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埏川皺著眉,卓染從他懷里鉆出來,將涼透了的粥重新熱了一遍,看著他吃了點。厲埏川沒讓人值夜,往榻里邊挪了挪,說:“還有事情與你說,今夜別走了?!?p> 卓染透過窗看外邊都看不清了,說:“有事明早我再來,你休息吧?!?p> 厲埏川沉聲說:“明早我還要去校場,快點。”
卓染嘆了口氣,脫了鞋子,和衣躺下了。
厲埏川躺平了,他抹了把頸間的汗,說:“你知道審刑院的知院事賀熙堯嗎?”
卓染點點頭,說:“近來這些案子都是交給他的,我聽說此人辦事嚴(yán)謹(jǐn)勤快,不過因為這些事情棘手他一直沒有作為。怎么了,他找過你?”
厲埏川說:“他給了我一份可以讓李成如丟掉性命的供詞,說要我?guī)兔f上去?!?p> 卓染想了想,說:“只怕你不肯吧。要讓你做事情,他給了你什么好處?”
厲埏川笑了笑,說:“你果然聰明。我說,我要軍械庫的鑰匙,他答應(yīng)了。”
卓染將被子從脖子處拉了下來,搭在腰上,說:“軍械庫的鑰匙是歸兵部管的,彭將軍又不在皋都,他怎么敢隨意承諾。只怕,是被總督逼急了吧。”
厲埏川沉沉“嗯”了一聲,聲音淺淺的,說:“這人有點危險,你要小心?!?p> 卓染轉(zhuǎn)頭看著厲埏川,他嘴唇微張,含含糊糊說什么卓染沒有聽清,厲埏川睡著了。卓染替他掩好了被角,轉(zhuǎn)過身閉上了眼睛。
晨起系宇在門外叫人,卓染睜開了眼睛,厲埏川的臉就放大在眼前,她往后一縮,發(fā)現(xiàn)自己被厲埏川抱個滿懷,熱出了一身汗。
卓染皺著眉,說:“弛越,厲弛越,醒醒?!?p> 厲埏川把人抱緊了,說:“別吵,等一會兒。”
卓染額頭貼在厲埏川喉結(jié)處,她伸出手摸到了他的額頭,燒退了就成,卓染松了口氣,慢慢掙開他,說:“總督今日還要去校場,快起來?!?p> 厲埏川睜開了眼睛,他看著卓染,說:“昨夜我與你說的,都記下了?”
卓染穿著鞋子,說:“記下了?!?p> 厲埏川抬手捏著她的腰,說:“不留你吃飯了,國子監(jiān)今日也有的忙?!?p> 卓染點點頭,穿完鞋子就跑了。
系宇拿了件換洗衣裳,厲埏川泡在水里醒了神,輕聲說:“系宇,你知會顧釗,讓他把常胤郁在名冊上的記載改一下,以后他就跟著卓瑕丘了?!?p> 系宇手上動作一頓,說:“主子為何要……”
厲埏川松了口氣,說:“常胤郁本就不想留在禁軍,他掛著指揮官的牌子卻不干實事,不如讓他跟著卓瑕丘?!?p> 系宇頷首,說:“是。屬下一會兒就跟顧釗說,對了,主子今日還要去校場嗎?”
厲埏川想了想,說:“今日不去了,你去校場傳達(dá)我的意思便是。松子跟著我就成。”
系宇點頭,說:“那主子再用一貼藥吧,我這就去校場?!?p> 厲埏川擦著身上的水珠,衣衫半披在身上,他從屏風(fēng)后面繞過來,說:“系宇,昨日賀熙堯帶過來的供詞,你著人修改一份再交給我。內(nèi)容隨便改,只要不叫人看出端倪便可,而且,莫要走漏風(fēng)聲?!?p> 系宇點點頭,說:“屬下記著了?!?p> 厲埏川換好了衣物,和系宇一同出了房門,說:“交給信得過的人,你辦事我很放心。”
***
溫容希陪著嚴(yán)應(yīng)貞逛了一圈回來,嚴(yán)承軒才醒了酒,躺在搖椅上曬太陽。他原本還拿著溫容希交給他的賬本看,結(jié)果越來越困,索性將賬本蓋在了眼睛上,悶頭大睡。
嚴(yán)應(yīng)貞一臉嫌棄,撿起石頭就要砸過去,被溫容希攔住了。他淺笑,說:“先生何必動氣呢?二少一向如此,他在吏部也是忙的。”
“你凈會慣著這小子!”嚴(yán)應(yīng)貞瞪著嚴(yán)承軒,說:“我原本找你來是想讓你把這小子管教管教,他整日里無所事事,眼見都二十一了,結(jié)果你還幫他開脫,顏述啊,這小子是不是威脅你了?”
