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染病的很重,厲埏川白日里要去蓮花巷幫忙,又要看著皋都巡防,入了夜就得跑回府里親自盯著卓染,天還沒亮就得趕去蓮花巷,連著幾日,厲埏川總是幾頭跑。
蓮花巷修葺一日未結(jié)束,拖著時間也好讓卓染緩過來,付思思時不時來看看卓染,卻總會被厲埏川拿各種理由趕走。
雖然厲埏川不清楚這些事情到底跟卓染有何關(guān)系,但是聯(lián)系到嚴家,他猜也能猜到大半。卓染仍然將自己困在那可以殺死人的夢魘里,不愿意走出來,似乎走出來就會再次被淹沒,她作繭自縛,卻被厲埏川的輕喚一聲聲的暴露開最軟弱的一面。
可是留給她的不是錐心刺骨的痛,取而代之的是厲埏川傳來的絲絲溫暖。她漸漸地看到了黑暗中珍貴至極的晨光,這熹微輕輕裹著她,將她心里的暗夜通通攆走了,就只剩下了屬于厲埏川的一切。
卓染睡著了,此刻瞧著并沒有任何不適,厲埏川這才出了門。方才聽著外邊系宇和人說話,他就琢磨著是常胤郁,果不其然。
系宇見人走了出來,趕忙迎了上去,說:“主子,司業(yè)大人……”
“暫時無事。”厲埏川似乎松了一口氣,他舔了舔唇角,看著站在系宇身后的常胤郁,說:“你與我來書房,系宇,你將松子也叫來?!?p> 常胤郁知道厲埏川的意思,他理了理衣袖,等著系宇和吳松都進來了才說:“總督想知道我小師…主子跟這些事有什么關(guān)系是吧,這事兒你就問對人了?!?p> 厲埏川抬眸,說:“你都知道些什么?”
“總督也知道,小主子跟嚴承軒關(guān)系匪淺,很多事情都是跟嚴承軒一起商議的。”常胤郁想了想,說:“永娘跟嚴家的關(guān)系咱們都知道,其實推己及人,換作旁人恐怕也咽不下這口氣,所以永娘有殺左相的心也并不奇怪,所以我覺得小主子應該是利用了這一點,想要扳倒嚴家?!?p> 他說的話若是傳出去,怕是今日聽到的人都沒有好果子吃。系宇很自然的噤了聲,厲埏川知道吳松少與人交際,便示意常胤郁繼續(xù)說。
“當日主子讓我去醉雪庭里穩(wěn)著師父,想來就是不想讓他知道。我當時還沒意識到,還以為小主子只是擔心師父憂思過甚,故而瞞著他所有的事,就連我也瞞著,我也沒多問。”常胤郁看著厲埏川,說:“我想了想,小主子應該后來有事要吩咐我的,不過因病耽擱了?!?p> 系宇說:“司業(yè)當日發(fā)熱暈了過去,只是若是她有打算,為何不早些與你吩咐?”
厲埏川嘆息一聲,說:“瑕丘知道越不可能的事情就越要拖到最后說。倘若她早早告訴你讓你救下永娘,只怕當時的情況會更糟,不僅是永娘,連你的命也會搭進去。”
常胤郁聳了聳肩膀,一臉無奈,說:“主子的心思我也猜不著啊?!?p> “罷了,先放下這件事情?!眳栛锎ㄕf:“我問你,你主子上次受傷的事情你知道嗎?”
常胤郁扯唇冷笑道:“我主子受的傷還少?總督說的什么時候?”
厲埏川瞪著他:“別陰陽怪氣。就端午前夕,她被人傷的差點腿就廢了,你不知道?”
“端午?”常胤郁回想了一下,那日卓染明明說她歇在了永娘那里,而且看她除了有些疲憊并沒有任何異常啊。
吳松鄭重地點了點頭,說:“就是,當日是我將司業(yè)拉回來的,她當時連路都走不了,流了好多血呢?!?p> 厲埏川哼了一聲,說:“我就知道她沒和你們提過。傷她的人可能與這次教唆國子監(jiān)學生的是同一批。”
厲埏川很是奇怪,卓染的靠山就是她的師父。既然常胤郁與她師出同門,按道理這性命攸關(guān)的事情應該告訴他們一聲。再不濟,她師父也能想法子替她找出這些人,怎么說都是師父,怎么可能會放心讓她一個人獨自面對困境呢。
只是厲埏川根本不知道他們倆的師父不是周聿。常胤郁說的含含糊糊,厲埏川也不想過多追問。
“周聿也是當日的文臣。”厲埏川斂了眸子里的火,說:“我記著他性子沒有這么…怎么換了你主子,這行事便如此極端呢?”
