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宇遞過厲埏川的外衫,說:“主子,顧釗在校場住了好些日子了,讓他回來吧?!?p> 厲埏川掛上外衫,蹬了靴子,將惡邪別在腰間,想了想,又把刀放下,說:“顧釗性子急,得晾晾他。怎么,他找你訴苦了?”
系宇搖搖頭,將惡邪放在了刀架上,說:“就是覺得他畢竟跟了主子四年,主子一路提攜,不該罰他如此重?!?p> 厲埏川往外走,系宇跟了上去,聽他說:“正因為我一手將他帶上來,所以不容許他耍性子招些殺身之禍,他不僅僅是禁軍副將,有朝一日回了北驪,與你一同是我北驪的將士!所以更不容許他犯錯誤!”
系宇嘆了一聲,說:“主子,眼下北驪,西啟都被暗中留在了皋都,除了易東,陛下沒有動作。當日四年之約已經快到了,主子很快就可以回北驪了?!?p> 厲埏川苦笑了一聲,說:“系宇,你覺得陛下不動易東是為了什么?”
“易東位置得天獨厚,跟皋都隔了個弱水灣,可惜兩頭盡是高山,沒法直通易東,只得走水路,可是弱水灣水路崎嶇異常,水底暗流誰也說不準,所以他們有獨特的通行道路,陛下不會費心思去摸清弱水灣的情況,自然不會對它下手的?!毕涤钫f,“可是剛靠位置,也不會如此安然無恙。”
厲埏川說:“馮程什么身份你知道嗎?”
系宇歪了歪頭,馮程他自然知道是誰,他說:“易東水師?!?p> 厲埏川低著頭,將腰牌擺正了,說:“馮千石對于地理、水利等方面造詣很深,他沒收過徒弟,所知所學一股腦傳了下去,所以馮程的能力遠遠超過我們的想象。況且水利和地理也很重要,陛下不會放棄這種人才?!?p> 厲埏川看系宇疑惑模樣,笑了笑,說:“這些年派大將去訓練易東邊防軍,易東也不領情,這是因為馮程自己的武功也不弱,易東不可能弱到連一個會打仗的都沒有。他們占盡了天時地利,自然比我們過得好?!?p> 系宇點點頭:“羽林衛(wèi)給了陛下,我們就能回家了。”
厲埏川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說:“北驪的信件過幾日就到,你勤到驛館看看。”
系宇說:“松子已經去看了。我們現在去國子監(jiān)嗎?”
厲埏川抬唇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長地說:“去瞧瞧那位好運氣的人?!?p> 這邊卓染剛將銀子送去蓮花巷,直直走進國子監(jiān),就被柳玉霖叫了過去。
柳玉霖捏著下巴,說:“什么線索都沒有,估計做監(jiān)考官的要擔罪名了,畢竟是許錚的侄孫,總要有個交代?!?p> 卓染斂了神色,說:“康盛安,可以回家了嗎?!?p> 柳玉霖將手搭在桌上,抬頭看著她說:“康盛安再怎么說也是個孩子,詔獄會放了人的,不過瑕丘啊,你為何如此淡定。那日不少人都覺得是你下的毒,你怎么還要幫康盛安證清白呢?!?p> 卓染笑了笑,說:“在其位謀其政,祭酒給了我主簿的位置,我自然要盡力保護好學生?!?p> 柳玉霖歪著頭,他看著眼前的人,就像看著被薄霧遮蓋的冰山,隱隱約約的,似真不真,他說:“瑕丘,你在永州的名聲我也有耳聞,我希望你能夠一直待在國子監(jiān)?!?p> 卓染微微笑了笑,說:“聽祭酒調遣?!?p> ***
厲埏川和系宇轉過了幾條巷,在路口碰見了坐在轎子上的李成如,李成如新收了個小宦官,和路三有些相似,他時不時看著路,又見厲埏川在巷子口,就說:“干爹,總督大人在那兒呢。”
李成如叫人停了,下了轎子整了整衣帽,說:“總督大人是要去查事了嗎?”
厲埏川行了禮,說:“是啊。李公公那日來得是時候,否則那人要是撒潑裝瘋,我可是沒轍了?!?p> 李成如擺了擺手:“不敢不敢,陛下的命令,咱家只是照做而已?!?p> “李公公這是?”厲埏川瞧他急忙趕路,說:“可是又有什么事情?”
李成如說:“嚴貴妃在年后就回了府,咱家替陛下傳個話,羽林衛(wèi)交接,她可以去連岳校場散心?!?p> 厲埏川笑了笑,說:“那李公公莫耽誤了時辰,改日定要去公公那里討杯茶吃?!?p> 李成如說:“哪里話,總督記掛,剛巧咱家?guī)Я诵┰S?!彼D過頭,看著小宦官,說:“元祿,給總督那些好茶來?!?p> 元祿從轎中拿出一盒茶,遞給了厲埏川,系宇上前接住了,退到了厲埏川身后。
李成如上了轎,厲埏川和系宇往國子監(jiān)走,系宇顛了顛盒子,說:“裝了不少。”
厲埏川斜眼看著他:“扔了?!?p> 系宇說:“這茶可是好東西,主子為何不留著,好歹是陛下賜下的茶?!?p> 厲埏川“哼”了一聲,說:“老子想要什么東西自己去要,不需要這老匹夫在這兒裝!”
系宇點點頭,隨意找了個地方,將茶盒塞了進去,跟上了厲埏川。
***
嚴承軒把卓染領出了左相府邸,卓染迎著風,衣襟被吹得凌亂,她看著腰間的玉佩,將它摘了下來,放進袖中。
嚴承軒有些不解,說:“阿姐給你的東西,你不喜歡?”