溫容希抬唇笑了笑,說:“沒有,先生想多了。二少看起來玩世不恭,實際上心思明著呢,我沒有幫他開脫,只是先生對二少少些指導(dǎo)罷了?!?p> 嚴(yán)應(yīng)貞嘆了口氣,說:“那小子哪有你聰明,小時候我教他的東西基本上是左耳進(jìn)右耳出,哪起什么作用?”
溫容希扶著嚴(yán)應(yīng)貞走過去,嚴(yán)承軒已經(jīng)開始打呼了,嚴(yán)應(yīng)貞更是氣急,一掌掀開了賬本,扇醒了嚴(yán)承軒。
“爹!”嚴(yán)承軒叫道。
嚴(yán)應(yīng)貞五官擰在一起,說:“嚴(yán)承軒,你這一日日的除了吃就是睡,我這府邸養(yǎng)不起你了??!”
嚴(yán)承軒撿起了賬本,說:“爹,我這不是看賬看困了嗎?您別生氣,我給您倒杯水,您消消氣啊?!?p> 嚴(yán)應(yīng)貞撥開了他的手,說:“過幾日端午節(jié),宮里有祭祀大典,所有官員都得參加,到時你自個兒斟酌斟酌該怎么向陛下上報你秋闈的計劃,我和顏述可不幫你。”
“爹!”嚴(yán)承軒皺著眉。
嚴(yán)應(yīng)貞沒理他,嚴(yán)承軒揪著溫容希的白袍,說:“顏述……”
嚴(yán)應(yīng)貞拉過溫容希,說:“別事事麻煩顏述,你給我好好想想。顏述,跟我走!”
溫容希抿唇笑了笑,扶著嚴(yán)應(yīng)貞進(jìn)了屋。
***
祭祀大典只備了三日,厲埏川還沒來得及把供詞遞上去,初世羽就在上朝時宣布了這事兒,正好拖一拖,他現(xiàn)在一點眉目都沒有。
端午祭祀實是彌補上一次,初世羽趕在了端午節(jié),是天無若的意思。今年注定不平凡,彭戈未歸,這也算是祈福之象了。
初世羽身著通天冠服,絳紗袍以織成云龍紅金條紗為飾,龍紋玉帶下墜玉玨穗子,十二冕流珠晃在眸前,接過司禮監(jiān)主事遞來的香火,俯身拜了三拜,轉(zhuǎn)過身朝高臺之下百官看望——
“臣誠惶誠懼頓首告之于蒼天上帝與四方神靈:自臣即位以來,遵祖宗遺訓(xùn),恤百姓疾苦,治五氣,藝五種,撫萬民,度四方,披山通道,未嘗寧居。然哉,外有古羌侵我大虞疆土,內(nèi)有天災(zāi)擾民,臣夙夜幽嘆,恐傷祖宗弘業(yè),然天不言而有信,地?zé)o語而物成,臣感念上恩,愿佑我大虞五谷豐登,六畜蕃盛,民人無饑寒之苦,社稷無兵火之災(zāi),由此敬獻(xiàn)蒼璧、玉圭、三牲、清酒及四籩之實等各色禮品,并將其燔而煙之。乞上帝與諸神共饗!”
