父來,闔門死矣!”……直疑稍解,乃偕碧川、清溪入謁,宗憲慰藉之甚至。
——《明史·胡宗憲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