卓染說:“不敢。貴妃厚愛,卑職只得暗中感激,這等重要的物件,定是要好好保存的?!?p> 嚴承軒笑了笑:“你喜歡這玉佩,要多少我給多少,何必稀罕這個?”
“貴妃和嚴大人賞賜的東西,自然是不一樣的?!弊咳菊f:“貴妃想要卑職做的,卑職定會盡力?!?p> “阿姐很喜歡你。”嚴承軒看著她的臉,說:“你長得好看,又聰明,做什么事情定有分寸,所以要好好聽話。這樣,我就能保你平步青云。”
卓染微微垂下頭:“是?!?p> 嚴承軒一早就跟嚴青瑤說過卓染此人,嚴青瑤對她的印象止步于那時她死不認罪的情況,可一見面,發(fā)覺這人的容貌和計謀完全正比,她現在是沒人使的一把刀,正巧嚴家想做個使刀人,卓染便被叫到了左相府。
嚴承軒轉身回了府,他說:“回去好生歇息,否則叫那厲埏川抓住了,想跑也跑不了了。”
碰巧厲埏川剛從街角轉過來,他輕咳一聲,冷笑了一陣,說:“嚴二少好威風啊,什么事都猜得出來?!?p> 嚴承軒不情不愿回了頭,說:“那是?!?p> 厲埏川走到卓染身邊,說:“不過你說錯了,抓住她,她沒有跑的機會,我會把她腿給打斷。”
嚴承軒嘆了一聲,說:“陛下給你的差事還沒辦完,總督就來我這里耀武揚威。怎么,我找主簿相商發(fā)解試一事,總督也要來湊熱鬧?”
厲埏川說:“我就是喜歡湊熱鬧,嚴二少對此人好上心啊,可要上道折子娶了她。”
嚴承軒看著卓染,說:“得了這么個美人我也不虧,可是總督,我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而你呢…”
他沒說完的半截話被厲埏川的眼神堵了回去,嚴承軒笑了笑,說:“總督自便。瑕丘,我先走了?!?p> 卓染行了禮。她瞧著厲埏川很氣,語氣里盡是挑逗,說:“總督好手段,拿我當擋箭牌,結果被反將一軍,心里不舒坦吧?!?p> 厲埏川冷哼一聲,說:“你當他在夸你?”
卓染搖搖頭,說:“自然不是。他暗諷你我不過是陛下養(yǎng)的狗,這么簡單的意思,我不會不懂?!?p> 厲埏川說:“照你以前,方才不得啃他個十口八口的。怎么,這么多年,把本性也忘了?”
“我這人惜命。”卓染說:“活著多好,我干嘛去做那些要我腦袋的事情。況且,是個人在醉雪庭里待上幾年都會變的?!?p> “你說我不是人?”厲埏川想了想,說。
卓染歪著頭一臉冤枉,說:“我可沒說?!?p> “你聰明?!眳栛锎ㄗ钍怯憛捀@種人說話,他沒再爭辯,而是俯視著她,卓染長高了,可勉強到他肩膀處,他喜歡俯視的感覺。
卓染笑了笑:“多夸幾句。”
厲埏川抬手揪了她的領子,說:“得寸進尺。跟我去個地方。”
得寸進尺的人并沒有聽到人夸她,反而被領到了詔獄,去接康盛安。
廖澤見到卓染,便氣不打一處來。四年前一時失誤,叫她絕處逢生,這幾次的事情件件可要她性命,卻次次被她躲過去。此人是個禍患,絕不可留。
卓染認得廖澤,在永州的時候就認識。
她深刻記著痛苦,詔獄的日子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卓染隨厲埏川行了禮,廖澤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卓染,說:“瑕丘如今是主簿了,可要好好做事,不要辜負了陛下?!?p> 卓染聲線溫涼,她說:“廖大人說的是?!?p> 不多時,獄卒就領著康盛安出來了。
康盛安一見到卓染,就撒腿跑到她身后,躲著詔獄里的人,卓染說:“多謝廖大人手下留情?!?p> “與我客氣什么?!绷螡尚α诵Γf:“回去吧,這事兒就算完了?!?p> 卓染扯了扯嘴角,說:“完了嗎?!?p> 廖澤干笑幾聲,說:“沒完嗎。”
“廖大人說了算?!弊咳景萘硕Y,說:“如今廖大人風光無限,自然是你說了算?!?p> 廖澤察覺到了一絲寒意。
卓染拉著康盛安在前邊走,聽康盛安說廖澤對他很好,并沒有為難他,卓染也稍稍松了口氣。
厲埏川在后頭沉默片刻,說:“卓瑕丘?!?p> 卓染回了頭,說:“總督做什么?!?p> 厲埏川走近了,說:“你對廖澤好深的敵意?!?p> “是嗎?”卓染抬頭望了望他,眼底盡是無辜可憐,她說:“可能,他長的不好看?!?p> 厲埏川瞧她的神色,真會裝。
***
廖澤剛回了詔獄,待在里邊吃著酒,李成如就踏進了詔獄。
廖澤說:“卓染那廝決計留不得,她太危險了?!?p> 李成如撣著袍子,說:“一個女娃而已,運氣好就將你嚇成這般模樣?”
廖澤將酒遞給他,說:“就算是女子,也不能掉以輕心,得設法除掉她?!?p> 李成如笑了笑:“機會不就來了嗎?!?p> 廖澤會了意,他說:“你有法子?”
李成如“嘖”了一聲,他說:“當日我們把卓廷處理掉,就是為了卸掉初家的盾牌,如今陛下給自己重新找了一個,又留著卓染,何不讓他們再來一次呢?!?p> 廖澤搖了搖頭:“姜還是老的辣?!?p> 李成如說:“連岳校場已準備妥當?!?p> “好戲開鑼,”廖澤望著燭火:“人也要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