眾臣跪拜,高呼:“陛下圣明,社稷安寧?!?p> 初世羽立于高臺之上,他不止一次見過這樣的情景,萬民跪拜,除他之外所有人唯他獨尊,他看著所有人俯首稱臣,而自己便是這些人的神。
上到左右相,下到無名小卒,接連臣服于他。金日高掛,云彩驟失顏色,卻鋪開了另一層耀眼的錦緞。
初世羽一展龍袍,抬手為擁,道:“眾卿平身。”
嚴(yán)青瑤轉(zhuǎn)過身,葉蘭依看向她,嚴(yán)青瑤笑了笑,說:“我們可以入座了。”
葉蘭依伸手?jǐn)r住她,說:“你再等等,那些大臣還沒拜完呢。”
嚴(yán)青瑤歪了歪頭,從夏穹手里抱過初云,說:“我?guī)^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葉蘭依將初云的小胳膊塞進(jìn)了襁褓里,說:“你走路小心些,別摔了他?!?p> 嚴(yán)青瑤輕輕拍著他的背,說:“你放心吧。對了,夏穹,幫我找找冬珠,我有事情吩咐,剛還在這里呢,一轉(zhuǎn)眼就不見了?!?p> 夏穹俯身,說:“是,貴妃娘娘?!?p> 葉蘭依說:“別走遠(yuǎn)了,我去看看陛下?!?p> 嚴(yán)青瑤抱著初云,緩步走向珍饈署的殿里,初云伸手抓住了嚴(yán)青瑤的頭發(fā),她輕輕捏著他的手,說:“乖,去給你找好吃的?!?p> 初云盯著她一笑。
里頭的宮女著急忙慌的,沖出來一頭撞在了嚴(yán)青瑤身上,初云被猛地嚇住了,“哇”地一聲哭了。
嚴(yán)青瑤哄著他,厲聲說:“做什么毛手毛腳的,沖撞了小皇子,你腦袋還要不要!”
宮女跪在地上,顫顫巍巍地說:“貴妃娘娘饒命,奴婢不是故意的?!?p> 嚴(yán)青瑤皺著眉頭,說:“你不是珍饈署的人吧,你這衣著…”
“奴婢是儀鑾司的琉璃。”宮女垂下頭,說:“奴婢的兄長在珍饈署,奴婢過來找他,怕被人發(fā)現(xiàn)這才沖撞了貴妃娘娘,娘娘恕罪!”
嚴(yán)青瑤嘆了口氣,說:“你與兄長有何事非要這個時候說,往后看清楚情況再做事?!?p> “是?!绷鹆Э牧祟^,說:“謝貴妃娘娘?!?p> 嚴(yán)青瑤說:“下去吧?!?p> 初云掛著淚,臉哭得通紅,他吸著鼻子,看的嚴(yán)青瑤又心疼又好笑,她將初云抱在懷里,說:“你怎么這么愛哭呢,往后得多嚇嚇你壯壯膽?!?p> 初世羽見葉蘭依獨自來了,便拉著她的手,說:“怎么一個人。”
“貴妃帶著云兒玩去了,夏穹去找冬珠了?!比~蘭依也握著他的手,說:“宴席已備妥當(dāng),陛下準(zhǔn)備準(zhǔn)備吧?!?p> 葉蘭依想了想,說:“真的不要李成如來嗎?”
初世羽手上動作一頓,他幽幽嘆了口氣,說:“不用了?!?p> 葉蘭依嘆了口氣,說:“他年事已高,歇著也好,時候差不多了,陛下快去吧。”
初世羽點了點頭,捏著她的手松開了,說:“你與貴妃一同來,朕先去了?!?p> 葉蘭依替他理好衣襟,說:“知道了?!?p> ***
柳玉霖帶著國子監(jiān)其他人還在殿外等候,卓染和付思思站在一起,見厲埏川緩步走了過來。
“總督。”眾人行禮。
厲埏川抬了手,笑著說:“諸位真是折煞我了,這么多禮做什么。”
卓染偷偷放下了手,斜眼瞥他的時候,瞅見厲埏川腰間掛著自己的小兔子香囊。
定是昨夜他偷偷拿走了。
她皺眉抬眸看厲埏川,厲埏川似乎早就開始盯著她,就等著這一眼呢。
厲埏川抬手故意晃了晃香囊下的穗子,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