常胤郁嘆了口氣,說:“總督,這雖然我?guī)煾附塘怂?,可是修行靠個人啊,往后變成什么樣子誰能說的清呢。你看看我,我就不極端,反而還瀟灑活潑,這可跟我?guī)煾笡]啥關(guān)系?!?p> “你與她本就不是一類人?!眳栛锎ㄊ种更c著桌子,屋子里頓時沒了聲音,常胤郁挑著眉,看著厲埏川的臉色愈發(fā)不好。
常胤郁輕聲說:“可是總督,我主子這么極端,不也有你的責任嗎?你先前逼她那樣緊,事事挑她的刺,我雖然沒在她跟前,可我也是聽說了許多事情的。再說了,我主子才是十六歲的小孩子,稍微行差走錯也情有可原,你別一天到晚的欺負她?!?p> 系宇拉住常胤郁衣角,這話可真的是冤枉厲埏川了,他可是見識厲埏川是怎么對卓染手下留情特殊對待的。這撩人的手法他從來都沒有見到過。
“做什么拉我?”常胤郁將他的手甩開,說:“我說的不對嗎?”
厲埏川一拍桌案,茶盞都險些掀翻,他說:“他娘的叫你來是說正事的,你擱這兒告什么狀!”
“好你個厲二!”常胤郁雙手叉腰,說:“你做的那些禽獸不如的事情我還沒詳細說,你就先訓我,我可告訴你我現(xiàn)在是國子監(jiān)的人,你動我先跟我主子說一聲!”
“你長本事了是吧?”厲埏川“噌”的站起來,說:“你叫我什么?剛從老子手底下跑出去你就飄成這樣?”
系宇將常胤郁拉了后來,輕聲說:“你干什么呢,主子在氣頭上你別再添把火,趕緊說正事?!?p> 常胤郁瞪著厲埏川,不耐煩地說:“總督說,我聽。”
厲埏川被吳松拉著重新坐下,他喝了口茶敗了火,說:“方才說的那些人善用大刀,你主子的傷我瞧過,得虧她躲得快才不至于傷到筋骨,若是再偏一點,她的腿定然廢了…”
你才廢了呢。
常胤郁將眼珠子翻到天際,這才回了神,說:“善用大刀的人有很多,我們線索太少了,光憑這個就想撈出大魚來,你想什么呢總督?”
厲埏川強忍著怒火,將放在茶壺跟前的手艱難縮回去,他說:“你先聽我說完?!?p> “你說你說…”常胤郁索性拉著系宇跟吳松一起坐在了厲埏川對面,他就不信厲埏川打他能完美避過這倆個人。
“還有一個疑點。”厲埏川說:“我在瑕丘那日的衣物上看到了紫砂?!?p> “紫砂?”常胤郁仔細想了想,卻不知道紫砂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他做詢問狀,說:“何意?”
厲埏川挑了眉,說:“松子知道?!?p> 吳松自小就對各地的風俗特色有很大的興趣,尚洛秋在北驪給他尋了好多書籍,這小子記憶力好,這小小年紀知道的都比厲埏川的多。
吳松仰起了頭,說:“紫砂原本是洛城興起的,手工制作極其困難,工序復雜且精細,多用作承載茶水??墒呛髞砺鼐妥兂闪撕篱T貴族少女的標志,她們會將朱砂和藍黛混在一起點在掌心,帶著濃濃的香氣,多是一種象征。”
“洛城的資源豐富,這些東西遍地就是?!毕涤畎欀迹f:“莫不是這些人來自洛城?”
“不是?!眳撬蓳u了搖頭,說:“這東西傳入了各地,大家千金自然不想輸在這地方上,她們便大量購買這些東西,一時間洛城內(nèi)部都差點供應不上了。不過,這都是許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系宇嘆了一聲,說:“那就是說現(xiàn)在沒法查了?”
常胤郁說:“不見得。只要順著這方向查下去,紫砂和善刀法,總能知道這伙人的來歷?!?p> “我們能查到這個地步,別人肯定也能查到?!眳栛锎ㄕf:“這伙人還沒被察覺,我雖然告訴了陛下,但是口說無憑,陛下也不會對這些事情很上心,所以這事只能暗查。”
常胤郁挑了挑眉,說:“總督這不是查的挺好嗎。只是總督這么輕易將這些事情告訴我,是想讓我一起幫忙查嗎?”
厲埏川沒出聲。
“那好歹給我個好處嘛!”常胤郁搖了搖脖子,說:“總督想好要給我什么嗎?這您可得好好想想,要是不如我愿我可…”
“那就弄死你?!眳栛锎ㄌы?,他微微勾唇一笑,簡直跟卓染一模一樣,常胤郁暗罵了一句蛇鼠一窩,再度賠上了笑臉。
“總督要看著蓮花巷那邊,又要看著我主子,這身心俱疲?!背X酚粜α诵?,說:“不如總督去休息吧,我既然知道了就會幫總督一起查出來不會做那些蠢事的,你放心吧?!?p> 厲埏川被他這么一說,就給忘了自己到底想要說什么,他抬手示意那三人退下,又鉆進了卓染的屋子。
屋內(nèi)溫熱,混著濃濃的藥味,厲埏川抓住了卓染的手,見那人眼睫微動,就這么緩緩睜開了眼。醒的很是平靜正常,厲埏川微微愣了一下,以為是他的錯覺,就一直盯著人。
“…弛越?!弊咳韭曇羯硢?,她望著厲埏川的眼眸叫著他的名字。
厲埏川心里的大石這才放下來,他立刻湊了上去,和卓染貼著額頭,抓著她的手不放開。
“舍得醒了…?”厲埏川與她鼻息相聞,盡管卓染聽不大清他后面說的什么,反正這樣聽著很舒服。